郝佳德替李懷玉磨好了墨,將墨條放在一旁,退下去之前,輕聲稟道,“皇上,敬事房來人了。【ka"”
李懷玉微微一愣,擡頭看了郝佳德一眼。
這幾日他都是歇在林清那裡的。原本因着新人入宮,林清又不大在他跟前晃,總覺得彼此生分了些。但自從見過之後,他才發現,其實一切都沒變,不過是他自己彆扭着罷了。
心結解開,他自然無需顧忌,這幾日便都去了同心樓。畢竟這宮裡,最能和他說說話的,便是林清。
是以今日郝佳德說敬事房的人來了,他纔有些詫異。畢竟他自己不說,郝佳德就該明白他的意思纔是。
郝佳德被這眼神一看,脊背一涼,才明白自己這是逾越了,只是口中的話,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說,“皇上,太后娘娘傳旨,讓奴才勸着皇上,後宮須得雨露均沾。”
“哦?那你覺得,朕應該去何處比較合適呢?”李懷玉放在手中的硃筆,漫聲道。
“這……”郝佳德思慮一番,咬牙道,“今年選進宮的嬪妃們,皇上正該多多親近纔是。”
李懷玉右手輕輕轉動左手大拇指上墨色的扳指,聲音裡便帶上了些許笑意,“朕倒是不知道,何時朕做什麼事,都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莫非給朕做這個乾清宮首領太監,委屈你了不成?!”
郝佳德一顫,連忙跪了下去,“奴才該死。皇上,奴才鬼迷心竅,收了蘇婕妤的禮,請皇上責罰!”
李懷玉卻忽然放鬆了身子,靠在御座上,笑吟吟的道,“瞧你,怕什麼?朕又沒說要怪你。”
“不不不,都是奴才的錯,請皇上責罰!不然奴才於心難安。”郝佳德卻並未鬆了氣,反而更加緊張。
“那你倒是說說,蘇婕妤都送了你什麼,讓你罔顧朕的心意,來做說客?”李懷玉笑着問道。
“是……是一塊兒紫眼睛的翡翠,有拳頭大。”郝佳德連忙道,“奴才回頭就給皇上送來!”
“混話!”李懷玉隨手拿起一支筆一擲,墨汁淋漓,澆了郝佳德滿臉,他卻動也不敢動。
李懷玉這才冷哼道,“朕難道會貪圖你那點子東西不成?真是沒出息,不過一塊兒石頭罷了,瞧你那樣子!你難道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麼?!”
郝佳德的軟肋就是玉石,這事兒宮裡許多人都知道。要收買他,自然只能送這個。倒是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不過蘇婕妤隨手便能拿出一塊兒紫眼睛來,可見的早有準備。
要知道翡翠之中,以綠色爲多。紫色黑色極少。而極品翡翠之中,除了四色福祿壽喜之外,便是極品帝王綠,紅翡,紫眼睛,墨玉。拳頭大小的紫眼睛,價值連城且不說,能開出一塊來,都是奇蹟。
極品翡翠有價無市,根本不可能買到。如今有人送上門來,郝佳德怎能拒絕?
他這麼罵人,郝佳德心裡倒是放下了一半兒,知道皇上顧念舊日情分,對自己還是留情了。連忙叩頭道,“奴才糊塗了。就是收了再多東西,也不該妄想左右皇上。就是收了一個銅板,也該讓皇上知道。”
“你倒也知道這些,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李懷玉看着他道,“你可服氣?”
“奴才心服口服。不知皇上要罰奴才什麼?”郝佳德涎着臉問道。他知道皇上已經不生氣了,但心裡難免有些芥蒂,自己這般插科打諢,倒是會讓皇上更加覺得親近些。
果然李懷玉笑着道,“朕也不罰你別的,就要你屋子西邊兒那個櫃子裡的楠木盒子吧!”
那盒子裡,裝着的都是郝佳德這麼多年蒐羅來的極品玉石。其中比紫眼睛更加難得的,也不是沒有。他聞言大驚失色,“皇上,這……”
“怎麼,不行?”李懷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方纔不是還說心服口服麼?”
郝佳德只好苦着臉去將那個盒子搬了來,眼睜睜的看着李懷玉叫人送去了給珍昭儀把玩,只覺得心頭滴血。
然後李懷玉才笑罵道,“還不快去換了衣裳,你這模樣跟着朕出門,怕不讓人笑掉大牙!”
郝佳德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滿身墨汁,連忙下去換了衣裳。
然後李懷玉才輕描淡寫的道,“既然蘇婕妤這般有心,今晚就去承安宮真寧殿,你下去吧!”
林清收到那個盒子,當真莫名其妙。便是李懷玉真要賞賜,也必然是雕琢好了的首飾纔是。偏郝佳德偏好原石,整塊的越大越好,那盒子裝得滿滿的,沉甸甸的,打開來一看,叫人滿頭霧水。
連忙將送盒子過來的人叫進來,卻是郝佳德的徒弟小泉子。
“皇上怎的叫你送了這個東西過來?這又是哪裡來的?”林清指着那盒子,哭笑不得的問。
小泉子看了一眼,也頗覺羞愧,“回娘娘的話,這……這盒子是奴才師父蒐羅的東西。”
然後又將今日李懷玉對郝佳德的處罰說了一遍,“皇上說師父犯了錯,要了這個盒子,就叫奴才送過來給娘娘把玩。娘娘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回去覆命了。”
“等會兒!”林清手指在盒子身上輕輕敲動,能讓李懷玉處罰,郝佳德的錯應該不小,但李懷玉又罰的莫名其妙,就是覺得無傷大雅。這事兒應該跟後宮有關。聯繫到李懷玉送了這個盒子來,應該是……
郝佳德收了別人的東西?宮妃給郝佳德送禮,還能是爲了什麼?
林清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將盒子重新收拾了,遞給小泉子,“你拿回去給你師父,說是我賞他的。”
小泉子雖然有些不明白,但還是接過盒子回去了。
倒是春凝和香凝十分疑惑,“主子,那是皇上叫人送來的,你送回去,合適麼?”
林清搖了搖頭,“原就是郝總管的東西,你以爲皇上真打算送給我麼?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奴婢還是不明白,您越說奴婢越糊塗了。”香凝撅着嘴道,“奴婢是不是很笨?”
林清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瞎想什麼呢?去將上回那件大氅拿出來,還有最後一點兒沒做完呢!”
“不是說不讓皇上知道,等萬壽節的時候纔拿出來麼?這會兒皇上快來了吧?”香凝心直口快的問道。
春凝察言觀色,不由伸手拉了她一把,“主子讓你做你去做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
林清對上她擔憂的視線,笑着道,“沒事,不過就是皇上今晚不過來了罷了。這有什麼?”
是啊,這沒什麼。皇帝三宮六院,總不會一輩子都在同心樓。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的。可……
“娘娘怎麼知道……”春凝有些吃驚,不小心就問了出來。
林清笑了笑,“我能知道,自然是皇上自己說的。”李懷玉派人送了那個盒子過來,便是要她去尋根究底。
他之所以收了那個盒子,是因爲郝佳德收了別人的東西。別人之所以送郝佳德東西,也不外乎是要分寵。
他雖沒有直說,卻暗示了今晚要去別的地方。
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難過帝王之愛如此淺薄,輕易消散。高興他起碼沒有隨口敷衍,也沒有讓她空等,而是花費心思叫她知道他不會來了。
……
“蘇婕妤,準備準備吧,今夜真寧殿掌燈!”小太監端着腔調,站在衆人面前傳旨。
真寧殿所有人聞言俱是一喜。秀容連忙上前,給那小太監塞了個大紅封,“有勞公公了。”
等那小太監離開了,衆人忙不迭的向蘇婕妤行禮道喜,“恭喜主子,咱們快準備起來吧!”
蘇婕妤矜持的點了點頭,面上卻難掩喜色。其實去找郝佳德的時候,她也只有六七分把握。幸而蘇家對宮中的瞭解果然非常人能及,財力也足夠雄厚。拿出那塊紫眼睛,不愁郝佳德不幫忙。
須知新人入宮之後,本有一段時日該是極爲風光的。其他嬪妃也會退避三舍,不與她們爭鋒。
這段時間,差不多有兩三個月,那之後,宮中便會漸漸恢復秩序。至於新人能否得寵,就要各憑本事了。
誰知皇上在新人才入宮之後,便連續好幾日宿在珍昭儀那裡。蘇婕妤自然有了危機感,不然也不會將價值連城的紫眼睛拿出來了。
如今皇上果真被郝佳德說動,要來自己這裡。叫她怎麼不高興?
用不着等到明日,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宮裡。能夠從深受皇上寵愛的珍昭儀那裡將皇上搶過來,意義卻又大不相同。從明日起,這宮裡就不會有人敢小瞧她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這麼高調的。但見過太后之後,她才明白,自己的對手,不止是別的嬪妃,還包括站在太后這一邊的雲妃。如果自己不能壓過她,就只能聽命於她!
她是蘇家的女兒,如何會甘心聽一個小官家的女兒的話?所以原來的打算勢必不能再用,她只能爭了。
“秀容你去準備熱水和晚膳,品紅過來給我挑一身衣裳。”蘇婕妤皺着眉看着真寧殿的人各司其職,心裡頭卻一直盤算不停,“上回我會的曲子幾乎都彈完了,今天要彈什麼呢?”
“主子,你的手不能再彈琴了。您忘了太醫的話了嗎?最起碼要休息十日才行,您若是現在又彈琴,那就都白費了。不若還是想個別的法子吧?”品紅連忙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