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起來心情好得很，幾乎已經在齋戒樓待了幾個月，從不出現在外人面前的老夫人，今日竟破天荒地從齋戒樓離開，到了主屋大廳和大家一起用完膳。
當然，讓整個沐家所有下人震撼的是，當年的沐將軍真的回來了。
起先有下人說起這事，大家還是將信將疑的，一個失蹤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出現，有誰敢相信？
不少下人對沐心如這個人也不過是有所耳聞，連見都沒見過，除了幾個老一輩的管事下人，後來的根本沒有機會一見。
不過，沐將軍在他們心裡卻是個傳奇，年紀輕輕就被先皇御賜爲護國東將軍，當事在桑城就是一段佳話。
只是後來夢都太過於動盪，如今陛下已經換過兩任，功過都已經無法去評論。
只要是老夫人承認的沐家人，回來，就是一家人了。
現在，沐心如成了沐家的如夫人，雖然她排行比沐念秦大，但現在是沐念秦在掌權，無法以大夫人相稱，只能稱爲如夫人。
在夢族，夫人的地方比爺高。
七七和沐初來的時候，沐心如和老夫人已經在廳裡，就連沐念秦和沐如霜、沐如畫也在，還有七七未曾見過的大公子沐白霖和二公子沐斐生。
兩位公子都長得俊逸好看，本來在沐家，是除了沐家幾位小姐之外，所有姑娘們心裡最嚮往傾慕的對象，但，當和七七挽着沐初出現在所有視線裡的時候，兩位公子的氣韻頓時就被比了下去。
不是說人家就長得這麼不入流，只是這世上，長相和神韻能比得過沐先生的實在是不多。
七七是平素裡見美男見習慣了，看到自己身邊這些美男子也不覺得有什麼，但對於外頭的人來說卻不一樣，有些時候不比不知道，一比，高低便立顯了。
無名不是沐家的人，今日他也沒有出來，人本就不喜歡熱鬧，只喜歡安安靜靜的，所以七七讓他自己留在院裡用膳。
至於七七和沐初，纔剛出現，一時間便吸引了無數的目光，比起沐心如，這兩個人似乎更能讓人側目。
這是如夫人的兒子，可惜是個兒子，若身爲女兒家，一定是一個可以和三小姐一較高低的掌事人。
雖然這個想法大家誰也不敢提一聲，但總是會有人在心裡默唸着，尤其是老一輩的，當初老夫人心裡更喜歡的是誰，他們老一輩的人怎麼可能會不知？
七七和沐初先是來到沐紅邑面前，向她行過禮，再向沐心如行禮道：“娘。”
沐心如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向沐念秦請安。
兩人才又向沐念秦頷首道：“城主。”
沐念秦也只是淡淡應了一聲，看着他們坐下，再下意識瞄了眼自己身旁空出來的位置，眼底不知閃過些什麼，轉過臉朝沐如畫道：“你爹呢？”
“爹爹今日身子不適，說晚點會過來，大家不用等他。”沐如畫忙回道。
沐念秦眼下也不知道閃過些什麼，悄悄擡起眉角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沐心如，她卻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們的對話。
她是不知道如畫的爹是誰，還是不過裝着不在意？
倒是沐紅邑看出了沐念秦的不對勁，爲了不影響氣氛，便立即令人上菜，開始她們的晚宴。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家宴，來的都是沐家的人，所以大家也沒必要太講究。
老夫人本來就不是一個講重禮儀的人，她性情豪爽，最不喜歡這些禮節方面芝麻綠豆的東西，所以席間大家說說笑笑的，氣氛還算不差，直到一人的到來。
這男子已經上了點年紀，年過四十，但不管是面容還是身形，確實比同齡人顯得年輕，只是眉宇之間有幾分病容。
沐如畫一見他進門，忙迎了過去：“爹爹，你來了？”
秦風向她頷了頷首，與她一起來到沐紅邑面前，向沐紅邑恭敬喊了聲：“娘。”
沐紅邑擺了擺手，示意他回去坐下。
自他出現之後，這大廳裡頭的氣氛就有幾分不對勁，最不對勁的是她的二女兒，沐念秦。
她整個人都有幾分僵硬，身上的寒氣也不斷在外溢，這一點不僅沐紅邑有注意到，就連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娘，你怎麼回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扶着她爹坐下之後，沐如畫看着沐念秦，一臉關切。
沐念秦卻瞟了她一眼，沉聲道：“用膳。”
沐如畫碰了個冷丁子，忙在秦風身旁坐了回去，拿起筷子給秦風佈菜：“爹爹，你身子不好，油膩的東西不要碰，多吃點素的。”
秦風不做聲，只是點了點頭，拿着筷子安靜用膳。
人很安靜，卻不顯得謙卑，自有一種與世無爭的安寧，這位長輩讓七七想起她的師兄。
雖然他沒有師兄那份飄逸出塵的氣質，但安安靜靜的，也會讓人忍不住去憐惜。
原來這位就是沐如畫的親爹，卻不知道是不是與沐如雲同一個爹爹？
沐如雲今日有事未能出席晚宴，七七不知道她去做什麼，既然沒人問，她也不會主動提起來。
沐如畫這位爹爹出來之後，很明顯沐念秦的氣息不對勁了，七七偷偷瞧了眼坐在不遠處的沐心如，卻見沐心如面容如常，脣角依然含着一抹溫婉的笑意，自信優雅，完全不在意。
相比之下，沐念秦比起她的姐姐始終是少了幾分淡然。
七七心裡也明白，之前沐心如所說的那位青梅竹馬，應該就是沐如畫的爹。
年逾四十還能有這樣的神韻，確實也是不多見，怪不得姐妹倆當年會爲了這個男人成了世仇。
席間沒有人說話，整個大廳靜悄悄的，氣壓莫名低沉了下去，還是沐心如率先打破了僵局。
看了秦風一眼，她道：“妹夫臉色不怎麼好，是不是身子不大妥當？”
沐念秦掌心一緊，卻不作聲。
秦風目光浮動，本不想看，可最終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
二十多年不見，他以爲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女子的音容笑貌，但原來她住在自己心裡，竟已經住了這麼多年，哪怕歲月流逝，在他心房的那道身影和那張臉卻從未變過。
今日一見，她老了，不僅是她，自己也老了，甚至比她老得還要快。
二十多年，足以改變所有事情……
心緒有幾分亂，但他還是勉強把這份凌亂壓了下去，淺笑迴應道：“最近身體是有點小毛病，但不礙事。”
“初兒對病理素來有研究，不如回頭讓他給你瞧瞧？”沐心如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沐初，向他介紹道：“這位是你的姨夫，秦風。”
初兒，心如的兒子！
秦風拿着筷子的長指微微抖了抖，筷子差點從他指間滑了下來。
一個細微的小動作，旁人都沒有注意到，但沐念秦卻徹底將它看在眼裡。
他對沐心如始終還是未能忘情嗎？二十多年了，如今大家都已經老去，爲何再見沐心如，他還是這般模樣？
做了二十多年夫妻，難道還比不上當年一段舊情？
她氣息亂了，坐在她身旁的沐如霜柔聲道：“母親大人，菜涼了，用膳吧。”
沐念秦不作聲，依然拿着筷子想要去夾菜，但一想到秦風剛纔連筷子都幾乎拿不穩的一幕，心裡便又不由得糾結了起來。
秦風看着沐初，只是一眼，便被眼前這個出色的男孩兒給驚豔到了。
他進來之後有意收住自己的目光，不讓自己去看不該看的人，所以，從進門到現在，除了向老夫人請過安，便再沒有看其他人半眼，也沒有注意到沐心如身邊的那對年輕人。
如今一看，哪怕從容如他，也忍不住輕嘆道：“好一個玉人兒！”
沐初衝他頷了頷首，溫言道：“姨夫，我看你臉色確實不怎麼好，等會用過晚膳，我去給你瞧瞧可好？”
“不必。”開口說話的是沐念秦，掃了秦風一眼，她迎上沐初的視線，冷然道：“沐府裡有的是大夫，他的病素來由楊大夫負責，無需外人插手。”
“外人”這一說，竟把沐初從沐家人的範疇裡撇出去了。
沐紅邑皺起了眉，對她這種想法，心裡自然是及不樂意的：“初兒不是什麼外人，據聞他的醫術也是不差，既然這麼多日身子一直未能復原，不妨讓初兒給他瞧瞧看。”
沐念秦哪怕心有不甘，可在老夫人面前還是不敢放肆，壓下心中的怒火和怨恨，她才淡淡應了聲：“是，母親大夫。”
“那你等會便到你姨夫房內給他好好瞧瞧吧。”沐心如看了沐初一眼，便不再理會，拿起筷子給老夫人佈菜，兩人有說有笑的，彷彿一點都不在意其他人。
秦風看着沐初，只是淺淺笑了笑，便繼續低頭用膳，不再多言。
倒是沐如畫似乎瞧出了些什麼，看看沐心如，又看着她的娘，再看看身邊的爹爹，總覺得三個人之間似乎有些不對勁。
可是，姨娘的表現又那麼不在乎，彷彿根本沒有任何不妥。
再看七七，她面容淡若，一雙靈慧的雙眼卻似藏着什麼。
難道，慕容七七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這種事情怎麼好去問別人，回頭等三姐回來，她再好好去問問她。
這個念頭纔剛閃過，外頭便傳來了下人的聲音：“三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