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蘇炳成的壽辰一貫是宰相府的一等大事,往年都是由大夫人何夢芷操辦,今年卻因爲何夢芷屢屢在老夫人面前失了德行,被老夫人點名交給二夫人蔣碧雲去操辦。
何夢芷自然恨得咬牙切齒,雖然面上不好發作,但是暗地裡給蔣碧雲使了不少絆子,讓她吃了很多苦頭。
一連幾日風平浪靜的生活讓蘇明月好不安逸,趁着這一日天氣爽朗,便帶着紫萱和紫菱出去走走。
宰相府的花園雖不比宮中的御花園,但是也別有一番景緻。
蘇明月一邊欣賞一邊摘下幾朵中意的花,擱在紫萱和紫菱手中挽着的籃子裡,不多時便將兩個籃子給裝滿了。
“小姐,您採這些花回去是要插瓶嗎?可是這花枝未免折得太短了些,怕是插起來會不好看。”紫萱翻了一下籃子裡的花,各樣品種都有一些,但每朵的花枝只有一截手指都不到的長度,心中便有些疑惑,“小姐是想要泡花瓣澡了嗎?”
蘇明月好笑的回頭看她,忍不住擡手掐了掐她的臉:“誰告訴你花只能用來插瓶和泡澡啊?小姐我是想用這些花來提煉精油。”
“精油?那是什麼?”紫萱歪了歪腦袋,側頭想問問紫菱,卻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拿手肘撞了撞她,“紫菱你怎麼了?怎麼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紫菱被她一撞之下瞬間清醒過來,見小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勉強擠出一抹敷衍的笑,慌亂道:“沒有啊,我可能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既然沒有睡好,今夜便好好休息吧。左右院子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有紫萱一人打理也就夠了。”蘇明月狀似無意的道,順手將新摘的玫瑰放進她籃子裡。
紫菱聞言心中已是一震,小姐這是要斥離她的意思嗎?再見她摘下來的花,心中顫抖得更是厲害,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頭磕得砰砰響:“小姐,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麼,竟惹得小姐要斥離奴婢。奴婢自小便在小姐身邊服侍,實在不忍也不願離開小姐,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
她這舉動倒是將旁邊的紫萱嚇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瞪了她一眼,伸手去攙她起來,口中尚自疑惑的道:“紫菱你這是怎麼了,方纔不是你自己說沒有睡好嗎?小姐不過是體恤你,所以讓你今夜早些休息一下罷了,何時就說要趕你走了,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
所謂做賊心虛,大抵便是如此了。蘇明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將一朵玫瑰扔進了她的籃子裡。
紫菱垂眸看着盛滿玫瑰的籃子,不知爲何竟覺有千斤重。
小姐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爲何紫萱籃子裡各種花都有,而她籃子裡卻只有玫瑰。這玫瑰可是大小姐最喜愛的花,她院子裡栽種的花裡大半都是玫瑰,小姐莫不是知道什麼了吧?!
在她思索之際,蘇明月早已走出老遠,就連紫萱也跟着走出了大段距離,見她沒有跟上,不由回身招呼:“紫菱,想什麼呢,快點跟上啊。”
逛完了花園,三人準備打道回府了,蘇明月也想將今天採的花分門別類規整一下,到時候好直接開始動手製作。這些精油,之後可是有大用處呢。
穿過後花園的小路,從碧荷池上的曲折廊道走回初雲苑會更近一些,還可以看看碧荷池裡的紅鯉魚,所以她們便選了此路回去。
才走到碧荷池邊上,蘇明月便看見一美貌婦人暗暗抹着眼角從另一頭過來。
“見過二孃,二孃這是怎麼了?”本欲直接回初雲苑,卻在看到蔣碧雲手腕上不經意露出的傷痕時,轉了心思。
蔣碧雲一邊從容收起動作,臉上恢復往日平靜從容的神色,一邊擡眸打量說話的人,待看清楚是誰時,眼神不由狠狠抖了抖:“三小姐,你怎麼會在此處。”
她作爲宰相府的二夫人,地位雖然比起其他的姨娘要高出許多,但是在嫡出的小姐面前,還是要矮一截。
“今日天氣晴好,我整日悶在院子裡也無聊的緊,便帶着丫頭出來採些花回去,也好做些花瓣餅存着,吃着玩。”蘇明月羞怯的笑了笑,指了指兩個丫鬟手上的籃子。
蔣碧雲聞言一驚,不由脫口道:“怎麼,大廚房在飲食上還是不盡心麼?”
“沒有沒有,上次母親和父親來月兒院中不知爲何發了大怒,將秦嬤嬤狠狠斥責了一番之後,大廚房每日送來的飯菜雞鴨魚肉樣樣都有,月兒都被吃胖了一圈。”蘇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片刻後又有些苦色,“也怪月兒自己沒有福氣,那些雞鴨魚肉整日裡吃,便再難嚥下去一口了。秦嬤嬤大概是被母親訓斥得怕了,月兒讓她送些清淡的飯菜她都不敢。沒辦法,月兒只好自己做些點心。”
蔣碧雲微微一笑,和善的拍了拍她的手:“倒不是什麼大事,回頭我去和秦嬤嬤說一說,讓她少給你送些肉來。”
“真的嗎,那多謝二孃了。”蘇明月高興的抓住她的手,手下用了巧勁,登時滿意的聽到了一聲慘呼,立時緊張的問道,“二孃怎麼了?是被月兒捏疼了嗎?對不起對不起,月兒看看有沒有傷到……”
蔣碧雲登時有些慌亂的想要阻止她的動作,卻已經晚了,袖子被她捲起,露出藏在袖子下面深淺不一的傷痕,一看便知是被戒尺給打的。
“二孃?這、這、這是誰打的啊?”蘇明月彷彿是被嚇到了一樣,臉色有些發白。
蔣碧雲慌忙將袖子放下,勉強笑道:“沒有、沒有,是我不小心撞到的。老夫人讓我操辦老爺的壽宴,我還有事要忙,三小姐慢走。”
“二孃不願說,那我便不問了。”蘇明月柔柔一笑,福了福身子,“既然父親壽宴是祖母讓二孃操辦的,二孃少不得要好好費心。不過祖母是何等能幹的一個人,二孃若是有什麼不懂和困頓的地方,不如去請教一下祖母。二孃慢走,月兒告退了。”
說完當真再不留戀,轉身帶着兩個丫鬟款步離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裙,衣襟、袖口和裙襬的位置用黃色的絲線繡着大小不一的月牙花紋,格外清雅俏麗。
蔣碧雲看着那一抹白色身影緩緩離去,那種反覆着她方纔最後說的那句話,目光漸漸變得深沉。擡手撫上自己手腕,什麼時候這個弱不禁風的三小姐,手勁居然這麼大了!
回了院子之後,蘇明月便讓紫菱直接去休息,留下紫萱和自己整理花朵。
紫菱初時有些不願,但又實在害怕在蘇明月面前久了被她看出端倪,畢竟現在的小姐可不是以前那個好糊弄的傻子了。那雙浸着寒意的眸子只要落在她身上,便讓她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紫菱離開後,紫萱照着她說的那樣,小心的將花瓣摘下來放在鋪開的絹布上,一邊看了一眼同樣認真摘着花瓣的小姐。
“小姐如今的樣子可沒什麼好看,你想問什麼就問吧。”蘇明月揚了揚脣角。
紫萱心中驚了一下,小姐分明沒有擡眼,怎麼知道她在看她,又怎麼知道她有話要問。不過既然小姐開口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問道:“小姐今日爲何要指點二夫人?”
“我何時指點過她了?不過是說了幾句閒話而已,哪裡稱得上指點。”蘇明月將鋪滿花瓣的絹布小心擡到一邊,又重新鋪上一張。
紫萱還是想不明白,不過這次卻沒有急着發問,而是擰着眉頭自己思考。
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蘇明月眸底顯出十分滿意的笑。孺子可教,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片刻之後,紫萱才雙目綻放亮光,格外歡喜的道:“小姐並不是想要指點二夫人,只是想讓大夫人難堪,對嗎?”
“此話不假,還有呢?”蘇明月擡起晶亮的眼眸,她想看看這丫頭能猜出她幾分用意。
紫菱聞言,瞬間愣住。還有?小姐今日隨隨便便說的話,難道不止是這一個意思,還有更多的意圖?
“你這丫頭,聰明有餘,格局不足。今日就讓小姐我爲你指點一下迷津吧。”蘇明月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可知,老夫人爲何要將操辦壽宴的權利交給二夫人嗎?”
“是因爲大夫人最近屢屢犯錯,老夫人十分失望,有意想要告警一下她。”紫萱想了想道。
蘇明月點點頭:“你說的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夫人也有敲打大夫人的意思。這些年大夫人執掌中饋,這府中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她處事穩重自持,從不曾出過半點錯,老夫人欣賞她的同時,其實也有些忌憚她。”
“忌憚?爲什麼啊?”紫萱有些不解,大夫人是老夫人的兒媳婦,兒媳婦管家管得好,那是在幫自己兒子解除後顧之憂呢,有什麼好忌憚的呢。
蘇明月嘆息一聲,這丫頭雖然聰明,到底還太小了,經歷的事情太少了:“大夫人孃家父親是當朝一品大員,中書令。她的長姐嫁給了平陽侯做正室,小妹嫁給了護國將軍做夫人,弟弟娶了當今聖上的妹妹昌平公主。這樣勢大的母家,並不比夫家遜色半分。大夫人自己又是個有手段的人,府裡上下一干奴才對她言聽計從,就差只認夫人不認老夫人了。”
而這就差的一步,便是老夫人忌憚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