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神色變得更加陰沉,眉頭深深皺起,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着茶几。
範瑞仍是一副恭謹的神態,靜靜的站在一旁不敢出聲,怕打擾太子的思緒。
良久,太子沉聲道:“先生,你覺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範瑞點頭道:“在下也看出來了,此事背後有陰謀,而且,此陰謀所針對的,正是太子殿下您。”
“誰如此大膽,竟對孤使這陰謀詭計?”太子劍眉一挑,雙目微眯,一股上位者的氣勢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範瑞的頭垂得更低了,聞言老老實實道:“恕在下愚鈍,一時竟也找不出頭緒……”
太子嘆了口氣,斜斜往椅背上一靠,顯得有些心煩意亂:“罷了,怪不得先生,背後之人太過狡猾,華朝如此之大,覬覦孤太子之位的人實在太多,先生又怎麼可能事事都能說準?”
範瑞笑了笑,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顯得頗爲自信道:“殿下,具體的人在下當然猜不出,不過……在下倒是有了一番推論,也不知正確與否。”
太子身子情不自禁的挺直,面露喜色道:“哦?如此,請先生快快爲孤道來,指點孤的迷津。”
範瑞笑道:“凡有陰謀針對殿下者,一則爲利,二則爲名。殿下從這兩方面去想,自有分數。”
“爲利者,無非是殿下以往爲擴大自己的產業,而得罪了某些人,不過殿下乃國之儲君,權大勢大,若無一定的實力,誰也不敢針對您耍弄陰謀,除非……”
“除非什麼?”
“……民間有實力針對您,而且又不怕您的,只有那幾家世家門閥,這些世家門閥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做人做事都很低調,可他們世代積累下來的人脈,財力,和朝堂的勢力,卻不容小覷,如若殿下真的得罪了他們,恕在下直言,殿下的地位恐怕有點危險,就算順利登位,只怕也不容易坐穩那個位子。這些世家在民間有着極大的影響力,平日貌似對朝廷恭順,可一旦朝廷對他們稍有不公,他們隨時都能號召出一支十數萬的造反大軍,不客氣的說,殿下若得罪了他們,他們完全有能力令皇上改變主意,另立儲君……”
太子臉色一白,沉穩精明的眼神已然變得驚恐懼怕,他知道範瑞說的沒錯,除了皇帝寶座,華朝的世家大族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他曾無數次思量,在腦海中推演着自己即位後,該怎樣消除世家門閥們對朝政的影響,對民間的影響。想了很多種方法,細一琢磨,卻都行不通。世家門閥根粗葉大,數百年來的世代積累,他們根本就不怕當政者的打壓,兩邊相安無事倒也罷了,若然當政者想削弱他們的勢力,那麼他們肯定會聯起手來,與當政者拼個你死我活。
誰敢冒這樣的險?如若太子真的得罪了世家,不消他們使什麼陰謀詭計,只要向皇上聯名修書一封,爲了安撫他們,皇上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另立儲君。
範瑞見太子臉色已然變得蒼白,不由趕緊道:“殿下勿憂,在下仔細思量了一番,若說是世家門閥想對付您,只怕不太可能……”
“此言何意?”
“很簡單,世家門閥沒必要這麼做。他們一向爲人低調,與當權者發生衝突的話,一般都會選擇躲避退讓,鋒芒盡斂。這也是世家大族能在數百年朝代更迭中存活下來,並且愈加勢大的根本原因。太出風頭的世家,是不會活得太久的。據在下所知,殿下應該沒做過激怒他們的事情,殿下擴充名下產業時,或許與他們的利益有衝突之處,不過在下認爲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世家絕不會爲了這點小事來算計殿下。”
太子聞言,臉色稍霽,皺着眉仔細回憶了一會兒,這才搖頭道:“孤確定不曾與他們有過沖突。”
範瑞點頭道:“既非爲利,那麼綁了方錚針對殿下的幕後之人,必然是爲名了。”
太子兩眼的瞳孔忽然急劇的縮小,面容不由自主蒙上一層令人不寒而慄的戾色。
“如此說來,有人想搶孤的太子之位?”
範瑞點點頭,從容道:“不錯,殿下試想,目前滿朝文武心照不宣,都知道皇上正在佈置朝局,互相制衡,而方錚此人,正是皇上手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用來制衡殿下勢力的棋子,皇上親手安排了方錚與殿下的敵對立場,他怕殿下未即位前,勢力太過龐大,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亂了朝綱。如果方錚失蹤,或者……死了,殿下試想,誰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方錚不在朝堂,那麼父皇勢必會因此事而對孤產生猜疑,父皇的下一步要麼卸了孤的監國之權,等待方錚回來再做計較,要麼扶植福王上位……”
太子沉吟片刻,忽然一驚:“莫非此事是福王所爲?方錚失蹤,孤必失勢,得益最大的便是福王了,福王與方錚素來交好,莫非此事乃二人合謀,故意在父皇和滿朝文武面前演了一出失蹤的戲,等孤失勢後,方錚便安然歸來,全力扶植福王登太子之位……”
想到這裡,太子渾身直冒冷汗,這輩子他得到的太多了,地位,權勢,金錢,美女,想要什麼便有什麼,這一切,都只因他是太子,國之儲君,他無法想象,若有一天他什麼都沒有了,他還怎麼活下去。除了一死,別無選擇。
範瑞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搖了搖頭道:“殿下,恕在下直言,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雖然在下一時也找不出頭緒,可在下卻感覺,此事的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摸不着的黑手,在幕後暗中操縱着一切,殿下,福王,方錚,甚至……皇上,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殿下,非常時期,在下勸您勿要輕舉妄動,以不變應萬變,一步錯,步步錯啊!”
“還有一股勢力?誰?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誰有如此能力?連父皇和孤都被他操縱了,此人……”太子兩眼定定的望着前方,神色驚懼中帶着疑惑茫然。
“此人深不可測,殿下,若不盡快將他挖出來,於殿下之大業恐有太多妨礙啊!”範瑞嘆息了一聲。
太子雙目無神的呆楞了半晌,忽然一咬牙:“不管怎麼說,方錚不能死,也許他以後會死,但絕不是現在!範先生,加派人手搜索徐州府,一定要找到方錚的下落!”
範瑞恭聲應命,接着道:“在下還有一個建議,明日早朝,殿下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請求增派搜索方錚的兵馬,統一劃歸龍武軍的馮仇刀,並向皇上請求,方錚未歸之前,他在朝堂的所有職位暫時空置,不必另派人代領,以此向皇上和文武百官表示,殿下與此事無關,或可稍稍消除他們的疑心。”
太子點點頭:“先生說的有道理,明日孤便依你所言行事。搜索方錚一事,孤就拜託先生了!此人絕對不能死,一定要將他活着帶到京城,帶到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證明孤的清白。”
……
方錚彎腰屈膝坐在湖邊,右手托腮,嘴咬着自己的手,目光深邃的注視着平靜無波的湖面。
昨日一場失敗的打劫,他自掏腰包,花了幾十上百兩銀子,纔將那押車的幾名漢子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劫道兒劫出這麼個結果,實在是他始料未及,所以上山之後,他的情緒一直深深陷入了懊惱之中。
身後的土匪窩裡傳來了笑鬧聲,這次失敗的打劫看來並未給這羣土匪造成心理上的陰影,他們仍然沒心沒肺的大吃大喝,笑笑鬧鬧,每天都如同過節一般,活得精彩充實之極。——真是一羣毫無上進心的土匪啊!
不過這些都不是方錚關心的,他現在想的,是那個名叫趙俊的人。
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上山呢?土匪們一提起他,總是“俊哥兒,俊哥兒”的叫着,不知他在山上是什麼身份,問別的土匪,他們總是諱莫如深的笑笑,閉口不提,這種態度實在讓方錚覺得莫名其妙……
還是直接去問當家的吧,自己被綁一事,一直像根尖刺般卡在方錚的心頭,這事兒不弄明白,他死也不甘心。
想到便做,方錚站起身,朝匪窩的木屋大廳走去。
羅月娘正在後院練刀,方錚跨進後院時,她的刀式已練到一半,小巧纖細的身軀,在一片刀光之中騰挪跳躍,雪白的刀光與她大紅的勁裝交相輝映,如同雪地裡盛開的紅梅,令人眩目。
這姑娘真水靈。
方錚忍不住讚歎着,自從昨日羅月娘力排衆議救他之後,不知怎的,方錚再看她的感覺便不同了,似乎,依稀,彷彿……他的心裡有了些許異樣的情愫,若隱若現,如同裸女身上的輕紗,欲揭而未揭。
我該不會喜歡上這娘們兒了吧?方錚霍然驚醒,暗裡皺眉。
這娘們兒除了長得好看一點,還有哪點值得我喜歡?——好吧,嗯,講義氣也是她的優點,還有呢?嗯,還有,她的腿很長……少爺我喜歡長腿美女……
不知不覺,方錚的目光又開始變得色眯眯的,直盯着羅月娘誘人魅惑的嬌軀,嘖嘖,真是一棵好白菜呀!打小吃的什麼?怎麼長得如此完美?屁股是屁股,胸是胸,若是將她推倒,顛鸞倒鳳,胡天胡地一番,又是怎樣一副銷魂的滋味呀……
“接招!”羅月娘練着刀式,不經意間見方錚目露淫邪的眼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身子,羅月娘不由暗生惱怒,嬌叱一聲,隨手將刀甩出,刀光掠過,牢牢釘在方錚身旁的槐樹上,接着嬌軀一動,揮着拳頭直奔方錚面門而來……
方錚仍癡癡的盯着她的身子,渾然不覺危險已經逼近。
真美啊,這小娘們兒連打起架來也是如此勾魂,少爺得想個法子將她推倒纔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讓此花被別人折,嘖嘖,瞧那嬌媚的面容,瞧那修長筆直的長腿,……瞧那可愛小巧的小拳頭……
“砰!”
羅月娘一拳狠狠擊中方錚的面門。
“哎呀!”方錚慘叫一聲,“……又中招了!”——爲什麼說又?
羅月娘楞楞的看着方錚,不解道:“我的拳並不快,你爲何不躲?”
我那不是忙着看你去了嗎?
方錚板着臉,一手捂着中招的鼻子:“崑崙派的七傷拳?”
“……不是。”羅月娘無故傷了人,頗有些不好意思:“少林羅漢拳。”
“……”
這算不算毆打朝廷命官?
收拾停當,方錚坐在後院的石頭上,望着羅月娘嬌美的面容,欲言又止。
“有事兒嗎?”羅月娘擡頭睨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專心擦拭着手中一把小巧精緻的柳葉刀。
“當家的,呃,聽兄弟們說,這兩天有個叫趙俊的要上山?”方錚沒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問道。相處漸深,他知道羅月娘是個直來直去的脾氣,見不得人跟她彎彎繞。
羅月娘擦刀的動作一頓,忽然擡起頭,美麗的大眼閃過幾分了然,半晌,才點頭淡然道:“沒錯。”
“當家的,你曾說過,趙俊綁我的那晚,想要取我性命,呃,是你攔住了嗎?”
“不錯,其實那趟買賣我本不想去做的,無奈趙俊再三請求,我只好下山,見他安排的兩個假太監被你識破後,不得已,只好一棒子把你敲暈……”
方錚大吃一驚:“什麼?你……你……原來那晚在背後敲我悶棍的人是你?靠!我招你惹你了?用得着下手這麼狠麼?”
羅月娘毫無愧色的道:“羊吃草,狼吃羊,本就是這種世道,老孃已經夠對得起你了,你被敲暈後,趙俊跑出來想補你幾刀,要了你的命,老孃還不是把他攔住了?說起來老孃還救了你一命呢,大呼小叫什麼!”
方錚恍然,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麼說,羅月娘還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敲自己悶棍的救命恩人……真彆扭啊!
方錚神情忽然變得難過起來,星目之中似乎飽含了屈辱的淚水,萬分哀怨的瞧着羅月娘,久久不語……
羅月娘被他哀怨的目光瞧得頭皮直髮麻,身子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訥訥道:“你……你怎麼了?”
“……如此說來,把我綁上馬車運出城的也是你吧?”方錚幽幽的道。
“對啊,你難過什麼?這事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有什麼好難過的?”
方錚委屈的癟着嘴,哭喪着臉道:“當家的,你綁也就綁了,這我沒話說,可是……你爲何要把我綁成那種淫蕩的姿勢?你知道這給我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
羅月娘瞪大了眼睛,楞楞注視了方錚半晌,這才嘆息道:“……這倒是我錯了,我當時也就圖一順手,沒想到你內心竟然如此敏感……”
“騙誰呢?順手能順成那樣?我順手綁你試試,看能不能順手綁成那種姿勢……”
“你敢!老孃閹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