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長幹金陵宮,梁山已經過類似的商業區,但眼前的要更輝煌。梁山卻不知,馬車正把他帶向建康城最繁華的商業地帶—秦淮烏衣巷地帶。
都城是建康城的中心區域,但偏向政治、文化中心。都城外東西南北依然屬於建康城,但大多屬於偏遠的區縣,唯沿都城中軸線下來不一樣。
出宮城南門也就是章門,向南的大道是隻供皇帝出行行走的御道,寬有六駕,左右圍牆,圍牆下則種高大槐樹,這都是爲遮蔽平民視線的。
沿御道南下,出都城門,也就是正南門宣陽門。
御道左右各兩街,分別爲右御街與左御街,官員幕僚門朝經左御街進,入章門奉奏章議事,事畢後沿右御街出,井然有序。
出都城宣陽門再行五里就到臨秦淮河的朱雀門。
朱雀門一帶,秦淮河兩岸,太廟,著名烏衣巷都在其中,這一帶雖出都城,卻是建康城真正的富人區與商業區,是整個建康城的經濟中心。
都城出東門的東華門,三裡後過清溪的七橋,這一片地帶也是富人區,多爲王公貴族的莊園,真正顯得名士風流,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還是朱雀門、烏衣巷一帶,可謂真正的江南style。
馬車速度漸緩,梁山視線中開始出現一條緩緩流動的河面,如仙女衣帶飄飄欲仙,江面上有舫船,大多高兩層,也有一層,此刻燈火通明,讓人心酥、腿軟的甜甜糯糯的聲音更是從舫船上悠悠飄了出來,管絃絲竹連着雲板揮揮灑灑,臨河的樓閣燈籠高掛,江上江面紅暈映照,梁山立刻明白,已到千古風流的秦淮兩岸。
這個時候,橋亦多了起來,多是石拱橋,三孔、五孔的,梁山視力不同常人,看得真切,心中一蕩,居然油然而生一種闊別已久之感。
天香閣、醉方樓、怡春園這樣讓初哥們臉紅耳赤的地方陸續出現,裡面的鶯鶯燕燕聲不用多說,門口廊前自然見一個個寬衣博帶風流倜儻的傢伙昂首闊步進入。天氣寒冷至此,人們熱情不減啊。
“王少,您來了啊,您可是有日子沒來啦。”
“李公子,小雅姑娘這些日子正盼着您了。”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親切中帶着幾分魅惑,此地實乃男人的天堂也!
梁山有些血熱起來,旋道,罪過罪過,家中有嬌妻如雲,卻還生出這般旖旎念頭,實在不該,但眼睛還是瞪大,直愣愣地望向車外,像足了剛剛進城的鄉巴佬。這時,尋芳樓的一晃而過。只是一瞬間,梁山卻看到。與之前的天香閣、醉方樓相比,尋芳樓要顯得格局小許多,甚至有些不起眼,但是門庭若市,比那些家還要熱鬧,梁山甚至還看到外頭排隊。
尋芳樓並不等同那些勾欄妓院,裡面的女人都是清倌兒,嫵媚賣笑只是其門下弟子到紅塵歷心的一個過程。
梁山心中一動,娘子花月影莫不是也到了花間堂各地的尋芳樓呢?
與其他修真堂相比,花間堂的尋芳樓更是遍佈大江南北。
梁山曾經問過花媚娘,尋芳樓往往就是一個花間堂弟子,其他女人往往是僱傭而來,受到花間堂弟子,也就是大姐大的保護。
這樣想來,看來各修真堂掌教其實老早就開始佈局了。
“滾開,死乞丐!”有人扶着吞魚口的刀鞘,揮舞着鞭子驅趕着這些熱鬧處外地乞丐,正在執行着類似城管的職責
乞丐們恨恨地吐口水,然後一鬨而散。
梁山啪的放下了車簾,不再看了。
從小長幹那邊出發,足足有半個多時辰,路過朱雀門,最後,馬車停在一高宅大門前。
“樑先生,你有多大把握?”劉管家問道,眉頭擰了起來,嘴脣抿着,掩飾其內心的緊張。
梁山看了看,就見大門口已經停了兩輛馬車,笑了笑,道:“看來府上不止請了一個大夫。”
劉管家點了點頭,道:“主上貴人多病,向來都是會診的。”
梁山點了點頭,道:“前頭帶路!”
劉管家神色微愣,梁山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心中更加忐忑。事實上,這一路走來,他越發覺得不安起來。忠勇王府總共有四位大管家。說也有趣,這四大管家分別的曹、劉、孫與司馬四姓。
四姓者都曾立國,分是魏蜀吳,加上司馬的晉國,可惜都是舊時王公子地。不過說來這四大管家都是這四姓的旁出,即便舊時皇親直系血脈,現在也沒人當真。
四大管家頭頂上還有一總管家。
這位總管家今年已經七十四,一個月前正式向王爺提出告老返鄉了。王爺也正式批覆了,這一下,總管家下頭四個大管家立刻就躍躍欲試,各顯神通。
過年的準備,各項大小事情就成爲四大管家比賽的擂臺,誰讓王爺王妃高興,誰就可能接下一任總管家,從此在下人奴僕之中那就是老大,這等威風,何等愜意?人生所爭,不就是這個嗎?
爭了一個月,劉管家可以說潛力全出,累得腰痠腿疼,可是王爺突然中風,於是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清零,現在的局面顯然是一局定輸贏——誰請來的醫生治好王爺的病誰就勝出。
劉管家打探到一個秘密消息,聞名大江南北的張神醫就在建康城小長幹一帶。
小長幹是平民區,又離得烏衣巷遠,劉管家得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立刻帶人驅車去請,不想去晚了一步,張神醫已經走了。
張神醫走了也就罷了,但若是被其他管家接走,特別是一直跟自己不對付的司馬管家接走,那就糟糕了,這是劉管家難以想象這一局面。
其他的管家都去請建康城本地的名醫,劉管家原本想着請回張神醫,其他的名醫在張神醫面前那都是渣,基本上張神醫駕到,那些名醫恐怕連上前問診的勇氣都沒有。若是那樣做的話,那就是魯班門前耍大斧,會惹整個杏林笑話。張神醫就有這麼牛!門前劉管家看到曹管家與孫管家的馬車,心裡咯噔了一下,所以纔對梁山問有沒有把握之類的話。
張神醫沒請到,別的名醫壓根沒有時間去請了,正好劉管家看到馬德意手裡拿着招幡急急而行。
劉管家一看到招幡上的字,當下就跳下馬車攔下馬德意,這纔有後面的一出。
這般做對於向來穩重的劉管家而言實在不啻於大賭,只是想到司馬管家有可能請到張神醫,日後他要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這日子肯定憋屈無比,人生之賭往往就這麼一兩步,也許自己真的運氣這麼好,張神醫沒請到,其他什麼神醫就請到了也說不定。
劉管家敢這樣乾的原因還在於年前他到那道龘德觀求籤,結果了得了一個年關遇貴人的籤。道龘德觀的籤可是很準的,憑着這點底氣,劉管家決定豁出去了。
剛見到梁山的時候,劉管家有些泄氣,這傢伙也太年輕了,哪怕是行醫之人,但是這年紀恐怕還在學徒沒有出師吧,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又不能打退堂鼓。
梁山自然看出眼前這劉管家心裡打鼓,卻也不說破。
好大一座府邸。
大門門楣上的門匾,書寫着“忠勇王府”四個大字,字體陰柔,卻又有一種異樣的霸氣,落款“劉義隆”。
梁山想起來,就是當今皇帝,看來這是一座王府,而且跟當今皇帝關係親密。
梁山只能憑藉印象去判斷,不過對他來說,對方是誰其實都不重要,甚至在某種程度還要避免瞭解。
現在他的身份只是一個大夫,讓病人病體康健就是最主要的,若是知道對方身份背景,善惡個性,那作爲大夫你醫治還是不醫治?譬如說遇到殺人魔王得病,這時候還講醫者父母心,恐怕就有些不妥。
這裡面就容易出現一個悖論,你醫治好了殺人魔王,然後他繼續去殺人,這份因果算誰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知道對方身份背景以及善惡,這種情況下醫治,所沾染的因果最少,即便有過也是無心之過。
如此打定主意,梁山也就垂下目光,收斂起好奇之心,猶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發跟着劉管家身後。
王府很大,且戒備森嚴,明的崗哨,暗的崗哨都有先天高手。
連馬家堡那樣級別的小世家都有先天高手撐腰,更不要說這王府裡。不過,先天高手與先天高手也是有質的區別的,王府的級別當然更高。
許多道目光在梁山身上掃來掃去,梁山都沒有在意,他又不是刺客,就是一遊方郎中,心裡妥當得很。
半炷香的功夫,跨過一個門洞,劉管家忽然低聲道:“樑先生,若是沒有把握,就不要說話。”
劉管家面色有些潮紅,心怯了,走到這時分,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了。
“哎喲,劉管家你怎麼纔到?”一個聲音響起,梁山就看到一個富態的胖子從旁邊的竹林鑽了出來,五十歲上下,濃眉大眼,絡腮鬍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