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芸被陸離問住了。
她演戲的功底一般般,遇到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時,她扭過頭,條件反射地想向傅思佩求助。
傅思佩:“……”
她怎麼有這麼一個不堪重用的下屬。
但是紅芸的話都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她們自己這邊陣營先主僕反目。
傅思佩接過話頭,慢條斯理地說:“陸大人何必這麼咄咄逼人呢。琉璃再怎麼說也是宮裡的人,在這宮中,只要有心,想查一個人的行蹤有何難?陸大人此番避重就輕,還問責我的宮女,又是存了何等居心?”
薑還是老的辣,傅思佩一開口,紅芸就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得意地叫囂道:“娘娘說得沒錯!陸離,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倒好,反過來怪罪我了!”
聽到紅芸和傅思佩的一唱一和,百口莫辯的唐盈盈快被氣哭了:“賢妃娘娘你……這本來就是你們編造出來的東西,怎麼就‘除非己莫爲’了?我與陸大人之間不過就是宮中正常的點頭之交的關係,你們不要亂說!”
陸離嘆了口氣,微不可察地輕輕拍了拍唐盈盈的肩膀,示意她別怕。
不就是胡扯麼。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他也要讓傅思佩看看,胡言亂語的語言藝術。
陸離誇張地長嘆了一聲,打斷了紅芸和唐盈盈的爭執:“唉——”
一聽到陸離說話,紅芸的神經嚇得一凜,一臉忌憚地看着陸離,害怕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又說出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話來。
陸離也不負衆望,果然開始瞎說了。
他欲言又止,欲語還休,眼神中訴說着無限的哀慼和悲涼,嘆息中隱藏着難言的痛苦與哀傷。
經過這段時間在皇宮內的一番攻守試探,傅思佩已經大致瞭解了陸離溫文爾雅英俊瀟灑的皮相下面是個什麼德行,看到他這副表情就頭疼。
代入感很強,現在已經開始想罵人了。
演員已就位,陸離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捂住胸口,難過地說:“賢妃娘娘,我也知道,在你入宮前,是對我有點……那個,雖然我也曾經拒絕,但你畢竟曾經也是個妙齡少女,我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過,以至於讓你產生了一些錯誤的感覺。可是賢妃娘娘,錯覺就該及時斬斷,我萬萬沒想到,你人都在宮裡了,還這麼時刻關注着我的一舉一動,連我的宮女都不放過。甚至在得知我可能前往唐美人的寢宮後,你即使懷着身孕,也不遠萬里敢過來,釀成了大錯……唉。”
句末的那個“唉”拖得很長,一詠三嘆,哀轉久絕。
圍觀吃瓜羣衆:“……”
傅思佩:“……”
圍觀羣衆感想如下:綠了吧綠了吧,皇上這是綠了吧!好想八卦,但是皇上還在,要忍住,要低調,要和平吃瓜,拒絕引火燒身。
傅思佩感想如下:……天殺的陸離!
好氣哦,但是又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反駁!
陸離的每一句話,都是基於傅思佩自己的狡辯而說的,她要是說自己沒有刻意關注陸離,那就是承認她之前那句“只要有心,想查一個人的行蹤有何難”是謊話,她就是欺君;她要是說自己確實關注陸離了,那她就是對陸離真的有點“那個”,即使她就是以這個藉口入宮的,但是在場這麼多人,她怎麼可能承認!
這該死的陸離!
“那個”是哪個,他也不說清楚,就這麼曖昧地放着,惹人遐想!
這陸離怎麼回事,他不怕蕭靖馳想多了,對他離心嗎?!
明明就是一個男寵之流的人物,他憑什麼這麼囂張!
看到傅思佩臉上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憤怒模樣,陸離得意地衝她揚了揚眉毛。
他就是故意說了“那個”,來指代他和傅思佩之前一起謀反的事。反正“那個”是一個指示代詞,可以替換成很多詞語,比如大家此時誤解的“喜歡”,又比如事實上的“信任”、“依賴”,也可以是“仇恨”……反正說什麼都行。
他說的是事實哦,不算是向傅思佩潑髒水,更不算是表明他和傅思佩之間有私情,某人也不能借題發揮,嘻嘻。
陸離正在得意的時候,突然覺得後背一涼。
似乎有一道死亡射線轉了過來,正在凝視着他。
陸離:“……”
不是吧皇上,你連這種口嗨的飛醋也要摻和一腳嗎?
別看了別看了,我可以解釋的!
但是蕭靖馳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在圍觀羣衆正在隱秘地吃瓜時,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一直沉默不語的蕭靖馳,不知何時挪到了陸離的身後。
他看着陸離神采飛揚胡編亂造的身影,因爲疲憊而緊繃着的眉毛紓解開來,嘴角噙上了一點難以發覺的清淺笑意。
湘君還是和往日一樣,越是到這種場合,就越喜歡玩鬧。
被他盯上的人,輕易可討不到好處。
但是當陸離開口說話時,蕭靖馳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了。
他站在陸離的斜後方,正好可以看到陸離的半張側臉。在他的眼裡,陸離表情落寞,神情委屈,纖長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陰影,讓他的眼睛看上去氤氳一片,彷彿在哭泣一般。
即使知道陸離是在表演,蕭靖馳還是下意識繃緊了手臂。
他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儘管努力在剋制,但是骨子裡極強的佔有慾以及對未知狀況的不信任感,還是讓他神經處在了緊張的狀態。
他忍不住藉着黑暗的隱藏,伸手抓住了陸離的小臂。
陸離嚇了一跳,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但在反應過來是蕭靖馳後,陸離又放鬆下來,任由蕭靖馳抓着,甚至還微微往上擡了擡,配合蕭靖馳的動作。
好像一隻小寵物,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在主人撫摸他時,便討好一般地蹭了蹭,雖然主人知道他下次還敢,但就是拿他沒辦法。
蕭靖馳眼神晦暗,隔着衣袖動了動手指,想象着這是陸離光裸的皮膚,心情有所緩和。
在宮中關着的這段時日裡,陸離嘴上不說,但他還是瘦了不少。一個成年男子的小臂,居然能讓他輕易用一手環住。
他還是不夠強大,還是沒有達成少年時期的宏願,保護好周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