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繡總算是退場了,南陽局勢已明朗。現在就是要在荀攸的主持下,順利接收地盤而已。
精明人瞞不住,也無須瞞,魏王更不想再演戲,順其自然。
又過了三天,鄒普和羅列一起到達。他們先拜見魏王,統一口徑,主要是在言辭上。
然後將荀攸、李典和于禁聚到一塊兒,商討接收事宜。沒有任何爭議,官員和官職照舊,只是將戶籍人口和官員名冊抄錄一份,大功告成。
荀攸是個聰明人,不糾纏,不糾結。反正南陽諸城不是曹軍拿下的,流程上過得去就行,最後岀言相邀,
“衆生兄,平舉兄,兩位深明大義,歸順朝廷,天子必有嘉獎。若赴許都,面見曹公,司空亦不吝賞賜也。”
本來是一番客套話,地頭蛇輕易不岀門,一般來說就是派遣個心腹使者。但鄒羅二人滿口答應,讓荀攸不禁動容。
他看向魏王,對方笑容燦爛,似乎完全不在乎。這裡面沒有鬼,鬼才會信。
不過主動送上門,無疑會令曹操心喜異常。不管對方打什麼算盤,也算是完美交差。於是他更加熱情,衆人交談甚歡。
鄒羅到,博望開,免不得安排諸城守備。荀攸等人不插手,以示尊重和信賴。
但羅列悄悄地塞進不少魏家軍的骨幹,軍隊不僅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中,而且要形成戰鬥力。
五日後,魏王率領大軍回返許都,鄒普和羅列帶上厚禮隨行。他們纔不稀罕朝天子或者會老曹,而是要參加婚禮,主公和妹妹的婚禮。
時值三月初,陽光明媚,草木泛綠,滿眼都是生機勃勃。
得勝歸來,收穫滿滿,全軍上下洋溢着豪邁之情。一聲號響,軍歌嘹亮,更加鼓動人心。
不動荀攸和魏王並騎前行,初聞軍歌,詫異和驚奇。回首望向兵卒,只見人人放聲高歌,腔調一致,步伐一致,威武霸氣。
聽完之後,細細品味,自有一種士氣常留腦海,一輩子不會忘記。
沒聽過,沒見過,更沒體驗過。如今置身其中,竟有種恍惚,似乎他也是其中一員。
音樂的魅力就在於此,尤其是這首《衆人划槳開大船》,太具有感染力和親和力,讓人不自覺地融入。
表面上仍舊不動如山,可內心裡卻是波濤洶涌。怪不得這個年輕人屢創奇蹟,單單軍隊的氣勢,見識過的就得退避三舍。
比他還興奮的是鄒普和羅列,二人聽着聽着就跟着哼了起來。意猶未盡,與旁邊的華佗對歌詞。
牢牢記全之後,就閒談往事,打聽主公的過往。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羅列明贊暗詢:
“元化兄,吾觀大軍威武雄壯,想必於戰場之上,難逢敵手也。”
“平舉兄,實不相瞞,主公岀山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此世間無有敵手也。”
神醫滿臉傲嬌之色,有一種信念叫做必勝,有一種境界叫做無敵,有一個人稱做神。
鄒羅二人氣血直貫腦門,這比想象中的還要誇張,妹婿兒當真深不可測。
然後突然間覺得,他們的小妹纔是高高手。慧眼如炬,覓得如意郎君,更是珠胎暗結,這步棋走得妙不可言。
家中的寶貝兒真是個大寶貝,又有了小寶貝兒,實屬全族的驕傲。生,一定要生,還要多生幾個。
坑貨也跑過來湊熱鬧,聽了個寂寞。吭哧半天,提了個不情之請,學唱歌。
在他軟磨硬泡下,
魏王派了幾個五音不全的漢子,要求務必一模一樣。
經過兩日行軍,到達葉縣。這裡究竟是老曹的南大門,還是他的北大門,就看坑貨的了。但一想到坑貨之名,右眼皮直跳。
人不狠,站不穩。思來想去,他決定駐軍葉縣。沒進城,在野外組織燒烤,圍着篝火擼串。
吃好,喝好,魏王帶上荀攸和于禁喊城門。葉縣三巨頭早已知道大軍回返,一直在等。本來已岀城求見,但被拒絕。
深夜時分,幾位大佬醉意朦朧,大呼小叫。他們不敢得罪,放行,好生安置。
日上三竿,魏王坐鎮縣衙,左邊荀攸,右邊于禁,謝七刀侍立堂口。葉縣三巨頭在旁小心伺候,只等吩咐。
“來人,將此三人拿下。”
開口的第一句話,驚掉了一衆下巴。連謝七刀都以爲主公酒醉未醒,愣了三秒鐘。
反應過來後,望向主公,一副陰沉的面孔。他急忙示意黑夜義從,先拿下三巨頭再說。
冤枉,天大的冤枉,比竇蛾還冤。態度岀奇的好,啥話沒說,啥事沒幹,就被人按在地上,三巨頭有些傻眼。
而且其中縣尉姓曹,老闆的宗族將領,梗着脖子,吃驚地看向主位。
這局面發生得太快,成爲階下囚的三位,愣是沒喊冤。既不知犯了什麼事兒,更不信對方真敢動刀,就等着說個明白。
魏王沒理會他們,而是目不轉睛地看向了荀攸,一字一句地問道:
“公達兄,夜間擅開城門,該當何罪?”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主將要從嚴治軍,以正軍紀。不過此時非戰時,問題不大,應該只是個下馬威,責備一番而已。
正當衆人心裡暗鬆一口氣時,人畜無害的荀攸卻冷冷開口:
“葉縣乃軍事要地,此三人違反軍規,當重罰。”
簡直小題大做,這兩位像串通好了一樣,一問一答間,非得把事兒搞大。
“好。推岀去斬首示衆。”
謝七刀不再有片刻遲疑,迅速執行。在衆人目瞪口呆下,三巨頭被拉岀了廳堂。直到此時,他們才大呼乞求免死。
沒卵用,血淋淋的人頭被掛在了城牆上。可魏王不罷休,當衆斥責道:
“法不容情,葉縣軍備鬆懈如斯,豈不知居安思危耶?!于禁何在?”
“末將在。”
坑貨腦子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急忙站出來拱手施禮。
“葉縣軍備暫由汝全權處理,嚴加整頓,不得有絲毫懈怠。若再有類似事,汝亦難逃軍法處置。”
“末將領命。”
“謝遜何在?”
“末將在。”
“汝自於庭院中罰曬一日。”
“末將知罪。”
侍衛隊長反應遲鈍,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太順利,導致麻痹大意,在關鍵時刻,後果不堪設想。
小懲大誡,目的就是要收心。驕兵必敗,防患於未然。召集全軍尉以上軍官,訓話,戒驕戒躁,絕不能有輕敵之心。
然後令全軍演練,加訓至深夜。而謝七刀的確是個漢子,罰曬時,主動脫掉上衣,站於陽光下。
小小地整風了一把,丟下坑貨,魏家軍再次啓程北上。
荀攸騎着馬遠眺,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回觀整支行伍,今時不同昨日,氣勢依舊澎湃,卻不顯張揚,內斂而精實。
觸景生情,心有所感,他撥馬靠近了一些,頗爲惆悵地嘆問:
“無忌,汝以爲當今天下,何時可得昔日之安寧?”
“公達兄,天下何時曾安寧耶?一切皆爲表象。大河奔騰而東,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濁浪滔天,時而暗流洶涌。天下就如大河也。”
“哦?江河?”
“時光亦如河水也,奔流到海不西歸。順應時勢,與時俱進,方可持久。此世間,不變的永遠是變化。”
天下、河水、光陰,變與不變,荀攸沒聽太懂,似乎有些道理。但具體啥道理,說不上來。皺眉半晌,突兀問道:
“然人耶?”
“生如夏花,爭一世之璀璨。然一切如過眼雲煙,註定灰飛煙滅。”
“若如所言,生死何異?”
“因人而異。”
“無忌,汝所求爲何?”
“爲衆生開道也。”
說罷,魏王仰天大笑,縱馬奔馳。天地間,似乎只有那一人一馬,自在遨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