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趙樸都在思考着如何變法,說大話容易,辦實事難。
身爲後人,他可以指手畫腳,說王安石變法這個不好,那個不恰當,缺點有多少多少,弊端有多少多少;可是站在王安石的位置,它能夠比王安石做的更好嗎?
趙樸搖了搖頭。
建設永遠比破壞難,創新永遠比山寨難,第一個永遠比第二個難。就好像,李自成在進北京城時,說他比崇禎多麼多麼好,比崇禎多麼英明,可是進了北京城,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李自成還不如崇禎。
就好像,孫中山革命時,總是說清政府如何如何不好,可是當他上位時,做的那些事情,連清政府還不如,以至後人常說“民國不如清朝”。
趙樸看來,論及文化水平,他拍馬也比不上王安石;論及從政能力,他拍馬也比不上王安石;論及心思周密,他也不如王安石,總之趙樸有很多方面不如王安石,而如今他卻要變法。歷史上,王安石變法失敗了,那他能成功嗎?
趙樸心中很是忐忑,成功率不足三層。
別說是僅僅三層,即便是隻有一層,趙樸也得變法。正所謂不變法是等死,變法時找死,找死總勝過等死,找死至少還有一線活下去的機會,而等死一點機會也沒有。變法是必然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不可揣測的,也是沒有選擇的。
而爲了變法,趙樸開始試探一些大臣,試探他們對變法的態度。
不過很失望,當談論到商鞅時,都是貶低態度;談論到王安石也是亂臣賊子。而談到如何北伐時,大臣們總是誇誇其談,總是說是八字軍一到,百姓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果然一羣嘴炮,文人集團多數是保守集團。
法家是改革派,而儒家是守舊派。在大宋這個儒學昌盛的時代,改革很難,失敗很正常,范仲淹如此,王安石如此,趙樸心情很是失落。看了看隨行的大臣,心中暗自煩躁,酒囊飯袋太多,靠誰變法呢?
趙樸四處掃了掃,很是悲劇的發現,只有他一個是變法派,在朝廷內找不到一個變法派的大臣。
他是一個人變法!
若是要襄樊一帶,在湖南湖北變法,可能連一個大臣也找不到,只能是光桿司令?
“我的商鞅在何方?”趙樸不覺苦悶的道。
這時,他隱約有些懷念蔡京,蔡京是奸臣,但也是變法派;還有秦檜,秦檜千般不好,但至少是變法派。李斯、蔡京、秦檜、李鴻章等,他們實際上都是同一類人,都是有能力,私心又重,又敢於拼搏,只要駕馭得當,還是大有可爲的。
正在趙樸傷心失意時,一個大臣問道:“陛下,可是要效仿王荊公,行變法之事?”
這時,趙樸纔回過神來,才發覺在他愣神的時刻,帳篷內大臣已經陸陸續續離去,只留下一箇中年大臣。
“不知貴姓?”趙樸問道。
“微臣張浚!”中年男子回答道。
趙樸道:“王安石是失敗者,我不學他;要學就學商鞅,成就一代偉業。中華大一統,始於秦國,而秦國之強,始於商鞅。一時勝負在於力,千年勝負在於理。世人貶低商君,只因爲國泰民安;一旦山河崩碎,社稷顛覆的時刻,商君之法就是救國良藥!”
張俊沉默了,沉思良久道:“范仲淹,王安石等,力圖變法以求強,求富,然則變法之難,難於九層天。變法沒有強軍,沒有強國,反倒是引動朝堂現成新黨舊黨之爭。幾十年的黨爭,耗盡了我朝的元氣,引發靖康之恥!”
“如今,我朝局勢不妙,汴梁丟了,大片的山河丟了,朝不保夕。靠着陛下努力,還有邊關的各個將士拼殺,才穩定住局面,沒有繼續惡化。若是陛下變法,必然引動朝局動盪不安,黨爭鬥再起!”
“黨爭?”趙樸笑了,聲音有些冷然,“國之不亡,黨爭不斷;黨爭不斷,國之必亡。只要我朝祖制不變,黨爭必然不休,妄想消弭黨爭,好比是緣木求魚,水中撈月,幻夢一場。不變法有黨爭,變法也有黨爭,那爲何不變法?如今局勢崩壞在,最好的結局是劃江而治,最差的結局是亡國。局勢已經壞到了不能再壞,也不怕局勢變得更壞!變法是必然的!”
張俊的神情有些黯然,如今聖上性格最爲執拗,好似當年的王安石一般,這可不是國家的福氣。
“當然,我不會實行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等…………”趙樸神情有些黯然,“王安石是書生,書生變法,總是一廂情願,總是想到最好的結局,而我不會。我變法,只爲了北伐,不北伐,只能是偏安江南!”
“兵法成敗,微臣不知道,但是微臣願意跟誰陛下!”
張俊不理解,但是此刻只能是選着支持。
趙樸心中道:“這是第一個…………”
…………
爲何金國強盛?
因爲金國高層都是文盲居多,大戰衝鋒在行,可是鉤心鬥角,細節揣摩等,則是屬於嬰兒狀態;
爲何宋朝衰落?
因爲宋朝聰明人太多了,思考太多了,於是什麼事情也幹不成。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明了,秀才幹不成大事,因爲太聰明瞭,想的問題太多了。而一些莽夫,一些二愣子,不管不顧,最後反而成功了。
變法也是如此,那些深思熟慮,計劃周密的變法,往往是失敗了。那些莽撞,冒險,激進的變法,最後往往成功了。
有人變法,是想好之後,再變法,只是計劃往往不如變化,輸的概率越大;而有些人只是想了一個大概,只是有個大概的概念,就實行了,邊想邊幹,一邊幹一邊改,最後成功了。
正所謂,三思而後行,想了三次就足夠了,想第四次就沒有必要了。
這次,趙樸是鐵了心要變法,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逼退位,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腦袋搬家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一刻,趙樸已經做好了“革”許多人命的準備;
這一刻,趙樸已經做好了遺臭萬年,罵名千古的準備;
這一刻,趙樸已經做好了成爲千古暴君的準備。
在談論法國大革命,雅各賓派爲何會失敗時,有人說是雅各賓派殺人太多;而列寧卻說,不,是殺人太少了,心慈手軟是雅各賓派和巴黎公社失敗的主要原因。因此,在列寧執政的時代,幾百萬人被革命了。因爲太殘暴了,俄國初期被空前孤立,可是照樣是越發強大。
所謂的殘暴會亡國,全是扯淡。實際上,金國入侵,所到之處,盡數搞屠殺,也沒見金軍滅亡;而蒙古橫掃歐亞大陸,在中國,西亞,歐洲等地搞大屠殺,上億人死亡,也沒有見到滅亡;而歐洲人入侵美洲,上億的印第安人,遭到種族屠殺,也沒有見滅亡,照樣是活得好好地。
反而是,崇禎皇帝在鎮壓農民起義時,仁心不斷,不斷的招撫,結果李自成,張獻忠等幾次投降,幾次反叛,最後明朝也沒了。
一個國家,不會因爲殘暴而滅亡,只會因爲政策不當而滅亡。
變法是要流血的,掃乾淨屋子,才能更好的裝潢。
世間沒有不流血,而成功的變法,不是流敵人的血,就是就自己的血,商鞅被車裂了,死道友不死貧僧,就讓那些反對派大量流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