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吉田茂醜惡的嘴臉讓人感到噁心,原本外表還算紳士的他,怎麼得意忘形的時候如此醜陋!
張漢卿當然斷然回絕了他:“吉田先生,我就是把大帥府當了,也不會同意出讓三成的原始股!”
吉田茂笑了:“少帥先生,若是當大帥府有用,我想不用您說,它早就被當掉了!我可以等,但就怕你們等不起。到了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希望不是您來求我。”
他想起一事:“哦,對了,少帥先生,上次您購買的漢冶萍公司的股票,我的朋友八幡很想回購,不知道到時候您會出什麼價格?忘了提醒您,在上海灘,除了我的朋友,沒有其他人敢於收購您的股票!”
張漢卿也笑了,他淡淡地說:“我們等着瞧!”
得意的日本人離開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奉系諸人卻沒有吉田茂他們想像的那樣埋怨、驚慌或者懊喪,他們迅速進了大帥府防衛最嚴密的議事廳。
在坐的都是東北幾大銀行的股東,確切地說是幕後老闆。他們佔據全部銀行的六成股份,他們決定了東北各大銀行、東北工商企業、東北各個托拉斯乃至國家的命運。
吳俊升首先指出:“果然被少帥說對了,這一次是考驗咱們手下這些人最好的時候。按照少帥所說的,我連自家婆娘都沒告訴,任她哭了幾天也任她把好些個首飾變賣了,就是爲了作得像。吉田他們要股份,應該是他們最後的目的吧?”
張漢卿也笑了:“當然,空手套出十幾個億,比當年庚子賠款還要多,還要怎麼地?爲了賭這一把,您侄媳婦的家當可是被她賣光了。”
王永江感慨地對於翱舟說:“提起鳳至,不是我奉承,真的是令人感慨又敬重,能把大局看得這麼重,也是巾幗中少有的了。她拖着病體去當首飾,把日本人都騙到了,以爲大帥府的少奶奶都窮得要當東西,這才判定我們吃不消了,纔敢放手一搏!”
只有張作相、於翱舟和張漢卿父子知道,于鳳至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硬撐着病體的。
張作霖說:“我們大夥兒都是一根繩子上栓着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也要教育子侄輩,將來他們繼承咱們這些家當,可不能從他們手裡散掉了。”
衆人連笑笑說:“哪能呢?我們跟着大帥,子侄輩跟着少帥,一路走下去,路會越來越開闊!”
閒扯一陣,竟然都不把即將發生的股市大波動放在眼裡,這是怎麼啦?
倒是穩重的張作相揭開迷底:“少帥,西北的那筆款項已經到了?”
張漢卿沉着地說:“早到了,我就是想看一看局面,再讓他們把風吹得更猛烈些,這樣我們掃起來也會更乾淨、更徹底!”
原來日本在華旗下各大公司與銀行紛紛以高價收購國庫券時,無孔不入的中|央調查部已經發覺----這麼大的動靜,專門爲日本、日本駐關東設置了兩個局的中|央調查部要是不能發現,高紀毅要回家抱孩子了!
日本方面調集了高額的資金,並與四國銀行訂下和約,以及在哈爾濱證券所大肆收購銀行股票,讓經歷後世98年金融危機、08年經濟危機、美國次貸危機的張漢卿倍覺敏銳。如果日本人向東北下手,這倒是一個極好的工具和機會:大規模兌付國庫券和金融監管不嚴。
這時候還沒有控制遊資的管道----領土主權都搞不定,人家隨便開設銀行企業,中國政|府還想要攔住這個?缺少監管的證券市場極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士所攪亂,只要一個別有用心的風吹草動,立刻便會影響東北的金融市場。
這也是當初他把600噸黃金分兩撥存放的原因:不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裡。
知道這筆錢的人極少,甚至不超過5個:張作霖、張作相、張漢卿、高紀毅、戢翼翹。當初參與搶奪的官兵現在大都在華中華南,他們仍以爲搶的是軍火----要不然人民軍的裝備怎麼越來越好?
通過各方渠道,確定日本人的目的在東北各銀行後,張漢卿反安下心來,他一邊從蘭州調度數量高額的現洋(黃金兌換的),一邊有計劃地爲東北賺取好處----爲了施放誘餌,日本人也下了血本了:好些年想得而不能的廠礦企業,爲了最大限度消耗東北各銀行的現金而基本上以公平價格賣掉了,有些還明顯虧了本。
知道銀行裡有內鬼,也不說破,總而言之是利用一切資金去收購,包括準備給盛家一個驚喜的漢冶萍的股份。他知道日本人爲了取信於他,這個當是一定要上的,果然。
任局勢惡化下去也是看一看政|府的作爲能力、企業的忠誠度、百姓的愛國熱情。危難見真情,有些事情光嘴上講講是沒有用的,要看實際怎麼做。
還好結果沒有讓他很失望:東北民衆絕大多數選擇了旁觀,這是民族性長期以來的積累,非一兩日之功。
但能做到不助紂爲虐,已經相當不錯了。奉系上下也算齊心,偶爾有不和諧音,不影響大局,這尤爲可貴。
這事也會給財政上當家的一些好手如劉尚清、莫德惠、張惠霖、王永江、張振鷲等人一個警醒,讓他們提前知道資本市場的殘酷性和鬥爭性,將來在財經工作上也有些經驗,畢竟,老是靠自己是不行的,而且自己也不能老靠着搶黃金救危難…
從蘭州的中國建設銀行取出的15億現洋已經存在北大營的軍械庫裡好幾天了,就等着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呢。今天晚上就調一撥去哈爾濱及各省行。
留存在市面上的國庫券不就是6個億嗎?我們到時敞開收!
由於一年期利息是固定的5%、二年期爲8%,日本人高價買在手裡也放了很長時間了吧,這一次在國庫券上肯定是虧了!
等後天一早,所有下跌的東北銀行股票全部吃進,有多少吃多少!金融市場向來是錢多的吃錢少的,資本爲王,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日本人一共約11億的遊資,不信他敢全部砸進去!若是我就讓他們血本無歸!”
言猶在耳,哈爾濱股市已經吹起進攻的號角。這一天,大盤交易量相當活躍,當東北各銀行的股價在上週五降去一成的基礎上再降一成時,突然市場上幾大實業機構接連出手,硬生生地把大盤托起。
本來穩坐釣魚臺的幾大日本金融機構負責人停止了談笑風生。這是怎麼了?
雖然東北銀行業和各實業托拉斯是相互持股的關係,也犯不着這麼死力地託救啊,況且之前日本人已經偵知,幾大實業巨頭手裡的資金有限,根本不能與龐大的日資相抗衡啊!難道他們這兩天又變現了一些資產?
沒關係,一起打垮它!
交易量巨增而大盤穩定,表明幕後開始了十分激烈的爭奪戰。這是一場金融大鱷之間的對決,普通小民只有張望的份。
投下重注的滿映理事長甘粕正彥決定撒下重錘,他向旁邊的正金銀行董事長兼總經理佐藤高要說:“佐藤君,請下令吧,一舉擊敗張作霖的倚仗,從此後東北就是我們的啦!”在他看來,無非出售了幾千萬的資本而已,在動輒上億的金融交易來看,無異於螳臂當車。
更大規模的資本來襲!佐藤砸出了剩下的全部股本:經過幾輪貶值,原本的11億隻剩下8億多了,不過,只要能夠最後擊垮股市,將來以白菜價再回購就是了!
交易員吳小滿的手都麻了。動輒千萬的高額資金交易在不到半個小時內竟有五十筆之多,這創下了創埠以來的單筆記錄的資金,現在看起來就只是一組組數字而已。
在五十年之後他回憶起今天的事情還心有餘悸:“那時候的錢很值錢的,每一千萬,按現在的錢幣價值就有5個億之多!老天,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交易量。更玄虛的是,買賣雙方都在委託別人來交易,要不是後來報紙批露,我都不知道這是兩個政|府爲後臺的金融集團的較量!”
交易過半的時候,甘粕他們已經有不好的預感: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只在低價吃進,不拋出。資金雄厚、底氣十足----是哪裡來的生力軍?
等到決定最後2個億股票的去向時,甘粕蒼白着臉,輕聲說:“這次收購已經完敗,我們不應再有損失了!”
佐藤高要也沉痛地說:“我們遭到了不明遊資的攻擊,我也強烈建議停止繼續損失!”
停止繼續注入資金,就是承認失敗,之前所低價拋售的損失,都將由己方來承擔。但爲了避免更大的損失,這個損失也只能認了。
此役,日本銀行業共損失1.91億元,大虧而逃。
滿映理事長甘粕自殺,正金銀行董事長佐藤辭去職務,奉銀、滿銀相繼破產,朝鮮銀行也關閉在中國東北的業務。此外,爲了作誘餌的一系列優良資產因爲被變賣也損失了好幾千萬,關鍵是這些產業幫助了奉系實業實現跨域大整合,這纔是最大的利好。
明明已經勝券在握,爲什麼會有這種翻盤?來自東北各銀行業的情報應該是準確的,那張作霖他們是從什麼地方獲得的鉅額資金?順着幾大企業的資金來源可以清楚地知道,錢,來自於西北地區。
是蘇俄的幫助?政治上可能,可是他們也沒有這個實力來做呢!唯一的可能,就是當初不明不白失蹤的黃金!
聯想到中國西北部大刀闊斧的經濟建設、武漢出現過的幾十堆金條,其資金來源也就可以解釋了!根據這個想法,日本人開始重新研究那段歷史,但是張作霖他們會認嗎?
是役,大賺了一筆的各大銀行宣佈無條件兌換到期的國庫券。因爲這個利好消息,秋天,人民政|府旗下的四家銀行在東北各省向民衆售賣1923年度國庫券,被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