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城外,
“這纔是人主之器啊。”
“這纔是王師的氣象和格局啊。。”
看着魚邐離開的大軍,以及毫不見凌亂和狼藉的,送別和圍觀的人羣當中,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相繼感嘆道。
至少在淮軍入駐的這段時間之內,上下令行禁止而軍紀嚴明,與地方居民堪稱秋毫無發,更兼買賣公平而與民親善,雖然不乏叨擾和紛繁之處,切身受其好處者亦是不計其數;相比之下,羅藩之前的幾個臨時或是暫時當家人,都顯得晦暗無光了。
“此乃上古存亡續滅的恩德啊。”
另一些人則在感嘆着。
“羅氏再興可期了。。”
“至少他還是姓羅的啊,”
。。。。。。。。。。
徐州彭城,羅氏新園林當中,
已經換上一身較爲輕薄春裳羅裙的謎樣生物,正習慣性輕輕咬着筆頭,憋着眉毛正在沉思着。時不時發出一個新的指令,或是直接否決了某項批文,或者乾脆打回原處再審覈。
根據她一向堅信的口頭禪:正所謂是人心會變,時事會變,環境會變,但是一個維護良好的制度和運轉的慣性,卻不是那麼容易給改變的。
一左一右坐在她下首的,則是負責財計賬簿的崔綰婷,和負責文案檔牘的紫式部,
還有身後正板着小臉一本正經的,負責審閱各種轉門報表和事項預算的羅璐璐,
每隔一段時間的外間公事房和簽押廳,就不停得有各種裝在小推車上的文書圖表賬目送進來,然後經過流水一般的循環處理之後,再被用手推車給送到文秘處的各組書辦和記室手中,眷寫和備案;
其中一份就地抄錄入架閣庫存檔,一份轉送回到公事房和簽押廳,印製成具體的公文或是相應的指示,再轉到各處對口的部門中去。
突然間這種嚴謹和靜謐的氣氛就被打破了,
“這各沒良心的傢伙,總算要回來了。。”
只見謎樣生物趴在桌子上,做身體被掏空狀的嘆息道
“這段時間,真是累死老孃了。。”
這一下,正在一字一句的教授見習小女僕們唱曲於和聲的蘇蘇;輕輕推動嬰兒車哼着歌兒的小婦人湄湄,
就算是在庭院裡逗着大熊貓包子玩耍,或又是追逐這長毛灰斑貓咪薛定諤,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兒,都不禁豎起了耳朵,眼巴巴的向她這裡看了過來。
“凡人的智慧。。”
她忍不住嘀咕了幾聲。
“都是一羣可憐巴巴的笨女人。。”
“自以爲能夠爲男人分憂解煩,在事業上有所作爲。。”
“就能避免日後年來色衰,被嫌棄和冷落的命運,”
“而爲此格外的感動和賣力麼。。”
“這個可是連家裡的童工都不肯放過的混蛋。。”
。。。。。。。。。。。。。
遙遠的大陸南端,巍峨依稀的天南城外,炮聲隆隆而廝殺連天震響,
“國朝養士上百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朝了。。”
城頭上守軍怒吼着,而城下迎擊的陣營裡也是血肉橫飛而屍橫枕籍了。
爲了抵禦這些殺到城下的幕府討伐軍,他們甚至連破損戰船上的船炮和牀弩,都給費了不少功夫拆下來,又搶在兵臨城下之前,用河船逆流而上運到天南城;最終安到城頭上使用,以掩護和阻擋討伐軍的如潮攻勢;但是顯然這一切的努力,並沒有能夠改變城外交戰中的一片頹勢。
官軍的陣列當中,一排又一排飛射的炮彈,在對陣的敵叢和人羣裡,衝滾跳射着犁出一條條血肉模糊的溝壑來;而大羣列在陣前排射的火銃,則像是打翻了一層層骨牌一般,將那些列陣於城下迎擊的叛軍,一陣陣的給擊潰和驅散當面。
身爲討逆軍的副都統,兼御營後軍(踏白軍)統制官徐慶,也在一處矮坡上策馬打量着穩步推進的戰局和勢態,一邊卻在微微感嘆着。
因爲算是御營諸軍當中,與淮地那隻滿萬不可敵關係較近的存在;因此,踏白軍算是最早引入火器戰法,並且從淮地那裡私下獲得了不少火銃,而裝備起一定比例銃軍的資深行伍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些火銃達到一定規模之後,在配合以相應的刀兵陣列,實在是無愧於“野戰善守第一”的名號;雖然在日常當中還比不上那隻“滿萬不可敵”的水準,但是在第一次北伐末期山崩海傾的頹亡大勢之中,卻是意想不到的發揮了某種,中流砥柱或者說是力挽狂瀾的作用;
最終在損失了所有的輜重和車馬爲代價之後,也讓這隻深陷北地番胡狂潮當中的孤軍,得以大半數成建制的退還到了江北之地;他和所在部伍也由此被江寧行在所看中,而輟拔爲直轄的御營各軍之一,優先補充了兵員和裝備而最早恢復了建制和戰鬥力。
後來又以監國直轄的御營精銳身份,成爲最先一批進行火器化的試點部隊,配備了軍屬的炮隊和飛火雷,軍中配備的各色火銃也達到了四千多隻,幾乎佔了主要戰兵的三分之一強。
然而,這些火器固然是好用的很,只可惜僧多粥少之下國朝能夠提供的子藥有限,而且很容易受到當地潮溼多雨天氣的影響,一旦受潮就不免威力和殺傷都要大打折扣,或者乾脆啞了火而只能當燒火棍使了。
而如今眼看就要進入天南所在的搬到之地,最常見的雨季之期了,這不由讓他有些憂心和煩擾。。
忽然一陣歡呼聲,他注意到右翼那些看起來愈戰愈勇,幾乎要將敵勢沖垮的雜色旗標,幾乎都要將當面的敵軍給擠壓到了城牆根下去了。
“這些生力軍都是哪裡來的,倒是有些樣子啊。。”
他輕輕摸着下頜的短鬚,詢問道
“難道是新來的別部義從麼。。”
雖然這些隊伍訓練度和經驗有點差,但是作戰意志還是相當不錯的,
“他們都是來自廣府的城下人。。”
一名將佐連忙應聲道。
“蒙恩得以報效國朝,而敕命拓羯,充役軍中而已。。”
徐慶心中頓時瞭然,所謂的城下人並非正是的戶口,而是那些滯留和聚集在城郊黑街裡的蕃人,這一次大抵是以獲得國朝大赦,獲得國人居民身份爲代價,而得以大批的應募從軍了。
難怪以簡陋的裝備和不怎麼齊整的陣勢,看起來這麼的賣力和拼命了。這時候,他們之中突然再次爆發出震天的叫喊和呼嘯聲,卻是他們所在的那面城門突然中開,而殺出一票頂盔摜甲的重裝甲士,
就像是在羊羣裡橫衝直撞的野牛一般,將一面又一面的軍旗給掀翻、撞倒,眼看那些拓羯軍乘勝而上的陣不穩,就要當場潰散開來了。
“騎兵隊準備上前。。”
徐慶卻是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下令道,
“飛火雷,給我轟擊遮斷那片地域。。”
對於這種局面他並不怎麼意外,或者說早有所心理準備。
因爲天南城外的相對寬闊的九龍江面,並沒有足夠的優勢進行封鎖,因此城內的叛軍還是能夠得到一些來自其他地方的人員補充和物資輸送的。
只有待到國朝新建的水師,在外海取得全面的上風,並且有能力沿河而上逐步截斷叛軍外援和助力,真正的最終決勝之日纔有可能到來。
因此他得主要目的還是在這城外,能夠儘可能的引出和消滅叛軍的有生力量,而非是硬碰硬不計代價的拿下這座城高牆厚的昔日陪都。
按照後方朝堂之中的某種交易和授命,這個首破敵城雷霆掃穴式的榮譽和功勞,只能屬於身份比他更高的某個人而已。
。。。。。。。
春末夏初的渤海海面上,遠近都是遮天蓋地一般的船隊帆影。
而我也得以躺坐在甲板上享受着已經不再凜冽,而有些溫暖的海風和陽光,一邊品嚐着別有風味的甲板燒烤,所有的食材都是從海上直接釣上來的鮮活水產,就算是不加多餘的佐料,清洗炙烤之後吃起來也別有一番鮮甜味。
現如今的渤海內環,基本已經成爲了淮軍所控制下的安全區和自由縱橫的航線。
因此,這次除了班師的主力部隊和裝備輜重之外,同船還有數萬名形形色色的,招募自遼地和安東中部的各地健兒;按照預定的計劃,經過淮地的初步訓練之後,他們將充實到淮鎮在中原所控制的各處延邊地方去,以加強對當地的控制力和執行力。
這一場徵遼之戰從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的冬末,一直打到這繁花綻放的夏初,所耗軍費已經超支了約七十三萬緡之多,而其他長短期徵用勞役和流轉輸送的耗費尚不再此列。
但是由此相繼得到的收益和斬獲積累起來,卻是數倍、十數倍於此的花銷,只是目前大都是以各種實物和貴貨的形式,存在賬目當中而暫時沒有辦法馬上變現,或是轉化成可以抵消付出的資源而已。
此外,其他方面得到的好處和潛在收益更是不計其數;
拓展了淮鎮的戰略縱深空間和獲得一個人口衆多出產頗豐的大後方,環渤海的戰略態勢也得以補上了重要的一環,而從南北海陸之間對平盧道的北朝餘部,形成了天然的勝勢和上風。
在軍隊建設上,除了計劃外超編的兩萬三千名安東守捉軍外,還擴充了至少三個後備軍的基本架子,只要及時填補和充實上兵員,馬上就可以行程基本建制和戰鬥力;
在官僚體系和行政制度上,獲得了更多職位和其他人事晉升的餘地和空間,等等諸如此類的簡直不一而論。
因此,難怪後世會有人鼓吹,對外戰爭其實是世間最爲一本萬利的生意了。
現如今,安東境內所進行的唯一大型工程,就建生軍所屬的工程團,正忙着在黃龍府到蒙山鎮一線,修建長達數百里的壁板信號塔系統,以取代當地因爲常年戰亂而四處散亂的傳統烽燧狼煙體系。
預期將建成以驛站和駐軍據點爲支撐的信號塔約一百餘座,這樣的話不分晝夜,從最北面的黃龍府的懷遠鎮,到遼東半島的都裡鎮和界牌港的消息,只要兩到三天時間而已,再通過長山列島上設立的中轉信號塔,抵達淮鎮境內,也不過是一天的時間。
如果遇到了能見度極低的雨雪大霧天氣,則還有陸地驛站的快馬和海上的急遞快船,作爲傳訊的補充和輔助手段,這樣就算我身在淮北徐州,也能夠在一定程度的延遲下,保持對於安東大部地區的間接控制和影響力了。
突然,船桅頂端的瞭望手吹響了某種傳達信號的號聲,讓我有些詫異和驚覺起來。難道在這回程的海面上
,還能夠有所波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