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帳下的值日虞侯,引着來自南面友軍的信使,通報後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看報告。
主要是麾下的參軍團,對於這個冬日裡的各種物資消耗的評估,和相應預算方案,分爲在高牆
包圍的城邑中,在野外紮營和在有大量建築的村鎮裡,三種狀態和消耗標準。
現在我的軍中,用圖表方式進行數據建模,已經變成一種常態和慣例。雖然還是有所不足和缺
失,但已經可以令中下級軍官和士官,比較方便的掌握,基本的彈性計算和管理,從而對自下
而上的各種日常損耗和配給,比較準確的摸底。
軍隊的物用管理和財計事,同樣也是組織建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且這種數據建模的方式,
同樣可以引申到其他方面。
比如,對於局部戰場態勢的力量對比和消長;整體對陣大勢中,各種直接或是間接資源、屬性
、意外因素和突發事件的,各種加成和消減作用,配合戰地情報的收集整理。
從而提供某種大局觀上判研的依據,雖然還很是粗糙並且失之呆板、教條,只能提供相當有限
的參照,但是對於培養部下的大局感觀和整體戰爭的意識,還是有所好處。
而且這樣操做下來,看起來也頗爲高大上的逼格十足,就算在那些看不懂的人面前,也更是很
有些不明覺厲的味道。
只是那些下層士官,除了掌握基本數算方法之外,還必須用握摜刀把子的手,拿炭筆學着繪製
最基本的數種標準式樣的圖表,不由的各種叫苦不迭。
話說回來,
選定駐地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派出了信使,度過洛水和伊水,去南面的圍城營盤之中,聯繫
從屬中路的友軍,以尚且下一步的聯防和合作攻略事宜。
但沒想到,對方居然彼我更快一步的派人過來主動聯繫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卻了我的許多
手尾和周折。
不多久,一名頂盔貫甲,渾身尤帶雪塵,走起路來甲片悉悉作響的軍將,就被帶到我的面前,
摘下纓盔,露出一張頗具風霜的中年臉龐。
“中路帥司前敵都統,端臣公麾下押班宋念臣,參揭羅經略……”
來人中規中矩的半前曲行禮,
“願經略武運昌隆,長勝萬捷……”
然後,他有些謙卑的擡頭拱手道。
“標下負有機要事項,須得親秉經略……”
“還請貴上稍稍屏退無關,暫避耳目……”
“上前說話吧……”
我擺擺手道
“屏退就不必了……”
他遲疑了下,從懷中掏出一卷事物,鄭重其事的用雙手捧着趨步上前。
“此乃我軍,用無數將士的犧牲,試探出來的洛都周防的些許概要……”
“其中幾個關要,還請讓標下,爲軍帥示下……”
他一邊走着,一邊展開圖卷。
一直趴在我黑光鎧的襯墊架子裡,蜷成團睡覺的小貓薛定諤,突然嗷唔一聲,張毛弓背起來,
張牙舞爪的做出某種呼嚕嚕的低沉咆哮狀。
我用手輕輕撫摸,安慰這這隻小東西,但哪怕是最喜歡的撓下巴大法,也不能讓它安靜下來,
反而咬着我的手,不斷往後撕扯。
它警惕的方向,我不由心中一動,突然開口道
“貴軍帳下的郭統制可還好……”
而來人已經走到離我幾步的距離之內。聞言手中一頓,有些錯愕的應到。
“標下,標下與郭統制尚不在一部……或有所”
我臉色大變,猛然飛身而退,同時大喊出聲
“給我拿下……”
需知道,我認識的那位神機軍郭統制,可是以喪師不力,不久之前就被解職遣還,成爲我軍與
帥司那點糾纏勾當的連帶影響之一。
話音方落,就見對方手圖卷刷拉一聲碎裂開來,我纔來得及喊出後半句“這個奸細……”
就見揚手一抹迎面而來的刀光,幾乎帶着冷森森的寒意,掠過我的髮髻,耳邊些許刺痛和幾根
飄落的斷髮。
這道刀光很快就飛旋着,像是一道烈風般,橫掃了帳中的部分陳設,又去勢不止,嘩啦啦的打
倒斬斷一片幕帳後,才嵌在壁板上,
圖窮匕見,居然是圖窮匕見,我沒想到我居然還想享受到這種山寨版荊軻刺秦王式的待遇,假
借聯絡之名的刺殺。
只是沒等我多想其他,對方順勢繼續想我衝來,卻被我一邊後退一邊順腳踢過去的胡牀,給稍
稍絆了下,卻是狠狠的膝撞的碎開來,
呼呼有聲的擡腳鞭腿,向我猛然飛踢過來,卻被信手操起的火籠給再次擋隔了下。只聽得獵獵
的空氣爆裂聲,火星四濺着瀰漫遮掩了視線,而稍稍錯開一邊,將我身邊木製的屏扇,踹的四
分五裂。
我乘勢貼着壁板俯下,錯身推倒甲架子背後,火速抽出我的佩劍,斜向上撩將另只投擲的短刀
,在身前擋隔開來。
然後,這名戎裝刺客又一拳打在放置黑光甲的架子上,頓時沉悶撲的一聲,整個架子飛撞在我
身上,不由胸口一悶猛然後退了兩步,連帶手中的佩劍,也差點甩了出去。
居然還是內外兼修的練家子,我腦中閃過如此的想法,手中卻絲毫未停的,用配劍作爲武器,斜斜投刺向他的下盤,卻被極近側身讓過,只在腿邊割出一條血痕來,讓他動作稍微躊躇了下。
然後我也腳蹬着將甲架子反推回去,乘着撞上擋隔的間隙,再次撲滾向另一邊。
卻是已經靠近門邊的位置,而這一連串發生下來,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
“護住軍帥……”
“拿下奸細……”
這時我帳外的衛士,也終於激烈反應着衝進來,各般怒吼着撲上前來,全力擋在我的身前,卻是狠狠連肩捱了對方好幾刀,血花四濺的噴了一片。
但是也成功掩護着我退入衛士之中。
對方也不得不吐了口氣,拔出隨身另一把短佩刀,雙持在手中,與帳內撲上前的衛兵,格殺着戰成一團。
居然是雙刀流,
我一邊喘氣感嘆着,一邊在剩餘親兵的掩護下,慢慢退到了室外,這才覺得整個後背,都被冷汗給浸溼透了,風一吹就冷颼颼的寒顫起來。
不過隨後我的左右,就被蜂擁而至的親直團衛士,給團團包圍嚴實拱繞起來,同時我從領頭的親直隊長手裡,接過一頂與他們一般的圓邊帽盔戴上,算是某種掩人耳目。
這時室內短促而激烈的戰鬥,也已經似乎接近尾聲了,各種嘈雜和嘶吼聲已經消失,然後突然嘩啦一大聲,作爲中軍大帳的建築瓦頂,突然被自內而外撞破開來,飛出一團黑影來。
“穩住……”
我低聲喝止住身邊,有些躍躍欲試的親直銃手們擊發動作。
只見那黑影緣着瓦頂滾落下來,摔在地上嘩的一聲散做數塊,卻是我的黑光甲架子,
然後有一個東西從破洞裡飛出來,定睛一看卻是個座墩子,然後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幾乎是輕巧油滑的躍出破洞
“放……”
這時,同時幾個聲音一齊吼道,一大片火藥迸發的煙塵,在我身前炸開。
只見的煙火繚繞之中,那個像是蠕動影子一般左右騰挪的身形,就像是突然中了定身咒一般。
饒是對方極力閃避,但還是不可避免的中彈數發,身子頓時僵直了下,然後被更多的銃子攢射打中,噗噗有聲的濺開一朵朵血花。
然後就像是一個不住冒血的篩子樣,又像是失去支撐的破口袋一般,頹然從瓦頂上滾落下來,撲的一聲墜在地上不見了聲息。
我這才舒了口氣,覺得被人刺殺的狼狽不堪的一口鬱結和憋悶,得以緩解出來。正所謂你有神功,我有火銃,這個道理還是蠻實用的。
但上前查看的衛兵,還是不放心的用刺刀狠捅了幾下,又將頭顱剁了下來,才確定死透了,返身向我赴命請示。
“把這個腦袋,和其他的一起掛到杆子上去了……”
我想了想到。
“報,有自稱中路信使的來人,已經被拿下了……”
這時,外面又傳來一聲通報。
“還來……”
我微微拍了拍額頭做無語狀。
“這有完沒完了……”
可惜,事實證明,這次我們捉住的似乎是正牌的信使,因爲來自中路軍的前兩隊信使被半道截殺,而加強了騎兵護衛,再度派出來的第三波人。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隨後我就下了一個決心,
不久之後,我點齊人馬帶着部隊,出現在洛都東面最近的一座城門前。
“且來幾發招呼下……”
望着高聳巍峨的城樓,我拍拍有些冰冷的炮身,對着炮團主官郭藥師道
“告訴這些撕逼,我們已經到了……”
不久之後,轟隆隆的隱約炮響聲中,城牆下的五城巡閱使張德坤,卻是臉色青白的輕輕抹掉面上濺到的血肉殘渣,有些後怕的看着,被沖天而降的一枚鐵彈,給打得腸穿肚爛,斷成兩截的坐騎屍體。
這匹名爲黑籍的戰馬,可是出自青唐都護府境內,西海湖心島上龍城軍所蓄養的名駒,大攝爲了鼓勵他們這些親族子弟,而在大獵中拿出來又被他贏走的彩頭。
從幼駒一直養到大,百騎不厭的心愛坐騎,剛纔就差那麼幾步之遙,他就跨上去了,
隨後,城頭上再度傳來了一陣喧鬧聲,然後幾個破破爛爛的木桶,被擡了下來,裡面卻是數顆人頭。
“這便是方纔那些南逆,往城上拋投的事物……”
一名軍將躬身道
“卻不曉得是何用意,還請巡閱示下……”
他不由心中一動,這幾個依稀的面孔,赫然是他曾經主持過的洛都密營裡,屈指可數的頂尖好手之一。因此纔有的些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