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石頭城行在,出入奔走的繁忙依昔。
“出什麼事了。。”
“朝中有變,御史潘建文上書陳言。。”
“淮東之地空懸在北,徒然糜耗國孥而毫無所得。。”
“請朝廷和大本營改變方略。。”
“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這麼快就有人跳出來了。。”
“它的背後又是誰。。”
“是那些元命老臣,還是老北人黨,或是西海道的羣藩。。”
身邊人的偶偶私語,讓人覺得有些煩膩卻又無可奈何。
監國只覺得在江寧呆的越久,似乎對嶺外的局勢,就越發失去了掌握。
看着內樞五房的吏房報告上,那些爲了邀名求幸或是投機擇注,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跳樑小醜,他更多時候以及沒有了多少憤怒,而是另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怠然。
有的時候,他甚至也會微微後悔,自己主動要求來嶺外主持大局,是否是一個錯着和敗筆,但這就像是洶涌大潮中一朵逆旋的浪花而已,很快就被他的野望與雄心所壓倒。
要是自己沒有決定出來主持大局,而繼續留在廣府監理國政的話,也許就爲他們鼓譟起來的聲勢所惑,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指責挑剔和臨陣換將的人事變動中,迎來越來越糟糕的結果。
畢竟,很多事情需要親自參與了,才知道具體的利害得失,時事遷移的無奈與乏力,以及不得不做出的關鍵性選擇和決定。
而不是悠然自得的坐在後方養尊處優的高位上,滿臉正氣的做出一心爲公的模樣,各種誇誇其談的諸公,就可以用一廂情願的想當然和口舌之快,所能解決和迴避掉的。
相信這也是以及半退養的大府,格外支持他這個決定的重要基礎和原因,親自參與指揮和制定北伐的戰略,以及相應在新光復的土地上施政治軍練兵的經歷。
都是身爲接班人尤爲難得的體驗和資歷。
要知道當年創造了著名百年中興的泰興天子,以及身後的建中天子,貞元天子,都幾乎是在樑公的直接輔佐和間接提攜下,參與過從徵的軍務和地方的治政。
才能在大位時,比較始終如一的保持和修正着既定的國策,而將中興氣象給長久的維持下來。
更何況,自己可是樑公的子孫,將來要帶來國朝走向中興盛世的下一代幕府之主,豈又能爲這點小小的挫折和困難,對自己執於的理想和追求,有所影響和動搖呢。
“商州方面有消息了。。”
這時候總算有一個不那麼糟糕的報告,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蜀地局勢持續敗壞的,大小戰事連綿的同時,正在背後交涉當中,
畢竟西軍只是表面上的一個泛泛統稱,內部則分成關內、關西、隴右、河西、朔方等不同地域性的許多個大小藩鎮鬆散或是緊密的聯合體,各自的立場和態度也不盡相同,甚至不乏相互之間的積怨和仇隙。
因此並不是所有人,都樂的看見其中領一部分勢力,在蜀地攻城略地所獲得的巨大利益和好處,而不願意去扯後腿和找點麻煩。
這就給了國朝幕後運籌與操作的機會了。
畢竟,相對於差點就給趕上窮途末路,而只能靠拼命搜刮和壓榨地方,來增擴軍隊維持最後一點安全感的洛都朝廷;
南朝大梁可是擁有更多的財力和資源上的餘力,以及相應的主動性和後發潛力的龐大根基。
而雖然作爲西軍整體來說,或許多數人固然不太情願見到,大梁一統中原之後的結果,但在南朝北伐以及成爲泡影之後,他們同樣也不會喜歡看到,
某些藩鎮勢力因此獲得更多底盤人口和資源,而打破西軍之中好不容易纔行成的默契與平衡。相比尚且遠在南方的大梁,這些獲利的藩鎮可是就近在身邊的。
而根據另一個消息渠道,
據說應邀入關的那幾只西軍,正在約束部下不對地方做過多侵擾,甚至主動出兵驅逐和擊滅那些,流竄遊走於境內的番胡殘餘。
而不是像預期中的額一般,在地方上好好的搜刮和抄掠一把,然後裹脅着相應的人口和財貨,主動與洛都方面談退兵的條件。
這意味着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只怕那些北朝的殘餘,今後的日子很有些不好過了。
監國也因此很有些慶幸,自己在局勢危亡的最後一顆,下對了淮東那步棋。而令國朝的二次被罰事業,再次獲得無限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他再次開口道:
“將淮鎮的募集教師和工匠的那份呈文,先拿過來。。”
雖然因爲形式的需要,無法再增加更多扶持的力度,甚至要削減投入的財力物力,但身爲總領大本營和行在的監國,他並不是沒有從其他地方補償的機會。
“秘書檯那裡,還有多少散授的空白誥身。。”
淮東,青州,益都,在愈發寒冷的日子裡,掰着手指估算着,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下雪。
畢竟,這第一場雪的早晚大小薄厚,關係到下一步直到來年春天的農業生產安排。
青州雖然已經建立了,最基本的農時節氣和環境氣候的預測部門。但在現在相對簡陋的條件下,也只能根據短暫放空停留的氣球,人工操作的吊籃設備上。
用簡單的溫度和溼度,風向和雲層的觀測狀態,做些短期內的大概預測。然後就是聽天命,而盡人事而已,
現在我身邊的抱頭蹲,也終於有了自己的綽號,因爲替我處理私人文書信件的緣故,私底下被人頗爲羨慕的,稱之爲“小女史”或是“宓校書”。
聽起來介於某種雅俗共賞和高大上之間。
不過,就算是同樣的內容,相對於糙漢子爲主的部下們一板正經的報告,由她坐在我的大腿上,用清脆的蘿莉音給我念起來,還是很是很有些享受和輕鬆的。
比如:
我曾經讓人關注過的那位,權膠水縣尉宋公明,最終還是選擇回到青州候命,並且在官校中入學了中層軍官的速成班,算是下定決心在軍中仕途上有所發展。
只是他年紀有些大,雖然有過去混鄆城公門的文筆底子做基礎,但是重新學起相應的操條律令、各般的韜略軍藝來,還是有些磕磕絆絆的,進度和效率都比別人慢得多。
但卻因此顯露出他,被生涯打磨的十分圓滑市儈的性子中,某種不服輸的執韌和狠勁,在課時內比別人更加的勤勉和積極,私下裡又花了不少代價,請那些同級的生員幫忙補課和抄書等等。
這些勤以補拙的手段,倒是讓人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還有,關於來自萊州的姚仲平例行奏報,以及他想要調到前線的私下意願。
卻是因爲大量登州遺民迴歸的緣故,在對膠東半島上登萊各州的開拓中,產生了某種1+1遠大於2的催化效果。
他們不但重歸熟悉的家園,迅速建立起來一個個聚居點和簡明的地方政權,還勸誘和招納吸收了大量,當地隱匿起來的流散人口。
在這種情況下,就連原本荒廢無序狀態下的匪患,也幾乎被一掃而空,這些重歸故里的登州遺民,幾乎是主動而踊躍的充當帶路黨和積極參與當地的鄉勇聯防。
於是開拓登萊各州的進度一下子就加快了了許多。不但是膠河以西的半島南部和中部,已經完成初步佈局,
就連半島北端的黃縣、蓬萊、文登、牟平、海陽、成山等城邑,以及乳山、嚴家口、榮成鎮、兩水鎮等軍寨、鎮戍的舊址上,都在短時間內建立相應的聚居點,以及臨時政權和地方秩序。
在現今的局面下,如果想要安排緊湊一點的話,至少可以在行政區劃上,分出三到五個州的地盤來。
故而身爲萊州團練使的姚平仲覺得,這裡作爲相對穩定的大後方位置,除了三山島、浮游島和芙蓉溝金礦區的嚴密戒備和管控,以及對於沿海的巡防之外。
已經沒有保持高強度駐軍和近期內迫切用兵的需要,而希望能夠到前線去繼續發揮作用和增長見歷。
由此看出,他私底下卻也是各不甘寂寞,渴望建功立業的主。
然後纔是,
宗澤所在密州膠西縣的板橋鎮水營,請求出海操訓演練的報告。
理由是經過這段時間,在近岸地區的操練和磨合,在操船上已經達到了某種上限和瓶頸,因此需要更遠距離的航行和訓練,來更進一步的海戰練手和熟悉海情水文。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決定在上面批了個“準”字,然後又附註一條,由陸上的斥候部隊和正在膠東的武裝勘測隊,隨船提供某種協力和引導。
當然了,根據軍中派往膠東協力的斥候大隊,所提交的另一份秘密報告,在膠東半島的剿匪過程中,得到不少的線索和蛛絲馬跡的指向。
因此,懷疑有海賊窩髒和勾接、響應路上匪類的據點,就隱匿在膠東半島北端沿海,從已有人居的沙門島到雞鳴島、海驢島的某些島嶼上,
正好借這個機會,試探下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