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終於開始適應黑暗,淡淡的月光從身處的破廟裡透進來,許久無人供奉的破舊石像前,我和潘婧都被人綁了,扔在破廟右側的稻草堆上。
“潘姐姐!”我驚訝不能自已,“你怎麼會在這裡?”
月光下潘婧的臉色有些蒼白,“我聽你說孫瑤今日生辰,留你在醉月樓,便覺有異。沒想到一到酒樓,就被人抓起來了。”
不對呀。之前我也曾留在醉月樓過夜,也沒聽潘婧說有異,怎麼這次……
“孫瑤生辰,我留下來陪她,有什麼不對嗎?”我問。
潘婧輕輕咳了一聲,語氣平緩,“我看過孫瑤的資料,她生在六月十八,不是今天。”
我更是驚訝,“你怎麼會有孫瑤的資料?”
潘婧說得輕描淡寫,“跟你接觸過的每一個人,我都派人查過他們的身家底細。”
“可是……”這種情節不是隻適用於諜戰片嗎?我是哪個關鍵人物嗎?我瞬間凌亂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沒什麼,”潘婧的語調依舊平靜,“順手罷了。”
順手?順手?記得我身邊每個人的生日這麼龐大的工程也只是順手而已?你要不要說得像喝杯茶這麼簡單?我只覺潘婧給我的衝擊甚至大於孫瑤綁架我的震驚……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自己被綁架了!
“孫瑤!”我氣憤地大吼出聲,“你出來給我解釋清楚!爲什麼要綁架我,還把我姐姐也牽扯進來!”
連喊了好幾聲,終於有人迴應。
“別喊了。”破廟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提着燈籠走了進來。
滿室的黑暗,被淡淡的燭光衝散,那男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五官深刻,濃眉緊鎖。
我幾乎是立刻認出了這把聲音——他是孫瑤的同夥!
“立刻讓孫瑤出來見我!”我朝他吼。
“孫瑤?”男子冷笑,“她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我將她打暈,扔在了醉月樓。”
我心一驚,“你什麼意思?你把孫瑤怎麼了?”
“沒怎麼。”男人回我,“不過利用她將你迷暈,又以你爲餌,將鎮國公夫人引出來了而已。”
“你這個混蛋!”我對着他咬牙切齒,只恨自己被牢牢綁着動不了分毫,“你敢傷孫瑤的話,就死定了!”
“不用這麼激動。”潘婧清冷如初的眼神掃過來,我滿腔的憤慨立刻奇異地被壓下去了,只聽她平靜地說道,“孫瑤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會傷她。”
什……什麼?我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孫瑤是他的未婚妻?可是孫瑤明明說過,他的未婚夫一家被安適誅了九族了呀!
不止是我,連那男人也被潘婧的話驚得差點拿不住燈籠,“你……你怎麼知道?”
“看來沒錯了。”潘婧斜了男人一眼,徐徐地背誦起他的資料來,“陳堔,前朝御林軍校尉陳廣長子。十五歲時與宮中御廚首席孫尚德十三歲的長孫女孫瑤定親。延帝五十三年,因陳廣助三皇子造反伏法,被誅九族而死,死時年十九。”
“不過你沒死,還回來複仇了。我不知道你怎麼遇着孫瑤。但以孫瑤的個性,這世上若有能讓孫瑤背叛劉柳的人,除了你,便沒有別人。”潘婧頓了一下,繼續冷靜地陳述,好似她根本就不在事件當中一般,“你以爲剛纔那幾句話就能讓孫瑤置身事外?弒君一事,茲事體大。她既是你的未婚妻,便跟你脫不了干係。何況,她確實是你的同謀。”
此時此刻,我心裡除了對事件本身的驚訝,更多的是對潘婧不能用言語形容的景仰。陳堔統共才說了一句話呀一句話,潘婧已經把他的身世家底目標計劃都掀了個底朝天!
“這事跟她沒有關係!一切都是我逼她的!”陳堔激動的辯駁在潘婧清冷而懾人的目光中顯得虛弱而無力。
沉默中破廟的木門再一次被人推開,孫瑤默默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聽到身後響動,陳堔猛然轉身,見着孫瑤,氣急敗壞,“我不是叫你離開了嗎?你回來幹什麼?”
孫瑤只是垂着頭,“我陪你。”聲音不大,卻十分堅決。
“我叫你滾!”
孫瑤在陳堔的怒吼聲中閃了閃淚光,卻沒動。
陳堔怒氣更甚,“我跟你說過多少遍?我只是想利用你,根本就不愛你!”
孫瑤聽到這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擡頭,一張臉上盡是慘白。
陳堔有一瞬的遲疑,繼續狠心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到底滾不滾?”
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夠了,陳堔!”我大聲喝斷他的話,“你以爲孫瑤能逃去哪裡?她已經被牽扯進來就不可能脫身。你如果真的爲她好就立刻收手,趁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你現在放了我們,我保證你和孫瑤可以平安離開。”
“我不會放棄!”陳堔突然轉過來,對上我的眸,恨得刻骨入心,“我一定要殺了那個狗皇帝!爲我陳家上下幾百條人命復仇!”
我一下火了,“那你自去復仇,爲什麼要扯上孫瑤?她本來過得好好的,你這麼做跟置她於死地有什麼區別,虧她還心心念念地記着你,就是以爲你死了,也不肯接受其他男人……”
“你給我住嘴!”陳堔聽不得這話,大聲喝斷了我的話。
我替孫瑤委屈,也替自己和潘婧委屈,“你要真有本事,就靠自己的力量復仇呀!孫瑤對不起你了嗎?我和姐姐對不起你了嗎?你根本不是個男人,就是個只會對女人動手的孬種!”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傳進耳膜。
我看着潘婧臉上憑空出現的鮮紅掌印,不可思議地轉向孫瑤,“你……做了什麼?”
孫瑤不敢看我,只是默默將手收回,“小姐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打小姐的耳光,只能打她了。”
我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連聲音都顫抖得不成語調,“你都做了什麼?我是你的恩人……我是你的恩人……”即便知道孫瑤當真騙了我,我也覺得她是爲情所困,可以原諒,可她居然打了潘婧!
“我是你的恩人,難道她就不是我的恩人!你這樣打她,比打我更加讓我難受百倍!孫瑤!”我恨恨地看她,恨不得把銀牙咬碎,“我跟你再不是朋友!”
孫瑤震了震,後退一步,幾乎要摔倒,被陳堔飛身過去抱住了。
我只覺得心裡被沉甸甸的愧疚佔據,比萬蟻鑽心更加難受。都是因爲我才連累潘婧被綁架,現在又害得她捱打。
“潘姐姐……”我淚水漣漣地看她,“對不起,都是我多嘴,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我就不該交孫瑤這個朋友……”
潘婧只是徐徐將低下的頭擡了起來。
孫瑤那一巴掌扇得狠,把她束得極好的發髯都打亂了,但頂着鮮紅掌印,髮髻凌亂的她,卻不見一絲慌亂和恐懼。
她冷冷的目光在孫瑤和陳堔身上淡掃而過,冷笑出聲,“劉柳,”她喚我的名,“你這兩個朋友甚是般配。一個一口叫着恩人,親手把恩人推入險地;一個一口說着愛你,親自送愛人去死。”
那一瞬間,孫瑤和陳堔都刷白了臉,回不出一句話。
而我,只有一句話要說——潘婧同學,你要不要這麼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