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祉在正位上正襟危坐的看着眼前的唐舒諾,夕月扶着她走到他面前,她微微的欠了欠身,行禮道:“王爺千歲,民女特意來多謝王爺搭救之恩。”趙祉看了夕月一眼,示意她扶她做下,道:“坐吧,你不懷疑本王的身份了嗎?”
唐舒諾有些不自在,尷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歉意的說道:“是民女愚笨誤會了王爺,還請王爺見諒。王爺可否麻煩你差人去韓琦大人府上通知一聲,讓他們來接民女回去,有勞了。”
趙祉聽完悶不作聲,只是單單的看着她,她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應該是率真快樂的,她的臉上應該洋溢着自信微笑。她的微笑足以傾天下,她的聲音餘音繞樑的如天簌。是誰拿走了她的天真?是誰拿走了她的自信和快樂?
趙祉壓抑的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在本王面前不用那麼拘束,不用民女民女的喚自己,你的身子還沒有完全康復,先在王府中養着吧,本王會派人前去通知的。”
唐舒諾頷首的微微說道:“謝王爺,我已經沒事了,怎好在王府中打擾,再說我不回去他們會着急的。”覺得封建社會的男人都大男子主義,霸道的全是一個德行。
趙祉接話道:“本王會派人去通知韓大人的,這樣你就放心了。夕月,送唐姑娘回房休息。”他沒有直視她的眼睛,儘管她看不見,他還是撇過頭。
唐舒諾起身卻沒有動作,她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可怎麼也想不起。她轉身問道:“王爺,我們以前是不是有見過面?你的聲音好熟悉,但我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聽到過個個聲音。
趙祉面上一楞,心也不由的緊了一下,冷峻的臉龐也稍稍恢復了些血色。鎮靜自若的迴應道:“是嗎?或許真的有見過,可本王不記得了,你累了,回房休息吧!”有那麼一剎那,他想告訴她,他們確實見過。可現在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他就是在柔儀殿被她救過兩回的黑衣人。
唐舒諾有些失落的應聲後,再次欠了欠身,隨夕月走出大廳回後院的她現在居住的‘相見閣’。
趙祉起身追隨她行了幾步,背手凝思看着她離開的方向,原來她叫唐舒諾,而不是張無忌。能再次相見,能這麼近距離的看着她。他盼望了多久,怎麼會輕易的讓她再走掉。只是不知道他們再次相見會是這樣一番景象,她不記得他是誰無所謂,只要他記得她就行,因爲她在他心裡從未離開過。
唐舒諾住在王府的幾日裡總覺得昏昏沉沉的,老是想睡覺,她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真的病的很嚴重嗎?
剛吃過午飯,唐舒諾又是昏昏欲睡,接過夕月遞上的茶抿了一口後,放下茶碗揉了揉額頭。問道:“夕月,我這是怎麼了?總是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我病的很嚴重嗎?”
夕月慌張的手抖了一下,茶碗還沒放穩在桌上磕了下,聲間有些抖動的忙迴應道:“姑娘肯定是累了,多休息纔是。姑娘你要不再睡會,要是想吃些什麼就告訴奴婢,奴婢這就去準備,等姑娘睡醒了就可以吃了。”夕月伺候她在榻榭上躺下,替她搭上了一張白色的茸毛毯子。
唐舒諾笑着說道:“我想吃清風樓的桂花酥。對了,王爺不是說派人去韓府通知了嗎,爲什麼還不見他們來接我呢?”
夕月閃爍其詞的回道:“這個奴婢不知,姑娘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多想了,好好歇着,奴婢這就去給你買桂花酥。”
住在王府裡,唐舒諾覺得她的待遇堪比公主。每天就這樣吃了睡,睡醒了吃,她不明白信王留她在府中是爲了什麼,有丫頭服侍着,吃的也是山珍海味,可她好想回去,好想聽聽冷寒楓的聲音,好想碧瑤。
坐在涼亭裡,側身俯臥在欄杆上,下額枕在手臂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遠方。她聽到有鳥叫聲,好像還時爾從她身邊飛過。她感覺風吹拂過她的臉龐,她聞到有花香,她想象着,她努力的想着以前她看到過的事物。花的顏色,鳥兒羽毛的顏色,天空的顏色……一切的一切,可無論她怎麼努力,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趙祉站在遠處的長廊裡看了她好久,從進王府就未曾見她笑過。她的微笑有一種力量,一種他無法抗拒也不會言語的力量。
他忍不住還是走過去,低聲細語的問道:“你爲什麼看上去那麼憂鬱。”唐舒諾吃驚的扭頭應了一聲“王爺”,隨後她摸索着起身,卻被趙禎給摁手坐了回去,夕月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失態的地方。
趙祉不捨的問道:“是在這裡住的不習慣?還是下人伺候的不好,或是你想要什麼告訴本王,本王都可以給你。”唐舒諾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她只是詫異,頷首應道:“謝王爺擡愛,他們待我都很好,舒諾何德何能讓王爺如此厚待我,着實慚愧。”她停頓了片刻,扶手站了起來,面向着他,嘆氣後說道:“我只是想回家,王爺不是說已經通知韓琦了嗎?爲什麼他們沒有人來接我?可不可以勞煩王爺差人送我回去。”
趙祉在她面前來回踱步,沉默許久後,道:“本王不想說出讓你失望的話,但是,他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着急的想你回去。”唐舒諾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似的,蹌促的後退跌坐在長椅上。嘴裡還喃喃自語道:“不會的,冷寒楓呢?他在哪?他爲什麼不來接我?”她不相信,她一定是聽錯了,他也一定是弄錯了。又追問道:“王爺,你是不是弄錯了,你確認你去的韓琦韓大人的府第嗎?”
趙祉動怒的雙手抓着她的雙肩,吼道:“你還不明白嗎?他們是在意的,在意你看不到,在意你現在是個瞎子,現在這樣就可以擺脫你了,明白嗎?”
唐舒諾捂着耳朵,搖頭喊道:“不會的,他們不會這樣的,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趙祉卻字字句句刺痛着她的心,讓她清醒點,他們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不想看到她這樣痛苦的樣子,他會讓她好起來的,會讓她快樂起來,讓她留在他身邊。
此時,王府的管家急急忙忙的上前來報,說有一位慕容姑娘求見,唐舒諾彷彿聽到了希望,她知道他們不會不要她的,他們不會這麼無情的。
趙祉攜帶唐舒諾來到客廳。
慕容卉給趙祉跪拜行禮,趙祉讓她起身後問道:“你找唐姑娘有何事?”
慕容卉沒有回答他問題,卻直徑的走向唐舒諾,拉着她的手,說道:“舒諾,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走失,幸好有王爺相救,如果你有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多謝王爺,多謝王爺。”慕容卉再次給信王叩拜道謝。
唐舒諾激動的拽着慕容卉的手,聲音顫悠的問道:“卉兒,冷寒楓呢?他爲什麼沒有來?”
慕容卉支支吾吾半響後,說道:“冷大哥他、他讓我把這個給你,他說這個是你們說好的。”她遞給唐舒諾一個絲絹包裹着的東西。
唐舒諾雙手顫抖的摸索着打開了絲絹,裡面盡是冰鳳凰,她的心彷彿突然掉進了冰窖,心徹底的被冰消瓦解了。
說好的,是啊說好的。唐舒諾腦海裡浮現了她與冷寒楓剛認識時定下的約定。在她找冰鳳凰之後她就會離開他,不再纏着他,倆人會各不相干。是真的嗎?那他說喜歡她照顧她又算什麼呢?是她太天真,還是她想太多把他的同情和憐憫當做了愛情。還是他是個爛好人,狠心的話他說不出口?一直是她賴在他身邊不走嗎?
唐舒諾定定神的問道:“是他親手交給你的,是他親口告訴你的,爲什麼他不親自來見我,不親自來跟我說呢?”慕容卉接話說道:“那天有人來報說你在王爺府上後,冷大哥就拿出這塊玉墜給我讓我拿來給你。我當時問他爲什麼不親自來見你,他說反正、反正他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見他。舒諾你告訴我你和冷大哥說好什麼啦?這玉墜又代表了什麼?你們關係不是一直都很好嗎?就因爲你看不見嗎?”
慕容卉說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根針,針針紮在了唐舒諾脆弱的心上,她知道唐舒諾現在的痛處就是她的雙眼。
現實總是很殘酷很脆弱,是她把事情想的簡單化,是她太樂觀主義。現在還不明白嗎?你不再是當初那個唐舒諾,你現在只是個瞎子,一個沒有用的瞎子,你也不可能擋住他的去路了。你哪來的驕傲,你哪來的自信他會來找你,你該從哪來回哪去了,還他一個太平人生了,唐舒諾在心裡告誡自己。
唐舒諾努力的抑止住心裡痛,面色鎮定的說道:“卉兒,你回去告訴他,多謝他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們好聚取散吧,從此我和他各不相干。我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了,夕月,夕月。”語畢,她喊來夕月扶她回房間了。
回到房間,唐舒諾手裡死死的拽着冰鳳凰,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串,啪啪的滴落。
她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不擊,這麼依賴他人了。該醒了,也許是她把一切想的太簡單,是她太天真,她把女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和份量想的太過美好。她以爲愛情就是所有,她以爲心裡裝着某個人她就是他的全部,她以爲他會像她一樣此生只爲彼此而活着,她以爲他就是她此生可以託付終生的人。她以爲……
夕月在一旁乾着急,問她怎麼了她也一語不發,眼淚止也止不住。
半響後,唐舒諾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看着夕月,說道:“夕月,謝謝你還願意守在我身邊,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她自己把哀莫大於心死這句古話體現的淋漓盡致,一切到頭來竟發現自己是個笑話。
夕月立馬回答道:“今天是五月初三,後天就是端陽節了,姑娘你別傷心了,這樣對身子不好。”
端陽節,時間過的真快。她又想起了去年端陽節後遇到冷寒楓的情景,爲什麼又是他,爲什麼腦海裡全是他。
唐舒諾摸着手中的冰鳳凰,說道:“端陽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夕月擔憂的說道:“可是,姑娘端陽節那天正熱,太陽曬人的狠,出去的話會曬傷的。”她苦澀的淺笑着,若無其事的說道:“太陽大才好,我就希望是豔陽高照天。”手裡握着冷冰冰的冰鳳凰,也許真的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不管行不行都要試一試,是它們把她帶來的就可以把她再送回去的。
夕月只有應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