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小憩。
“聽說北邊起了場大火,有一座園子被燒了,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聽說裡面燒死了很多人,那聲音真夠慘絕人寰的。”
“你說的是楚園吧,聽說那火是有人故意縱的。”
我的手緊緊握住,楚園毀了?那他呢?是不是被仇家殺了?爲什麼心還是會這麼痛,手上傳來暖意,擡頭看見大師兄望着我,眼裡不復冰冷,是種難以言喻的眸光,他緊緊握了握我的手。
“不要聽了。”
我用另一隻手撫上已隆起的肚子。
“我沒事,大師兄,我們快些趕路吧。”我從他手中抽出手,站起身看着天邊那抹殘陽。“不,慢些走吧,慢慢的也能回去的。”
“唉。”大師兄重重嘆了口氣,“千秋,你要我怎麼辦呢?”我們並肩下樓,坐上了他準備好的馬車。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沈月寒兩年前尋得的一處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在那兒人煙稀少,僅附近一個小村莊,便造了個小築,名曰“浣心居”,用以心煩的時候居住的,這地方也恰合了我的心意。
小築像是爲我建的一般,比起其餘小築便多了一間藥房。
“大師兄,怎麼像是知道我要來一樣,便把這裡這樣造了?”
“兩年前這屋子便是爲你造的。”兩年前便是我剛剛與大師兄結識的時候。
“那謝謝大師兄了。”
“今日你先住着,明日我會再遣些僕從來。”這裡唯一的僕從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老伯。
“不必,一個人清淨些,況且我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使喚人還沒那樣習慣。”
“恩,屋後有個鴿房,若是有事可以飛鴿傳書。”他的臉上有些黯然。
“大師兄,不要和任何人說我還活着。”
“包括清月?”
“我想,我這輩子,已經欠你們太多了,也許我死了的事情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我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他能和伊人在一起,我很開心。”
“蘇伊人確實不錯。”難得的誇讚。“你早些歇着。”
“恩。”我想了想總有什麼不妥,原來,“大師兄,以後別叫我小師妹了。”看着身上着的這身綾羅錦緞,“叫我紫衣。”
他微微皺眉,“知道了。”
他轉身走了出去,他走的很慢,我便在後面慢慢跟着,月光撒滿了院子,旁邊的竹林傳出一陣陣歡笑的聲音,是晚歸的浣女,擾了月下的寧靜,卻不讓人覺得聒噪,反而是種別樣的和諧,很美很美。起風了,吹起了他的衣袍,我的髮絲,那揚起的銀白色刺痛了我的眼睛,很難相信,一個治好了那麼多疑難雜症的我,竟然找不出自己得了什麼病,無端的流血,無端的頓生白髮。我也羨慕那些鄉土卻自有的女孩,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會怎樣選擇呢?
那些女孩經過浣心居,首先看到的是白衣勝雪的沈月寒,臉上露出了紅暈,不似大家閨秀的嬌羞,而是低聲揣測着他的身份,我低低一笑,於是她們也看到了挺着個大肚子的我,臉上是
疑惑,還有難以退卻的紅雲。面上的輕紗微動,我用手將其撫平。
目送他離開,我在院子裡待了一會兒,這兒沒有月國那樣冷,即使這種月份在院子裡站一宿也是沒什麼大礙的,只是身子重了比不得以前,剛站沒多久就不行了,於是回屋躺着。想了想以後的日子不可都靠沈月寒接濟,雖說他家大業大,養一個兩個閒人大約也沒什麼疼癢,但我卻不想當米蟲。將來等孩子長大了知道自己母親是這般養大他的,心裡必定是不平和怨恨的。所以重操舊業是必須的,另外我還想開一個胭脂鋪,連名字也想好了,便叫七里香。
我深知生孩子是項體力活,於是每日裡,都在院子裡走走,我不敢走遠,一來,我對這裡實在是不熟,怕迷路了,二來身子不方便。
每日裡總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在我院子外頭轉來轉去,眼睛賊溜溜的,當然我的本意是說她的眼睛很有神。終於在一日我不甚差點跌倒的時候,她進了我的院子,第一句話是:“夫人沒事吧?”
我愣了愣,“我認識你?”
她不好意思的撓撓她自己的頭,顯得既傻氣又純真,扶着我坐穩,“我娘讓我來的,她說夫人有身子了,叫我來照看些。”
我在腦子裡使勁搜刮着該有這樣大一個小孩的女人,然後失敗的發現,我並不認識這樣的女人。“我認識你娘?”
“不是,是送你來的那位公子,救過我娘,我娘說,公子的人肯定是好人。”她的臉上適時的出現紅暈,“所以我娘叫我來照看姑娘。我娘說姑娘是一個人,也沒帶個丫頭,連個服侍的人也沒有,又帶着身子,怕姑娘不妥。”聲音是越來越低啊。
我咧嘴特和善的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二丫。”
“恩。去替我謝謝你娘,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以後自己去玩吧,別被我耽誤了。”
那二丫頭搖的厲害,“不耽誤的,夫人確實是好人,能照顧夫人,二丫自願的。”
“那也謝謝二丫,我有事讓啞伯來找你。”
“那好吧。”
“恩。”我拍拍她的頭,示意她回去了,她一蹦三跳地離開了院子。
第二天一早,屋裡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呦,小秋秋怎麼躲到這麼個好地方來了。”羅素貞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看着我。
“羅姐姐來的這樣早就爲了來諷刺我?”我從屏後走了出來,羅素貞顯是一愣。
“小秋秋,你的臉怎麼還沒好,真是醜的要死。”她微皺起了眉頭
我撫了撫臉上的潰爛,是那些讓我經脈紊亂的草藥留下的後遺症。
“這張臉也少些是非,不治也罷。”我轉身拿起一旁的面紗,“倒是你,魯大哥怎肯放你這般早來了。”
“他這不是也擔心你啊。”
“我會想辦法懷足十個月,還有月餘,恐怕是姐姐來太早了。”
“是爲了掩人耳目?”
“恩,躲要躲的徹底才行。”
“恩。”她低應,若有所思。
“前日裡,我想起一個在古書上看到的方子,我寫了下來,你看看,能不能幫幫我?”
“恩。”她接過紙張,從一開始的驚愕到愁雲滿布,“小秋秋,你真打算這樣做?”
“那日我在酒樓聽說楚園被毀了,我覺得心痛。”
“好,我幫你,要現在開始嗎?”
“不,我們先去集市吧,讓我用這樣的心態再最後看一次。”
馬車行了半日,到了最近的一個鎮子,惠安鎮,在惠風樓外遇到一個乞丐,十一二歲模樣,髒兮兮的,辨別不出性別,走路橫衝直撞,就那樣將我這個孕婦的小身板撞歪了一寸,頓覺這個橋段是如此熟悉,小偷?!
“錢包!羅姐姐抓住那個小乞丐。”在這種心情極度沉重的時候竟有人生生送到槍口上來給我出氣。“
羅素貞三下五除二就將小乞丐抓了回來,揪着他的耳朵,小乞丐痛的哇哇大叫,“殺人啦,殺人啦……大姑娘殺人啦……”大叫聲引得周圍的人頻頻側目,羅素貞在他身上點了兩下,他便發不出聲音了。
“再叫小心老孃毒啞你。小秋秋,你看怎麼處置,這東西太掃興了。”
小乞丐滿臉哀求,眼睛格外的明亮,突然讓我想起了鯉兒,要是鯉兒在我身邊該也這麼大了。
“荷包。”我將手伸到他面前。
他竟將頭扭到一邊。
“解開他的穴道。”
“還我錢袋,我可以不送你去官府。”
他定定的看着我,“真的不送官?”
我啞然失笑,“不送,但你要告訴我爲什麼要偷東西。”
“我沒有辦法要到足夠的錢,我的弟弟要餓死了,我的阿姐也快病死了,我很缺錢。”他說着將荷包遞給了我。末了還一直求我別送官。
“帶我去你家吧。”
“小秋秋,你……”
“不礙事,就當爲我孩子積德了。”
到了一個充其量只能算是窩的家,只有幾平米,四面是漏風的草棚,裡面的草堆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人,十五六歲樣子,旁邊一個哈喇子流了滿衣襟的小巴西。
“小沐,他們是誰?”
“剛纔我偷了他們的錢袋,被她們抓住了,她們說要我帶她們來,便不追究我了。”
那女孩突然嚶嚶哭起來,“小沐,我們雖然是乞丐,可是這樣骯髒的勾當不能做。”
“可是姐姐,你病的這樣重,沒有錢,郎中不肯醫,你會死的。”
“我寧願死也不會你偷來的銀子。”她突的偏頭定定地看着我和羅素貞,“兩位姑娘,真是菩薩心腸,多謝你們不追究家弟,是我管教無方,小沐給兩位姐姐跪下磕頭。”
羅素貞從那姑娘說菩薩心腸的一刻起,臉上就彷彿吃了大便般的難看,如今一聽要被人跪,臉色更是難看了。
“可是姐姐……”
“小沐!”那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憤怒,一絲倔強,爲這個在病中的女子竟添上幾分生氣。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