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我輾轉反側,再過幾日清清便回來了,那蘇十羽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可就是有什麼東西似被我忘記了,腦中像打了個死結,一團的不清楚不明白。看見小胖子已睡熟了,我披上外衣輕輕推門而出,只聽外面有陣陣簫聲傳來,原來這簫聲已響了很久,我此番才聽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我走到院子裡,今日大約是十五,月亮又圓又圓的,一襲長衣而立,白色像被月光鍍上的,現出來的卻是孤獨的感覺。簫聲嗚嗚更顯倉皇。我靜靜立在院子裡聽着,眼前的人影和心裡那個影子竟疊在了一起,我使勁搖搖頭將腦海裡可笑的念頭晃走,扯了扯嘴角。簫聲漸漸弱了下來,終於沒了聲音,我依舊呆立,蘇十羽回頭,朝我一笑,竟給他平凡的臉增了些落寞,許是書生都這般的善於多愁善感的。
他道:“在下吵着夫人了?”
“沒有,我睡不着,你的簫與誰學的?吹的甚好。”
“無聊時自己琢磨的,夫人有興趣?”
我搖搖頭,“我太笨啦,除了胡說八道什麼都不會。”
他嘆了口氣道:“夫人太過自謙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秋試是快開始了吧,你準備的如何啦?”
他皺皺眉道:“差不多了。”
我點點頭,示意坐下來說話,他與我對面坐着,他手裡握着簫,骨節有些泛白。
“蘇公子的簫聲裡我聽出了些情感來,不知我猜的對不對。”
他道:“夫人儘管猜猜看。”
“你在想念誰,對嗎?”
他點點頭,“在下本有個未過門的妻子。”
“本?”
“恩,她如今不在啦。”他的神色平靜,但這種平靜背後往往是最深的悲痛。古代人死亡率高,這我是知道的,女子特別,不過我竟不好奇他未婚妻是如何死的。
“唔,節哀。”
“夫人勿擾。”
“你再給我吹一曲吧。”
“恩。”他將簫舉到嘴邊,開始全神貫注的吹起來,這種時候的書生總是吸引人的,他吹的曲子我從來沒有聽過,大約真是孤陋寡聞。曲畢,他望了我一眼,那一眼彷彿穿過了我望向了一個我不知名的地方。
“這首曲子叫斷情,夫人可曾聽過?”
“不曾,只覺這曲子甚是悲傷。”
他道:“夫人早些歇着吧。”語氣裡竟有些失落。
“我再坐會兒。”
“那在下先回去了。”
我點點頭。斷情?這名字不耳熟,而且確實太悲了些,隔斷情絲,那是何種決絕。再思索了一下,內心大驚,腦海中那個死結豁然開朗,所有的一切彷彿明朗了,我慶幸於自己反應的緩慢,心下的大石一下又提了起來,轉身回了房間,小胖子依舊睡的很香,我輕手輕腳爬上了牀,竟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臟的跳動,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這樣竟也睡着了。
在蘇十羽離去的一天後,清清姍姍來遲。來的時候甚是狼狽,身後還跟着一個龐然大物,顯然是我從沒有在白天見過的葛大胖子。那時我正在院子裡教小胖子說話。
“清清,你們這是……”
“夫人,清清在途中遇到
強人了,是這位葛公子救了我。”說完還臉紅了。
我心想最近難道強盜過狂歡節嗎?怎麼搶了一個書生再來個小女子。我的臉色也許不好看,只見葛大胖子臉色極爲難看。
“那,花呢?”
“花明日到,因我們並不是收的什麼貴重物品,那些水盜也沒有怎樣,只是殺了鏢局的一個兄弟。”她咬了咬脣,眼裡有些淚光。
我嘆氣道:“人沒事便好,鏢局那邊我去安撫。”
她木然的點點頭,臉上的倔強看着叫人心疼。“你先去洗洗,我替你招待葛公子。”
“恩,麻煩夫人了。”她的小臉又紅了紅,看了眼葛大胖子後轉身走了。
“參見主子。”他朝我一揖。
“說吧,怎麼回事?”
他道:“主子都知道了,何須再問?”
“你坐下來,免得等會兒清清看見了還以爲我虧待你。”我爲他倒了杯茶。
“恩。”
“我是問你採花賊怎麼大白天就出來了?”
他面色一囧,“主子,我是看上清清了。”
“你採誰家的姑娘都好,就這個不能染指。”
“爲什麼?”
“因爲她是我的人。”
“主子,葛藍這次確是真心的。”
話說,採花賊的話能信嗎?特別是這種話。我狐疑的看着他,彷彿看見了鬼。
我揶揄道:“你要我相信一個採花賊?”
他道:“不,主子是要相信葛藍。”
我道:“那你先告訴我,那些水盜是怎麼回事?”
他道:“是我僱的。”
我道:“死的那個呢?”
他道:“他對清清有企圖。”語氣裡充滿着理直氣壯。
我驚異:“有企圖你便殺了他?”
他道:“對,他不是好人。”
我冷冷道:“你和誰學來這股狠勁的?”
他道:“和主子。”
我道:“我?我沒有刻意殺過人。”
他道:“確實沒有,可是主子對別人的心狠,對自己更是身子和心都不在乎了。直到小公子……”
“閉嘴。”我有些生氣。狠狠道。
“屬下冒犯了。”他起身又是一揖。
見他這副恭敬的樣子,我卻沒辦法再說什麼了。“你容我考慮考慮。”
“好。”他身形很快,好字還沒有發音完全,人已掠出門外,這是我十分佩服他的一點。
我心狠嗎?幾時有心狠了?我不知道。葛藍,葛藍……我要怎樣相信?
“夫人,夫人……”有人推了推我的手臂。
“清清啊。”只見清清身上穿了她最好的一件衣服,是件粉色的小衫,襯得她的小臉更是明豔動人。頭上還難得插了支釵子。
“葛公子呢?”
“走了。”她的小臉明顯一暗。我見不得她這樣,“他說有事先走,明日還會再來。”
她的笑又暈開來,是在收留她之後從來沒有過的笑。我拉着她的手,讓她坐下。“清清,那葛公子對你可好?”
“自然是好,葛公子,一路護送我過來,連睡覺也沒有睡。”她說話小聲且堅定。
“他有沒有對你不規矩
?”我艱難的問道。
“夫人這是什麼話?葛大哥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我重複道。
“對。”
“你歡喜他?”
“夫人~”這就是默認了。
“你知道他的底細嗎?”
“不知道。”她小臉上的光彩減了幾分。
“清清,我只比你大了沒幾歲,大家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已對你如姐妹了,我知道你們這邊女孩子都很矜持保守,所以,我出於一番好意,想讓你好好想想,若想清楚了,這葛大公子不適合你,便早些斷了不好的念想。”
她小臉一擺,咬着嘴脣,眼裡充滿了淚水,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夫人,清清早就想清楚了,葛大哥是好人,我……我歡喜他……”說完她長出了一口氣。
“你真的確定?”
“恩。”她重重點了點頭。
“罷了,你去廚房吃些東西,先休息罷,既是你自己的意志,我絕不阻攔。”
也許我是太神經敏感了,我認爲我的不幸很容易發生在別人身上,所以我不能這樣放任清清的事情。她確實是個好女孩兒。
晚間,葛大胖子果然來了。他單膝跪在我腳邊,我專心哄着小胖子睡覺,等小胖子睡熟,我揉揉發酸的肩膀,“起來吧。”
他道:““主子可想好了?”
我無奈道:“清清歡喜你。”
“真的?”他眼睛閃着光,滿臉的喜悅。
我道:“對,真金都沒這麼真。”
他道:“那主子的意思?”
我道:“你要娶她?”
他道:“是。”
我道“你去做三件事情,我便不再插手了。”
他皺眉咬牙,做決心的步驟行進的行雲流水。“主子儘管吩咐。”
我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到知縣老爺外面藏的女人那裡偷她的一顆珍珠耳環然後放在知縣老爺大老婆的枕頭底下。”
他狐疑,但不會質疑,“那麼另外兩件事呢?”
我道:“你先做了這第一件再說。”
“好。”
“你去吧。”
他向我一揖,掠窗而去……夜色掩住了他墨色的身影,再加上他的來去無蹤,剛纔的一番對話彷彿是我一個人的囈語。頓時安靜下來的房間竟叫我心慌,我摸摸小胖子的臉,倒在牀上,一夜無眠。
我不同意葛大胖子來與清清往來確實是還有一些私心的,畢竟葛大胖子曾經在楚園栽在獨孤南翎手裡過,我沒有辦法確定但是葛大胖子的形容是不是被看清楚了,終究是怕獨孤南翎發現他之後有所察覺。我不喜歡的重聚又相離的戲碼,但是若重聚了,我又怎麼可能心平氣和的與他一道?他是仇人,他並不愛我,我只是一個很倒黴的女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偏偏因爲自身的利用價值而被他越栓越緊,然後,更深的淪陷,內心的無限矛盾與煎熬,讓我平白無故老了好些歲數。當初與大師兄分別,是因爲不能讓沈家絕後,如今才發覺,那是的自己其實並不像自己想的是很歡喜大師兄的,其實對他依賴更多,感謝更多,還有來自小女生的幻想也成了干擾因素。而獨孤南翎,我只能說,與他的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他本身便是對我來說的一種出乎意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