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的一剎那,小腹開始劇烈疼痛,一種不好的感覺攫住了我。我冒出水面,只見羅素貞抱臂看着我,眼裡是一派看好戲的神情,我咬牙游到岸邊,將羅素貞緊緊抓着,“一定要幫我保住孩子。”
她微微一愣,接住了我下墜的身子。
再次醒來,只見自己躺在一張錦繡榻子上,四周是一片漆黑,有隱隱的藥香傳來,緊握的手鬆了下來,“羅姐姐。”扯出一個生硬的笑。
“你醒了?醒了便好,孩子總算也沒事。”說完將藥碗遞到了我面前,“怎麼?進了趟楚園連身子都賠了?”
我渾身抖了抖,“何止身子,連心子也賠了。”
她愕然的看着我,半晌沒有說話,我將藥一口氣喝了個精光,不帶喘氣兒的。
“昨日也是這樣巧,恰有個女人在那河裡自盡,便叫我們撿了個便宜。”
“恩。”
這條計策的萬全之處這裡就是其一,,獨孤南翎是那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人,所以要證明自己死了就必須弄一具屍體冒充,將自己身上的衣衫掛飾甚至氣味都移到那具屍體上,再將屍體泡在水裡,讓屍體變的面目全非,使皮膚上的一些印記都難以辨認,然後將屍體推到小溪的下游。
無論怎樣,再也沒有人會知道墜崖而死的莫千秋竟然會活着,還帶着個孩子。
“葛胖他們已經按你的吩咐早一步撤離月州了,現在恐怕已回了明朝了。”
“恩,我們現在在哪裡?”
“還在月州,在郊外,是沈家在這裡的一處別院。我自住進來那天起便在身邊帶着一個與你身形相似的蒙面女子。”
“姐姐很聰明。”
“那是自然,活了這幾十年,這點周全是做的到的。”
“這裡有很多人監視吧。”
“不,你落水那日撤去了一半以上。”
我沉默着,腦中幻想是獨孤南翎爲了找我而將人馬掉回去。希望事實也是如此,那麼說明在他心中曾經或者一直是有我的,我也不會特別後悔與他發生的一切。
“他們雖盯着沈月寒,可到底是忌憚他的,聽沈月寒說,暗裡被人盯梢的事情少說十幾年了,我說你大師兄也真沉得住氣,若換了我……”
“換了你怎樣?毒死他們?”
“那是自然。偷窺我與我家相公的生活是死罪。”她橫手在脖子前一劃,我爲她註解爲,死啦死啦的。
“咳咳……好了,我覺得有些累了,姐姐也早些休息吧。”
“恩。”
羅姐姐爲我掖了掖被角,起身走了出去,開門的時候我聞到一股淡淡的秦木的味道,呵,是大師兄啊,果然還是找他幫忙了。
清晨的陽光照得我一陣炫目,大約有些貧血,垂下的發中有一縷引起了我的注意,是白髮,純白色的,我震驚於我的少年白頭來的這樣晚且得的這般詭異,我走到銅鏡前,望着那兩指粗細的髮束從尾到髮根通體雪白,心裡很是不開心,難道我有那樣對獨孤南翎至死
不渝,不過是與他分開便一夜的長了這好些白頭髮?
有人推門進來,逆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小師妹。”
“原來是大師兄啊,怎的這般早?”我尷尬的應着。
“聽見有響動。”
我屏住了呼吸,難道他昨晚在門外守了一宿?
“大師兄……”不知怎麼開口。
“什麼?”
“我想和你談談……”
“等你好了再說。”他不管不顧轉身出了屋子,連門也忘了帶上,我嘆了口氣,關上了門。想起剛纔大師兄那一臉的肅穆神情,我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花心的女人,可在對待他上卻難以掩飾我本質的朝三暮四,我覺得我虧欠他。感情的債誰也說不清楚,誰也還不清楚。
羅素貞端藥來的時候,我正在池邊餵魚,她將藥碗往石桌上一擱,手攀上屋頂肩,我瞥了她的手一眼繼續餵魚。
“羅姐姐,魯大哥怎麼樣了?”
提起魯大哥,羅素貞臉上是難掩的幸福,“他恢復得很好,多虧了千秋當年的妙手回春。”
我的話哽在了喉嚨,將手中的魚食盡數倒進池塘,“羅姐姐早些回去陪陪魯大哥吧,想來我在這裡很安全。”
“瞧你說的,姐姐我是那種見色忘友的人嗎?”她掩嘴吃吃的笑,我噁心的推了她一把,端起藥喝了個精光。這藥煮的恰到好處,想是經常爲魯大哥熬藥,鍛煉出來的手藝,將來要是沒飯吃,與人熬熬藥也是滿有前途的。
“你現在這身子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着眼前廣袤的天空,“總算是出來了呢。”
“千秋,你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當不會害你,你既選擇離開他,那麼這孩子要不得。”
“怎麼要不得,我沒打算讓誰爲我報仇。”我想法很簡單,這個孩子是當我還單純喜歡他的時候和他有的,不管他要不要,當時的我是不會打掉孩子的,所以我要把它生下來。
她微微一愣,“你家大業大,你一人要結束怕沒有那麼簡單。”
“怎麼?葛大胖子他們有什麼異議與你說了?”
“這倒沒有,你總歸自己小心。”她欲言又止,眼神也閃爍不定。
我想是人總歸有些事情不願與別人坦白的,即便與那人十分親近,即使隱瞞的事與那人有關的,這就叫做善意的謊言,既然是善意的謊言,我自當不能去多做揣測的,瞞着我是想減我幾分負擔,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呆呆在魚池邊坐了一下午,太陽想鹹鴨蛋醃的甚好的蛋黃,漸漸西沉,身上有些冷,手輕輕撫上還未隆起的小腹,臉上竟是有了笑意,這個孩子怎麼就要不得了呢?
“小師妹?”
我擡頭,對上大師兄的雙目,還有他手裡出鞘的劍,想是剛練劍歸來,身上有種肅殺之氣。他身後是絕美的落日。
站起身,微微一笑,“大師兄。”
然後是安靜。
這樣的安靜確實是不適合我的,像是空氣變的稀薄,人在高原上行走,喘息的困難。終於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大師兄,我對不住你。”
他微閉上眼睛,像是在拒絕我的話,“小師妹,我不會嫌棄你和你……”
“不,大師兄,對我好不值得。”我朝他一笑,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內心竟是坦然更多些,“他並沒有強迫我什麼,我是自願的。”
如一道晴天霹靂,他身形微顫,什麼人的勸告都抵不住我的一句大實話,直接且暴力的大實話。
“起風了。”他將我隨風飛起的幾縷髮絲別在了耳後,手上的溫度冰涼,在觸到我的耳朵的剎那,飛快的收回手,轉身大步離去。
我嘆了一聲,我這是作的什麼孽。
酒香嫋嫋,浸潤了宅院的每個角落,偏生我生了個好鼻子,那樣濃烈的酒氣自是逃不過的,是新釀的酒,入口的感覺一定很衝。
次日凌晨,羅素貞打點好一切來與我辭行,彼時我正睡的香甜,她硬將我拖了起來,“你個小沒良心的,姐姐我要走了,你怎的都不願送送嗎?”
“羅姐姐,現在是凌晨!凌晨!”
“我知道啊,虧你師兄衣冠楚楚的樣子,今日也不來送行。”
“我怎麼知道,他本來就冷情。”我將自己再塞回被窩。
“他日你將臨盆的時候我再來,你既要那孩子出來,叫別個接生我也不大放心,前些年自個兒生孩子的時候,順道學了學接生,你莫怕,到時我來幫你。”
我嚥了咽口水,接生這種事情能順道學學?
“怎好麻煩蝴蝶夫人?”此時我已完全清醒了,再不清醒怕是要被自己給賣了。
“不麻煩,孩子出生了我可要做它乾孃的呦。”她捏捏我的臉。
“姐姐,該上……啓程了。”絕對避諱該上路了。
“恩。你好生歇息,保重身子。”
我點點頭睡下了,許是有了身子的緣故,瞌睡想有便有了,不消多時又睡着了。
羅素貞一走,整個別院除了下人便剩下了我和他,我因懷孕的緣故,嘴愈來愈刁,吃不得油膩,一見就犯惡心,糕點不能吃太甜,不能吃太淡,不管吃多少也不管夠,院裡的下人顯然接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對我吩咐點頭哈腰全盤應下,這讓身爲一個孕婦的我無限舒坦。不過只有想起大師兄的時候我十分不舒坦,自羅素貞走後的兩個月他沒有再出現過,看着肚子一日日增大,我不想再呆在月州,這裡畢竟很不安全,如果沒有懵過獨孤南翎,不消多時我勢必是要被發現的。
終於在我苦思冥想了再大半個月後,大師兄姍姍來遲,他在我房裡坐了一會兒,帶着某種情緒看着我隆起的肚子,一言不發,我也不知能與他說什麼,只好低頭擺弄着手裡的杯子。過了半晌,他起身道:“三日後,歸。”然後毫不留戀的出去了。
這個消息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當真的聽到的時候,我想我是十分激動的,身體裡兩顆心臟都猛烈的跳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