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動,他似乎沒什麼不滿,徑自坐起身子來,給自己寬衣。我放下手中的木盆子,上前接過他的衫子。他若真要裝什麼堅強的恐怕穿的不會是白衫子,穿個黑衫子也是好的,可想而知,他並沒有要我不擔心他的樣子。
我道,“這個傷口很難看。抽象的厲害。”
他道:“嗯。”你知道抽象什麼意思嗎?
我道:“公子定是招惹女人了。”
他道:“何以見得?”
“你看,這裡還有一塊胭脂。”我用手絹在傷口邊擦了擦,遞到了他的面前。他拿過我手中的絹子,指腹有意無意的劃過我的掌心,我趕緊收回了手。
他微微一笑,將帕子湊到鼻前聞了聞,“確實是胭脂。”
廢話,老孃是開胭脂鋪的,連是不是胭脂都看不出,這還怎麼做生意?
我道:“我這兒有些金瘡藥,公子拿去便是,我去給公子拿件調換的衣服來。”
他道:“嗯。”
當我將那件月白的衫子抖開來,在他面前得瑟了兩下,他的臉色有些鐵青。
我道:“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傷口很痛?”
他微眯起眼,死死的盯着我手裡的衣服,像是要燒出一個洞來。我條件反射的將衣服往身後一藏。
他道:“哪來的衣服。”
我道:“是……是沈大哥的……”他的臉色鐵青,想是十分不待見沈月寒的。
我道:“不對,他沒有穿過,你放心,新的。”他一聽臉更青了,我心想我有說錯什麼嗎?他以前可沒這麼表情外露的。這件衣服是新的,沈月寒還沒穿過呢,給他穿有不對嗎?
我道:“你究竟怎麼啦?你不喜歡?反正本來也不是給你的。”我將衣服搭在牀上,兀自研起的草藥。心卻隨着杵子一下下的敲打而亂了節奏。
“你送與他的衣裳卻叫我來穿,小秋兒你是要我歡喜呢還是吃醋?”他臉色稍緩和。
我糾正:“你叫我紫衣,紫衣,紫色的紫,衣服的衣。”
他道:“小紫衣。”
“是紫衣,你不要在前面加字好嗎?”我氣結。不知爲何,再次遇上他,我很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他道:“小紫衣,好疼,能幫我看看嗎?”
我皺眉,“哪裡疼?”
他繼續裝可憐:“肩上,給我揉揉。”
我伸在半空的手僵住,突然有一種要被耍的感覺,“你果真疼?”
他道,語氣是萬般真誠:“恩,你揉就不疼了。”
“好。”我捲起袖子,捏了幾下關節,伸出右手,狠狠抓了上去,他眉頭一皺,真的只是一皺。然後臉上露出了摻雜痛苦和歡喜的表情,讓我心裡怪不好受的,手上的力氣也減小了些。突然注意到手下的一片青黑,顯然與他原本白皙的皮膚格格不入。原來真的受傷了,逐漸將雜亂的手法改爲推拿,助他化瘀。
“我配了些藥,算不得高明,不過也能一時幫忙的,我幫你上了藥,你便回去罷。”我用方巾擦擦手。
“你趕我走?”
“對。”
“可是我卻不想走。”
“公子,你一個大男人是要欺負我一個寡婦不成?”
“就在你可以將那樣普通的傷治上月餘,我就決定好好回報你了。”
我後退一步,他卻將我的手腕拉住,很重,他的傷口似乎在抗議,有血流出,我本想掙扎,也將這股心緒壓了下去。
我嘆道:“果真是你。”
“你竟知道是我,還要這樣待我,”他坐起身來,“本來你用那樣笨拙的手法救人,我已有些不相信你就是小秋兒了,而且你絲毫不掩藏自己,好像自己生來便是和小秋兒那樣像。”
“呵呵,公子……”
“你並不叫我公子,以前那個大膽的你去哪裡了?”他逼近我一步,我的手微抖。
“我……”
“孃親……”我回頭只見小胖子揉着眼睛扶着門框。
“慎兒。”我回轉頭,“公子,可否請你回去躺好,我不想讓我兒子看到這些。”
他冷哼一聲,淡然的看了眼小胖子,然後握着我的手,和我一道走了過去,我皺皺眉,掙了掙沒掙開,也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便定了定心神走了過去。
我摸摸他的頭:“慎兒,怎麼還不睡?”
“孃親,我睡不着……”他嘟嘟嘴,“爹爹說明日要讓我過去他那裡,我睡不着。”明顯感覺那隻手的力量。
“傻孩子,你爹爹那裡,你又不是沒去過,緊張什麼?”我再摸摸他的頭。
“我不管,孃親陪我睡,我要孃親陪我睡。”小胖子一把抱住我的腿,使勁的蹭。一副耍無賴的樣子叫人不忍心拒絕。
我無奈道:“公子,你看……”
他眉頭緊鎖:“他真是你兒子?”
我毫不遲疑道:“當然。”
他道:“他爹是誰?”
我有些生氣:“公子是否管的太寬了?”
他卻恢復淡然:“回答。”
“……”
“看着這張臉時我就該想到,你果真心裡都是他,用那樣的法子騙過我,就是爲了和他廝守。”他的眼裡帶了血絲,看起來十分狼狽。
你難道忘了,他這張臉更像的該是你?
“你,你怎麼了?”感覺到手上力道鬆了下來,他倒了下來,正巧倒在了我的身上。此時我才知道,原來剛纔扶他進來時他並沒有將整副身子的力量壓過來,此時卻是真的了。
“小胖子快些讓開。”
小胖子愣了一下,竟還是抓着我的裙子,我沒法子,只好用手扶着門框。
“小胖子,你來幫幫孃親。”
“不要,這個大伯以前還想扔我,是壞人。”
大伯?有這麼老嗎?
“小胖子聽話,他現在是病人,等孃親治好了他,你再狠狠教訓他出氣好不好,乘人之危可不是大丈夫該做的哦~”
“好吧,那孃親一定要快點治好他。”
“恩恩。”
小胖子,到底還是小了些,不過也算幫了點小忙。我們娘倆總算是將他拖回了牀上。
“孃親,這個大伯長的和爹爹好像哦。”
“是啊,孃親就是看在這份上才救他的。”
“不過這個大伯好像比爹爹還要好看。”
“你不要瞎說啦,也不準對你爹爹說,好不好。”
“孃親說什麼小胖子都聽,我們打勾勾。”
“好的,小胖子答應了孃親可不能反悔哦。”我親親他的額頭,“快些睡吧,你今夜睡這裡,孃親這樣照看你好不好,然後快快把他治好給小胖子欺負。”
“恩恩,孃親最好了。”他吧唧親了我一大口,自己爬到一邊的軟榻上去了。
我重新審視他的傷口,能讓他這樣一個高手傷成這樣的武器和人究竟是怎樣的?他的傷口周圍有燒焦的痕跡,傷口大致爲圓形,直徑有十釐米左右,肩上的瘀傷也極爲嚴重,不是幾百斤的東西壓下去是不可能這個樣子的。我從來沒有再這個時代看過這樣的武器,或者說是兩種武器?我心中竟很痛,你此番來究竟是爲什麼呢?爲了寶藏還是爲了我?明明女人不斷卻要說對我情深意長。
我輕輕的將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幸好傷口上並沒有中毒的跡象。不然情況比之當年的沈月寒不會好多少。
“誰?”剛替他包紮好,便感覺門外有個人影閃過。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月光,在門內投出一個陰影。
“夫人。”我沒有聽出這聲夫人裡有什麼不妥,因爲很多人都叫我夫人,因爲我是個寡婦。
“恩。你倒挺懂禮貌,你也是來瞧病的?”
“不,我是來找我家主公的。”
“你家主公?你說的是不是他?”
“夫人果真不記得?”
“記得什麼?”我嘴角微扯,你是不是想我一見你面就很興奮的與你說,黑鷹統領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們家主公麻煩你顧看了?呸呸呸……
“我並不是來帶走主公的,只有在這裡,主公纔會安心養傷。”
“你的手?”看着他隨忽來的夜風飄起的衣袖,我心中一陣不安。
“夫人勿擾,是屬下辦事不利,該得的。”
“多久了?”
“快兩年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最怕什麼便來什麼?果然心狠手辣的人始終會心狠手辣,連自己最信任的下屬也是一樣對待。
“你且留下,照顧你家主公,我一個婦道人家,他又不肯叫別人近身,我怕影響不好……”
“不,只有夫人可以。”
我笑了,“你們就那樣認定,我是你們要找的人?”
“不是認定,是您本來就是。”
“罷了,我不想和你們多說。那你且走吧。”
“是。”他這聲是,叫的我心裡十分別扭,我敢斷定,我沒有下什麼命令,實在詭異,實在詭異。話音即落,他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你這手下倒是條漢子,你卻不怎麼像,爲什麼他被你這樣罰,還會這樣忠心與你?”
“我費了那樣大勁才籠絡的人心卻隨時都有離散的可能。”
“你是不是應該起來與我說說何人傷了你。”
“明知道如果我若真是她必定想殺你,你卻一定要來嗎?”
“你究竟城府有多深,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你就那樣肯定我會救你?”
“我好像早已身不由己了,可我怎麼還是不覺得自己會樂在其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