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德妃的哭聲幽咽地響着,在這漫漫無邊的黑夜中,扣人心絃,但更像一種哀樂輕輕地敲擊在你的胸膛,讓你透不過氣來。
她這句話算是招認嗎?算是承認她想讓我死嗎?我忽然心裡並沒有預期的那樣如釋重負,預期的那樣欣喜雀躍。真是奇怪,我明明就要洗脫自己的罪名,但爲什麼我的心裡並不是那麼開心呢?
我甚至帶着一絲憂傷地說道:“你終於承認一切都是你乾的嗎?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這句話不再如剛纔那樣捏着嗓子裝出尖亢淒厲的聲音,而是正常的語速緩緩地輕問。
然而抽噎的尹德妃沒有回答,驀地她坐了起來,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審視着房間裡的一切,她噌地站了起來,腳踏着了屍體,她又趕緊退到一邊,她環顧着自己的房間,摸着臉上還有些溼熱的血漬,好像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她猛地望向我,犀利的眼神絲毫不亞於被獵人圍追堵截的獵豹。
“戴悠夢!你沒有死!”她說着這話出口的時候,語氣是那樣的激烈和強硬,我在驚訝於她怎麼忽然之間覺醒過來的時候,也爲她有這樣的一面而詫異。
尹德妃居然戳穿了我!我站在那,半晌沒有吱聲。剛纔自己無端生出地憐憫。居然把我自己給暴露出來。我不禁暗暗懊惱,這齣戲似乎還差一點點。
尹德妃卻更加地清醒起來,她再一次望向窗外。那邊黯然無聲,整個南薰宮沉寂地如同地獄。但尹德妃的頭腦卻凌駕在其之上。
她重新看向我,“你扮鬼嚇我?”語氣不是驚憤,而是質問。她回覆了她的冷靜。我心裡暗暗吃驚。
但我瞬間明白過來,致幻蘑菇地藥效已經消失了!裸蓋菇素本就需要在較高溫度下才容易揮發藥效,我讓高騰亮把裸蓋菇素擊入燈燭,便是做這樣的考慮,可是我剛纔光顧着製造效果,吹滅了火燭,卻沒有想過裸蓋菇素也不再發揮作用。
尹德妃頭腦被迷惑只是暫時地,如今門窗大開,房間空氣裡的裸蓋菇素早已經被吹得無影無蹤,只一會兒的時間,尹德妃當然就能從迷幻中走出來。
加上她又不像季淑妃那般沒有大腦,尹德妃足夠聰慧。我一大意,可不就讓她反應過來了麼。
我心裡一沉,尹德妃剛纔情緒激動下說出的那番話。只是說她想讓我死,僅此而已。
她只是有這個想法。卻並不代表實施了。換句話說,她事實上根本就沒有正面地承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乾地。如今。她已經恢復了神智,以她的手段,要是誠心想把這一段恩怨給賴掉,也絕非不可能。甚至,她要是再費些心思,搞不好還能在錢佐面前,倒打我一耙!
一想到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轉瞬間,只怕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心思。我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要是被她倒打一耙,或許我真的會丟了自己的性命!
不,不會的。我看了一眼牀上的錢佐,他不會捨得!
我安慰着自己,強自鎮定,對尹德妃說道:“是,我扮鬼騙你。不是嚇你。不過,要不是皇上相救,我恐怕真的如你所願成了冤魂!尹德妃,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這句話,我刻意把“皇上”兩個字加重了一下。
尹德妃聽了這話,果然眉頭一動,連着心念,被戳了一下。
我既然已經戳穿,外面地那些御林軍便也不再鬧騰,血雨腥風停了,屋內的火燭也被點亮了,從黑暗變成了白晝一般。
屋子裡到處都是血色,瓢潑灑過,在燈火下,在衆御林軍衛士的環衛下,反而更顯得詭異而恐怖,那紅地妖冶,映在我和尹德妃的臉上。
錢佐不再躺着,而是一臉陰鬱地從牀上坐起,對高騰亮面無表情地說道:“把屍體拖出去。”
他所指地,是地上那具無頭女屍,我瞟了一眼,確實有些噁心。想到自己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居然費了這許多心思,動用了這許多力量,怎麼都不忍所有地一切都功虧一簣。
我強撐着對錢佐說道:“悠夢與皇上合作愉快,總算是把幕後的真兇給揪出來了!”我想用搶白來佔據先機,或許尹德妃並不如我想象中那樣強大。至少我在尹德妃面前,把錢佐拉過來與我同一戰線,絕對能讓她亂了陣腳。
果然,尹德妃本來看到錢佐站起來,眼裡還閃過一絲驚喜和雀躍,但聽到我這句話,立馬就被潑了半盆子冷水。作爲女人,還有什麼比所愛之人的背叛和懷疑更讓人難以承受呢?
尹德妃眼裡含着淚,臉上卻努力擺出一副笑顏,然而,她這次卻強裝不出來,她悽悽得對着錢佐問道:“皇上,您早就醒來了?”這問話好像從深淵裡飄上來,站在深淵下的尹德妃那雙眸子泛着地下的清泉。
“德妃……”錢佐居然在聲音裡摻雜了一絲愧疚。
尹德妃這次卻沒有退讓,她繼續問道:“皇上您早就醒了,對不對?”有些不依不饒地問,好像這一輩子,她只需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當然,皇上與我合演的戲碼。”我得寸進尺地說着。
“住嘴!戴悠夢!”尹德妃的眼裡寒光一閃,恨不能剜人的肉喝人的血,“我在和皇上說話,你插什麼嘴!”尹德妃徹底地憤怒了,再不像從前那般溫婉端莊。
錢佐眉頭稍稍一皺,望向尹德妃,一聲不吭。他忽而想到什麼,於心不忍,反而對着我,“戴悠夢,朕陪你演完了這齣戲,可是你想證明什麼?你又證明了什麼?”
我一愣,錢佐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明知道尹德妃恨我入骨的,這話算是爲尹德妃開脫嗎?我腦袋一熱,血往上涌,“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女人搞出來的,難道您還沒看明白嗎?真正的蛇蠍不是我,不是悠夢,是她啊!你不該恨悠夢的,不該恨啊!”
“笑話!”
我實在難以相信,從錢佐鼻子裡哼出來的竟然會是這樣兩個字。他不相信我!他到現在還是不願相信我!難道他心中的恨竟有那麼深嗎?
我忽然有些崩潰和頹廢,我忽然覺得鼻子裡泛出來的酸意可以把世間的一切東西都給腐蝕掉。
然而,未等我說話,尹德妃已經不知不覺找了一柄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把長劍是懸在尹德妃牀前的寶劍,用來辟邪的。可是如今,她卻一聲不吭地抽了出來,冰涼的劍挨着她那雪白的肌膚。
“你幹什麼?”錢佐驚呼道。
“皇上,臣妾該死的。皇上既然不相信我,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尹德妃悽然決然地望了一眼錢佐,然後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戴皇后,你要把那些罪名安插在我頭上,就隨你的意思吧。反正無論如何,皇上也不會怪罪於你的。你害死季淑妃的孩子又怎樣?你殺死一個宮女又算什麼?即便到今日,你就算不把這些罪名丟給我,皇上也不會拿你怎樣,你還是皇后,唯一的皇后!”
她當着這許多人的面,發表着這般聲色俱厲地控訴,讓我的心不禁一沉,尹德妃假裝自殺?是想要以退爲進嗎?她說錢佐不會怪罪我,是想激怒錢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