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二年十月,聖旨賜婚,十六歲的烏拉那拉瑾瑜入侍潛邸,直接成爲寶親王弘曆第二位側福晉,其待遇爲旁人望塵莫及,最先被冊封爲側福晉的高翎燕也礙於瑾瑜的身份,平時也對她敬讓幾分。
十二年十一月,前直郡王(大阿哥)允禔卒,命照貝子治喪,封其子弘昉爲鎮國公。至此,康熙朝衆多阿哥之中,與雍正作對過的人,可謂是一乾二淨了。不久之後,璟珂的異母弟,理密親王允礽子弘晁被封爲爲輔國公。
璟珂只是隨時稍加關注政局形勢,大部分重心都放在照顧觀音保。翌日,已有數月身孕的蘇迴雪,讓人捎信給璟珂求助,璟珂權衡之下,走了一趟寶親王府。
一進寶親王府,就可感受到空氣裡流動的爭寵火藥味。一開始璟珂即猜測瑾瑜入府,便會掀起一片勾心鬥角的爭寵戲碼。
蘇迴雪是璟珂府裡出來的人,弘曆看在璟珂面上,加上對善解人意有着脫塵氣質的蘇迴雪也很喜歡,蘇迴雪成爲第三個懷上孩子的王府女人。
溪菡迎接了璟珂,璟珂不想浪費時間說那些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問溪菡:“蘇格格有了身孕,怎還如此傷神非要我走這一趟?福晉,你可得好好給我說說。”
溪菡作爲嫡福晉,底下妾室出了事情找璟珂來襄助,她本就無顏,心裡也不悅,仍要笑着賠禮道:“公主莫要生氣,都是妾身不好,讓蘇妹妹受了委屈。”
“可是和瑜福晉有關?”
溪菡並不答話,表示了默認,見璟珂起身要走出屋,忙上前拉住璟珂,小心勸道:“公主三思,瑾瑜妹妹性子難免嬌慣些,她好歹是孝敬皇后的遠房侄女,我們……”
“便是這樣又如何?就可目中無人嗎!”璟珂低聲呵斥着,輕輕甩開溪菡,十分不悅,“嫡福晉,你是王府女主人,這事情我本不該插手。然,我乃寶親王的姐姐,蘇格格是我府中出來的人,她受了委屈,我不能坐視不理!”
溪菡尷尬地笑着,又不失正室女主人風範,讓人扶璟珂先坐下,又差人把瑾瑜請了過來,纔回頭對璟珂道:“妾身一直想着以和爲貴,不想卻驚動了公主,惹公主傷神,實在是妾身不該。妾身會給公主一個交代。”
璟珂不說話,只看着她,想着如果這點小事她都處理不好,被瑾瑜騎在頭上,將來如何掌管整個後宮?
不一會兒,側福晉烏拉那拉瑾瑜被請到了前廳,先後向溪菡和璟珂行了禮,才道:“不知姐姐叫妹妹來有何事?”
“瑜福晉,昨兒個你給蘇格格難堪,可有這事?”溪菡微微笑着,柔聲問着瑾瑜。
瑾瑜見璟珂在一旁,疑惑她們要做什麼,說:“她搶了我的梅花,我不過給她點教訓,讓她注意身份。”
“那你可知道蘇格格懷有身孕?你給她點教訓,傷及腹中胎兒你可擔當得起!”溪菡收住笑容,厲聲地訓斥着。、
瑾瑜撇過眼見璟珂冷漠地坐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心裡又委屈,犟嘴回道:“有了身孕就了不起麼?不過是個小小的格格,她搶了我的梅花,我訓了她也不聽!”
“哦?那我怎麼聽說蘇格格一味禮讓,是側福晉步步相逼?”一旁的璟珂冷笑地開口了,眼神直逼瑾瑜。
瑾瑜有些慌了神,不解地瞅着璟珂:“姐姐,你怎麼也怪我?你是姑姑的女兒,連你也不幫我?”
“瑾瑜!正因爲你是皇額孃的侄女,出了這種事情我才更要管!”璟珂心中一陣厭惡之感,站了起來,對驕縱得不懂王府生存規則的瑾瑜越發痛心,“你知不知道蘇格格被你一教訓,差點就小產了!”
“姐姐……”瑾瑜嚇得說不出話來,雙手開始哆嗦,她完全沒想到今天璟珂會親自來教訓她。
璟珂厲聲訓斥着瑾瑜,一點都不留情,“嫡福晉賢惠,一向和睦王府衆姐妹,自你進府就雞飛狗跳,你不悔悟就罷了,竟敢以嫉妒之心傷人害己?你自以爲出身烏拉那拉氏名門,身份驕傲不把旁人放入眼裡,皇額娘貴爲皇后,卻時刻克己守禮寬以待人,你怎麼對得起皇額娘!”
“姐姐!我錯了……”瑾瑜被璟珂這麼一訓斥,知道璟珂是真的動怒了,一下便跪了下來,“哇”地哭了出聲。
溪菡一旁見狀,想要上前扶瑾瑜,好言勸着璟珂:“皇姐別生氣,您訓也訓過了,好在蘇妹妹沒事,瑾瑜妹妹也知道錯了,不如就算了吧。”
“瑾瑜,今天我把話給說清楚了。”璟珂嘆氣之餘,一手揪起哭成淚人的瑾瑜,“當日我可憐你阿瑪爲人父之心幫你一把,你如果不識好歹,總有一天會害死你自己!”
見璟珂訓斥完,溪菡忙使眼色讓侍女把哭泣不已的瑾瑜扶回房間去。
璟珂心知自己這麼做越俎代庖,有些過了,氣消之後,換上笑容,向溪菡賠禮:“嫡福晉,今天是我失禮了,還望你大人有大量,恕我越權之過。”
“豈會豈會,皇姐客氣了。”溪菡搖搖頭,讓璟珂坐下用茶點,笑說,“若不是皇姐來,妾身也怕是治不住瑾瑜妹妹。”
今日之跋扈,將來的煎熬。瑾瑜的日子,璟珂已經看到尾了。
“你辦事得力,王府井井有條,弘曆心裡敬你愛你,不會虧待你的。”璟珂多少會擔心溪菡心中有芥蒂,畢竟弘曆身邊的女人實在是多了,她又要團結上下,又要大度賢惠,也難爲了。
與溪菡聊過幾句,璟珂便到後院廂房看望養着身子的蘇迴雪。虛驚一場,好在胎兒無恙,蘇迴雪卻是嚇得不輕,現在躲在房裡畏畏縮縮,就怕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別怕,沒事了。”璟珂心疼地安慰着,伸手想要拉蜷身縮在牀角落的蘇迴雪。
待看清楚來人是璟珂之後,蘇迴雪才放下警惕之心,委屈的淚啪嗒就落下,才躺回原位,泣不成聲。
“公主,妾身好怕……”蘇迴雪哭哭啼啼只反覆嚷着這一句。
璟珂柔聲安慰了許久,蘇迴雪的情緒才漸漸穩了下來,璟珂這才說:“你凡事放寬心,沒人會害你。爲了孩子要養好身子纔是。”
“公主,側福晉她……”
蘇迴雪正要說話,璟珂打住她,微微皺眉:“瑾瑜以後不會再傷你,放心吧。”
“不,公主!不只是瑜福晉……”蘇迴雪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璟珂聽她話說半句,不禁有些奇怪,眉頭皺的更緊,難道還有人對她不利?但蘇迴雪這般糾結,肯定也是沒有足夠的證據,璟珂只能勸說她孕中容易胡思亂想,放寬心。
既然瑾瑜只是表面的,那暗中要害蘇迴雪的又是誰?高翎燕?金芷淑?海楹?還是其他人?
這一胎是弘曆晉封寶親王之後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凡,弘曆也甚是重視,終究忙於朝堂之事,有心無力。
當年孝敬皇后在王府之時手段已是狠辣了,都還會着了敦肅皇貴妃和熹貴妃的道,富察溪菡又是個以和爲貴者,哪能與孝敬皇后相提並論。
低頭琢磨着一些事情,不經意間經過其他人的廂房,一切都無可疑之處。瑾瑜依舊在哭着,璟珂走在遠遠的就可以聽見。
“格格,別哭了,當心身子。”瑾瑜的侍女在一旁安慰着她,卻無濟於事。
璟珂靜靜在窗外駐足了片刻,只聽見瑾瑜越哭越大聲,邊哭邊訴苦着:“容兒,你說我怎麼這麼苦?姑母當年明明說讓我做嫡福晉,偏偏才只是個側福晉,還要被一個賤婢踩在腳下!”
“格格,這話可別說了,讓人聽了不好。”容兒忙捂住瑾瑜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又耐心說着,“富察格格是自小服侍王爺的,她有孩子也是平常事,再說她現在臥病,能搶格格什?蘇格格是公主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格格打了她,不等同於是給公主難堪嘛?”
“表姐也真是的,自家妹妹不幫,反而去幫一個外人!”瑾瑜擦了擦鼻涕,憤憤地把扭成一團的手絹重重丟在桌上,心中對璟珂更加埋怨。
容兒更是無語,只得勸着這個牛脾氣格格:“格格,您忘了老爺交代您的話嗎?公主是烏拉那拉氏的恩人,格格千萬莫跟公主過不去。”
心有不甘,瑾瑜只好住了嘴。
連一個丫鬟都比她懂事,璟珂不禁感嘆着搖搖頭,便繼續沿長廊走下去。
長廊盡頭,是富察蘭馨的房間,瑾瑜輕輕敲了門,侍女給她開門,她進屋一看,蘭馨微微眯着眼睛,躺在火爐邊的榻上,氣色仍舊虛弱。
“公主……”聽見動靜,蘭馨睜開眼,想要起身行禮,璟珂忙按住她,爲她蓋好被子。
環視了屋裡的一切,倒是暖和,弘曆天天都會過來,屋裡常備鮮果熱茶,溫馨得很。蘭馨的狀態還算不錯,笑容多了不少。
“前幾日我去看過永璜了,他很好,你放心。”璟珂莞爾一笑,又給蘭馨說了些永璜在熹貴妃那兒的趣事,逗得蘭馨開心大笑。
璟珂見她狀態不錯,笑道:“你這樣常笑就好了。永璜長高了不少,再過幾年你就能親眼看他娶福晉了。”
“借公主吉言,謝謝公主。”蘭馨輕聲答謝着,微微頷首點頭。
坐了好一會兒,弘曆已從宮裡回來,直接朝蘭馨房裡奔,瞧着璟珂也在,對璟珂的關切之意表示感謝,俯下身輕輕摸了摸蘭馨的臉龐,悉心問了幾句,蘭馨附在他耳邊,笑着點頭答着什麼,弘曆“呵呵”笑起來,才離開蘭馨,坐在侍女搬來的椅子上。
璟珂見他們情誼深切,便要起身告辭,弘曆則叫住璟珂,笑道:“皇姐,弟弟有一個想法,想問問皇姐意思。”
“哦?”
璟珂見弘曆與蘭馨相視一笑,又轉頭對她道:“皇姐的臻格格和我們永璜年紀相仿,弟弟想要向皇姐討個喜慶,不如我們結爲娃娃親如何?”
見着蘭馨迫切希望的眼神,璟珂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又不想把自己女兒的前途赴送深宮,只得說:“這是我們科爾沁的福分。只不過孩子畢竟還小,待他們長大我們纔好說不是?蘭馨啊,你養好身子,待永璜長大,我們再說親事。”
“嗯。”蘭馨點點頭,便不再提這事。作爲額娘,她也是有私心的。雖也是富察氏一族的女人,但她只是庶出,甚至連富察氏女兒按“溪”字草頭的輩分取名字都沒資格。若不是弘曆眷顧一二十年情分,讓她有了永璜,她在王府裡的日子怎過得下去。
蘭馨很害怕,越來越害怕。她害怕萬一哪天自己走了,孤零零剩下永璜一個人,沒人照顧,無權無勢。弘曆日後還有更多女人,更多孩子,庶出的永璜能靠誰?她不得不挖空心思,想要與璟珂結爲姻親,倚仗璟珂,日後保永璜一生平安。
蘭馨的心思全在璟珂眼裡。璟珂何其不想如蘭馨所願,正如蘭馨作爲額孃的私心,璟珂亦有爲人母的私心,她並不想女兒嫁回愛新覺羅家。而若是日後女兒自己有想法,她也不會阻攔。
待蘭馨歇了之後,弘曆與璟珂離開這院子,一邊在雪地裡走着,一邊說着話。
“皇姐是不願讓臻格格嫁給永璜吧?”弘曆也直來直去,不跟璟珂繞圈子。此前熹貴妃跟他說璟珂的答話,他便有幾分猜到,今兒個當面問了璟珂,更是坐實了璟珂的想法。
璟珂只笑說:“臻兒年紀小,以後的事情還早着,不好妄斷。”
“我若是皇姐,也不願意。”弘曆收住了笑容,輕輕嘆了聲,“皇姐好不容易逃離了皇宮,豈有讓女兒又回到籠中之理。”
“謝謝你,弘曆。”璟珂感謝弘曆長期以來的理解與包容。自弘時走後,弘曆就像替代了弘時的位置,守着璟珂,幫着她度過每一次難關,好像弘曆是她的哥哥,而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