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我覺得我們不能夠這麼坐以待斃,薛家如今怕是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那女子聲音壓得很低,語氣裡帶着幾分憤怒。
“大小姐,有什麼安排,薛老爺與我們商山七皓有知遇之恩,我等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那女子索性摘了斗篷,正是那芍藥。
徐老一愣,嘆了一聲,“大小姐受苦了,您爲薛家做的,就是見到薛老爺,他也不會怪你的。”
是啊,有哪個女子肯爲了家族而蟄伏在兵營這樣的虎狼之窩十幾年的。
芍藥搖了搖頭,“以前是我太過自以爲是了,以爲憑着我這副容顏,總能碰上個有權的,願意爲我們薛家昭雪的,現在想來在那些臭男人眼裡,什麼比得過榮華富貴呢,怎麼會爲一個不相干的我冒險呢,如此我們不若將軍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徐老一怔,“您這是要打算培養一個將軍不成?”
“正是這個意思!”芍藥的眸子中閃過幾抹精光,她坎坷的一生,自是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一言一行之中滿是魄力。
只可惜是個女子,徐老心中喟嘆,來回走了幾步,“讓我想想!”
“倒是累了你們七老爲了我蟄伏在這軍營之中,後繼無人,這邊疆是越來越不安穩了,這仗遲早是要打的,這是一個機會。”芍藥頓了頓,“我倒是認識了身家清白的孩子,品性不錯。”
“這麼說,你已經有了人選?”徐老頓了頓,“是那個裘無歡嗎?我最近聽說這個小子風頭很盛,只是那人太過狡猾,你能把握對方不會反咬我們一口嗎?”
“自然不是,那孩子不過九歲多的年紀,過了年也不過十歲,正是好教養的時候”芍藥這般說着臉上竟帶出了幾分笑意,“裘無歡那人,我信不過!”
徐老又嘆了一口氣,“若是你能生個孩子,也是不錯的!”話音未落卻被芍藥打斷了,“這事徐老,休要再提了,先不說我如今這身份和身子已經不可能有孩子了,就是有了,難免也會有私心。”
“罷了,雖然那孩子你相中過了,但是也要過了我們這七關才行!”徐老捋了捋鬍鬚,他在七老之中年紀最大,說話也是最有分量的。一旦確定了人選,就意味着商山七皓收徒了,自是要慎重一些。
“這是自然!”芍藥道,“不過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今日我出來的時間也夠長了。”說着已經又帶上了斗笠,“等你們的消息。”
庫房的門吱呀了一聲,徐老又坐在了椅子上打瞌睡,可心裡卻是百轉交集,不得不說芍藥的提議讓他們動心了,這仗早晚是要打的,若是能扶植出個少年將軍,到時候情深意重,在讓幫着薛家平反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這事要慎重再慎重,稍不慎,就會連累更多的人粉身碎骨。
薛家雖然亡了,但是那些暗地裡依附的人,卻依舊在,譬如他們。
虎子已經搬走了,原本擁擠的牀鋪上又往這邊挪了一個人,正是睡在虎子旁邊的受氣包,現在祝枝瀾有不少人護着,那羣人看祝枝瀾都是格外的嫉妒,卻又沒人敢找他茬,倒是連累那個受氣包小兄弟,祝枝瀾不無感嘆,只可惜自顧不暇。
祝枝瀾照舊是每日去伙食房幫忙,前世,她就對做飯十分有天賦,只是現在自己一個屁大點的孩子,想碰別人也不讓碰。
折騰完伙食房的事情,祝枝瀾便一個人拿着虎子給的彈弓四處晃悠,打算打個麻雀什麼的,她已經觀察了好幾天了,這兒的環境雖然看起來有些荒蕪,但是若好好的利用下也是塊不錯的地方,尤其是這樹林裡,甚至還有野竹子、蘑菇等等不少好東西,這若是到了春日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番景象呢。
祝枝瀾只想想就有些嘴饞,若是能夠弄些米來,用這竹子筒蒸米飯,在做一個蘑菇湯,吃只烤麻雀,倒是挺美的。
祝枝瀾伸出舌頭舔了舔脣角,從棉襖兜裡掏了一顆小石子,放在那彈弓中間,嘭一下,便彈了出去。
那鳥兒被驚了不少,麻雀卻是一隻都沒落下,祝枝瀾揉了揉鼻子,自己這技術還是不過關啊。
“瀾兄!”一個尖尖的聲音傳來,祝枝瀾扭過頭皺了皺眉,竟又是那個瘦皮猴子,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讓人十分受不了。
“你果然在這兒!”那瘦皮猴子嬉笑道,伸手拍了拍祝枝瀾的肩膀,樣子格外的親暱,“上次哥哥說帶你去甕城玩玩,這次有機會了。”
祝枝瀾是很想去甕城的,但是不想跟瘦皮猴子一塊去,“去甕城做什麼!都是誰去?”
“自然是去買些蔬菜和肉了,米糧有國庫給送的,只是這蔬菜和肉都要去甕城去買,這個不耐放!”瘦皮猴子說着拉起了祝枝瀾的胳膊,“快些走吧,我這是求了大廚好半天,他才答應讓你去的!”
“……”祝枝瀾,我讓你求了嗎?自己現在一分錢都沒有逛個屁得甕城啊,只能看不能買,那不是找虐嗎?
畢竟人小,很快便被那瘦皮猴子給半拖着去了伙食房處,祝枝瀾盯着那胖胖的大師傅,心中琢磨着怎麼才能夠撈上一筆錢,當然採購這樣的肥差她是半點都碰不到的。
若是能得到包種子也是不錯的,眼見着就要春天了,自己到時候種點什麼的,也許還能賣個錢。
祝枝瀾這般想着心裡也有些活泛了,不過她對農事也不過是一知半解,知道種下去,澆水除草,結果子,卻也沒有真正的實踐過,這軍隊上也是處處是要用到錢的,沒錢的日子也處處難熬,好在祝枝瀾在伙食房,倒是不用擔心餓肚子。
祝枝瀾摸了摸脖子處,這兒有條細繩掛着一塊不怎麼好的玉佩,要不要當掉?可這是原主朱蘭蘭的家人留給她的唯一的信物。
甕城不是很大,卻是五臟俱全,茶館、繡樓、酒家……各式各樣的店鋪,商品更是琳琅滿目,這對一直覺得古代邊城很沒落的祝枝瀾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衝擊。
祝枝瀾坐在馬車上,旁邊經過的是各色各樣的行人,竟然還有容貌異樣的番邦人。
駕着馬車車伕是甕城土生土長的人,見祝枝瀾一雙眼睛不夠使喚的,不由得有些驕傲之色,“別人都說京都好,要我說,這甕城也不差,這兒處在三國交界處,有什麼新鮮玩兒,咱們甕城人是最先見到的!”
祝枝瀾和馬車伕在的這輛馬車是露天的,前邊馬車帶着車篷子是伙食房專門管採購的王大人的車,雖然沒有品級,但算是編外,大家都習慣稱呼他爲大人,這也是祝枝瀾見到的最大的官兒了。
瘦皮猴子幾個年輕人在王大人的馬車旁負責開路,樣子倒是蠻威武的。
這甕城軍隊上的人和將軍府、城主府的人是都不能隨便惹的,那些老百姓自然而然的讓開了道兒。
將軍府和城主府雖然管着甕城,但是沒有什麼大事也是輕易不會責備這些老兵的,沒得寒了將士的心,等到春天一到,雪山化開的時候,還指望着這些士兵們拼命呢。
也因着這個緣由,這裡幾乎是士兵們的天堂。
瘦皮猴子和那幾個年輕人先是在菜場停了下來,有些跋扈的對着那些菜場小販們喝來喚去,不過因着軍隊出手還算是大方,基本上所有的菜商都是笑臉相迎,生怕得罪了這堆祖宗遭大黴。
軍隊是一個人際複雜的地方,有時候你得罪一個人,就會得罪一堆的人。
王大人趁着這個空當去了茶樓,祝枝瀾一個人站在大街上,格外的新奇。
“讓開,讓開……”
“讓你們都滾開,聽見了沒有,你們這羣賤民!”一個囂張的女聲傳來,祝枝瀾的臉色沉了沉,她最是看不慣這樣蠻不講理的人。
不過身子還是後撤了一步,瞬間幾個小攤販的攤子便被掀翻了,甚至還有一個不大的小孩也被那馬車刮一下,索性只傷了一些表層。
“剛剛這是誰,這麼囂張!”祝枝瀾不是個愛多管閒事的人,但是此人的做法嚴重的碰撞了祝枝瀾的道德理念。
那小販臉色十分的不好看,本來想衝着祝枝瀾嚷嚷幾句,卻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子,一臉不忿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軟,“哎……這邊疆有邊疆的好處,可是山高皇帝遠,瞧着沒,剛剛那位就是大將軍府的。”四下撒麼了一眼,“我說小兄弟,這事你可別摻和,不知道多少人因爲這個喪命了呢!”
“將軍府……”祝枝瀾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那小販嘆了一口氣,“人家趙家軍和薛家軍就不會這樣,真是德行了。”聲音極其的細微,如果不自信聽,根本就不會發覺。
偏偏祝枝瀾就用了心了,這甕城莫名的讓她有一種歸屬感。
旁邊被碰傷的孩子還在嚎哭,那婦女被嚇得蒼白,一時怔在了當地。
祝枝瀾全身上下除了一塊不太好屬於原主的玉,便什麼都沒有了。眼睛滑過四周,細眼微挑,卻是飛快的拿那黃草編了一個螞蚱,走近那小男孩摸了摸他的腦袋,“喏,給,男子漢大丈夫,是不可以哭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