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微涼, 轉眼幾個月一晃而過,老皇帝的任令還沒有下來,祝枝瀾倒是成了個空有官銜的閒散將軍, 底下的將士們蠢蠢欲動, 祝家軍與趙家軍之間也是越加的矛盾重重, 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張豹都察覺出了不平, 心裡憋着火兒卻不敢在祝枝瀾面前提半句。
朝堂上風起雲涌, 卻絲毫不妨礙人們對祝枝瀾的好奇,大街小巷多得是關於祝將軍的傳說,就連說書的都是少年英雄儀表堂堂, 玉樹臨風,儒雅將軍, 讚譽滿天下, 倒是生生把趙雲歌的風頭給壓了過去。
畢竟祝小將軍還是單身黃金漢, 那趙將軍卻是二十五六已有了顯赫的妻室。
薛無情更是大手一揮,按照早先與祝枝瀾商議的, 將後院的姑娘們發了一份好嫁妝都嫁了出去,有那不從的,或是哪個府裡送來充當細作的女子,也被她處理得當。
如此風庭雷雨之勢,祝將軍府的這位乾孃級別的人物也是讓素來瞧不起平民百姓的官家貴婦不免對這位薛夫人好奇。
可惜下帖子的不少, 卻從未見薛夫人出過頭, 倒是祝枝瀾手下一個從三品護軍的夫人萬氏常出面應付交際。
這會兒萬秀梅拿着帖子正和薛無情說話, “您說這瑞郡主府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帖子明明咱們……”
薛無情原本靠在榻上, 閉着眼聽萬秀梅嘮叨這些瑣事, 這會兒睜了眼,冷哼了一聲。
站在薛無情身後的丫鬟機敏地退了出去。
誰都知道這位薛夫人這會兒是有話要單對萬夫人說。
那丫鬟退了出去, 薛無情才舒了一口氣,身子依舊是歪着卻是自在了不少,這會兒穿着一件半舊彈花暗紋長服,暗沉的顏色將她襯得老了不止十歲,偏偏倒是有幾分官家老祖宗的氣勢來。
萬秀梅側起了耳朵擺出一副恭聽得樣子,心中對薛無情佩服的不是一點半點,關於薛無情在軍營時的身份,她也是知道一二的,但是如今看來和那些官太太倒是無二,處理起庶務來更是手到擒來,如今她能夠在這些夫人之間應付一二,也多虧了這位乾孃的指點。
只是倒是可惜了薛夫人原本生的花容月貌,保養得當卻每日要扮作老太太的模樣。
萬秀梅眼神有點飄忽,耳邊薛無情已是講起了這瑞郡主府。
“你不要看這瑞郡主府門第顯赫金碧輝煌,這瓤子裡卻是爛得不能再爛了,就說郡駙馬秦逸那也不是個好東西!”薛無情的聲音帶着幾分不屑地冷意,絲毫不像是當過軍妓的人有的模樣。
萬秀梅心裡一跳,她多少聽過,瑞郡主的母親是當今聖上的長姐,雖然不如如今趙將軍的母親與聖上一母同胞,但是在先皇的時候,那可是連當今聖上都比不上的主兒,這也難怪她一個公主的女兒還能夠被封了有封號有食邑的郡主頭銜。
“乾孃,可這秦家三番的將帖子送進來,若是……”畢竟祝小將軍是新貴,比不得那些人有基底。
薛無情嗯了一聲,“我聽說郡主府的長女如今也有十七了,枝瀾回了京以後那些流言蜚語不攻自破,身邊又沒有什麼花花草草,那些人不動心纔怪。”說着瞥了一眼萬秀梅,“你倒也是個好福氣的。”
一句話將萬秀梅羞得滿臉通紅,她與張駿只是私下裡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婚禮,聽張駿的意思是還要在京城大操大辦,但是如今皇上對將軍的態度不明,他們底下的人也不敢添亂。
“乾孃!”萬秀梅的臉羞得通紅,薛夫人卻是清清冷冷,“說起來這秦郡馬原本不姓秦,拋棄妻子跟了瑞郡主,這根子上就是壞的,沾不得。不過卻不妨礙你走一趟,若是問起婚事,只管往我頭上推就是了。”
萬秀梅沒想到還有這樣一茬,心裡也是膈應的不行,和薛無情沒有多說幾句話便急匆匆的告退了。
萬秀梅這一走,外面的丫鬟走了進來,薛無情不由得端正了一些,說實話,她在軍營裡混了那麼多年,雖然出身名門,又比旁的女子多一分貴氣,可真進了這京城才覺得官家裡是各種束縛。
祝枝瀾從不在意這些。
可她不能夠丟了兒子的臉。
“夫人——”
“嗯——”薛無情又眯上了眼,心中有些惆悵,就盼着祝枝瀾早早地成了家,她好找個地方輕鬆自在,便是薛家……都過了這麼多年,她這心也平靜了不少,逝者已矣,若是能夠昭雪最好不過,若是不能,只能說是命。
這會兒被薛夫人放在第一位的“三好兒子”,祝枝瀾正站在滿月樓三樓的雅間裡,此處一眼就能夠望見樓下的搭的戲臺子。
說是戲臺子,可上頭的節目卻是精彩紛呈,賣藝的雜耍,間或有武生耍上那麼一段拳,就連那文縐縐的小書生有時候也會上臺比一比才藝。
凡是有奪魁者,望月樓都會有一份厚禮相贈。
所以這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整幢樓呈環形包圍着中間的高臺,一層多是平民百姓,二層的則是要寬裕一些,在高些則是一些達官貴人的來得雅間。
可以說這滿月樓是京城少有的庶民能夠與官人們交接的地方。
祝英站在祝枝瀾的身後,眼觀鼻鼻觀口,心裡猜不透主子好端端得怎麼想到來這滿月樓了,莫不是最近提親得太多了?
主子這個歲數也合該成親了,下面的可都盼着主子能夠生個小主子呢。
底下的臺子上這會兒擺了架子,幾個公子哥上了高臺,好像是要投壺比賽,旁邊的喧鬧聲不止。
祝枝瀾望着樓下被推搡着少年有些不由得皺了皺眉,她這幾日總是做夢,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些事情,好像她的生身父母與兄弟姐妹都在,日子過得也並不是很好。
現在還能夠感覺到夢裡那婦人的眼淚落在自己胸前的滾熱,心中有些煩躁,雅間的門卻傳來叩叩的聲音。
祝枝瀾看了祝英一眼。
祝英心領神會,站在了門邊兒上,“誰?不是說過不要東西了嗎?”
“請問祝將軍在嗎?”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祝英不悅地打開門,就見外面站着的少女梳着雙環髻,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讓人捨不得苛責。
“您是?”祝英擋在門口,遮住了祝枝瀾的身影,這幾日沒少遇到大膽的貴女,祝英多少也有了經驗,心裡雖然不耐,面上卻是半分不顯。
那少女紅着臉,將手裡的信箋往祝英跟前遞了過來,“這是我家姑娘……若是祝將軍方便,可否見一見我家姑娘?”
少女似是鼓足了勇氣。
祝英沒有接那信箋,反倒是客氣地道,“多謝姑娘厚愛,只是姑娘的要求,我家主子是萬萬不會應的,若是壞了姑娘家的名聲就不好了。”
祝英啪得一下就合上了門。
一旁的雅間內這才探出一個腦袋裡罵了一聲,“狗奴才!”
剛剛那少女滿臉通紅湊了過去,“小姐,這——”
“你也是沒用的東西!”那小姐咒了一聲轉回到房間內,這才發現房間還有一個少女,這會兒正襟危坐,面容精緻,眉眼之間是遮不住的傲氣,翹起的蘭花指輕輕地扣在茶盞道,“行了,你也不必罵她了,這姓祝的若是這麼容易請,恐怕早就拜倒在誰的石榴裙下了。”說着她輕笑了一聲,“巧了,我倒是還認識一個姓祝的也是極爲好玩。”說着她又湊到了剛剛那位小姐耳前道,“餘曼曼,我聽說這滿月樓可是你姐夫家的私產,不若……”
這少女一陣竊竊私語,那餘曼曼的眼睛卻是越瞪越大,嘴角也露出了幾分興趣,“蓉蓉還是你厲害,這等點子都能夠想得出來。”
秦妙蓉掃了她一眼,心底有幾分不屑,若不是這滿月樓的主人一直恭敬孝順,她是怎麼也不會和餘曼曼這等出身卑賤的人坐在一起的。
這邊想着,那餘曼曼已經迫不及待的下去佈置了。
因着她姐夫的原因,餘曼曼在這滿月樓說話倒是有些分量,掌櫃的更是知道主家還要靠着這小娘子與官家小姐交際,這邊聽說是一下子討好了兩位貴人,當下便立即吩咐了下去。
祝枝瀾被掃了興,便打算回府。
剛邁下三樓的臺階,就發現對面一身紅衣的牧疏狂陪着一個穿着白色長裙的少女走在廊道上,旁邊的小二一臉地殷勤,心裡隱隱地有些不舒服。
祝英順着祝枝瀾的視線看了對面的牧疏狂一眼,心下有些狐疑,跟在祝枝瀾身後還欲繼續前行,就發現一個穿着金錢豹面馬袍的男子迎了上來,他長得白白胖胖,肥頭大耳,手上戴着紅寶石的扳指極爲富貴,可能因爲走得急氣喘吁吁的。
祝枝瀾站住不動,祝英也瞪大了眼睛,那人的身材竟是擋去了多半的道路。
“祝小將軍!”
那男子行到祝枝瀾跟前卻是頓住了腳步,顧不得臉上淌落的汗珠兒,一臉急切地走到了祝枝瀾的面前,“還請將軍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