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紅光沖天, 金戈鐵馬,兵器交接之聲鏗鏗入耳。
祝枝瀾掂着一壺酒,半眯着眼睛, 馬車的車簾被風吹起, 寒風颳過祝枝瀾紅潤的面頰。
“大人, 這是成了?” 姬宸坐在祝枝瀾的對面, 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欣喜。
祝枝瀾猛灌了一口酒, “是啊,成了!”
“大人,不高興嗎?”姬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祝枝瀾, “這一次波蘭人定是死傷無數,將軍立下此等大功, 定會名揚青史。”
“百戰百勝, 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 善之善者也。百姓何辜……此戰,實乃下策!”祝枝瀾猛地灌了一口酒, 她並不是什麼心懷天下,憂國憂民的良將,從一開始她便是爲了自己能夠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有一席之地,可以左右自己的婚姻和命運,但是這一戰註定是慘烈的一戰, 她祝枝瀾的成功就要踩着這數萬將士和無辜百姓的鮮血, 就算她鐵石心腸, 那灼人的鮮血也是讓人無比的震撼, “終是急功近利了!”
對於祝枝瀾的感嘆, 姬宸心中有些震撼,卻又有些不解, 他不過才比祝枝瀾大一歲,正是十七八的青蔥年華。京都的那些少年,在這時正是如花美眷,郎情妾意的時候,就算是有着馳騁戰場的英雄夢,也早在孤寂的日子之中磨的所剩無幾。
早日打了勝仗,早日回到京都,過一過正常人的日子,纔是他心中所想。
紅色……嫣紅……血紅,祝枝瀾不想在去多看一眼,有張豹和仇鶴在,再加上祝枝瀾的部署和謀算,這一仗是必勝了。
只是倘若在等等,或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的便拿下整個西北,可是祝枝瀾卻是等不及了,她如今已經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又有趙家軍的人虎視眈眈,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部署。
更何況對於宣瑞國,祝枝瀾也並沒有多強的歸屬感,不過是混口飯吃,勝了,會讓上位者虎視眈眈,敗了,會讓全國的百姓唾罵,橫豎都是個錯罷了。
西北城已經空了,除了那些精明的人,剩下的便是一些死守着土地要與城池共存亡的百姓,祝枝瀾有些不理解這些百姓對於家鄉的執拗,一塊土地,如何比得上一條命。
可他們留下了,又不能夠視而不見。
陣法,這是祝枝瀾第一次用陣法,所謂陣法卻也不過是以假亂真,矇蔽對方的眼睛罷了,假的終究是假的,只要對方意志足夠堅定,所有的一些虛妄都是空。
祝枝瀾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保住這些百姓的性命,他們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無憂無慮,一點都不像是祝枝瀾曾經認知裡的亡命天涯。
果真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纔是最幸福的。
“報……”
“報……”雜亂的聲音接踵而來,祝枝瀾有些醉了,看了看身邊的姬宸,“上路吧!”
姬宸應了一聲,馬車外已經有一個車伕打扮的人憑空出現,馬車漸漸的駛遠,再見了西南的一切。
祝枝瀾醒來的時候,外面一陣嘈雜,細白的手腕撫了撫額角,用力的晃了晃,頭暈的厲害,“這是道哪兒了?”
“已經到了凌波鎮了。”外面的車伕停了車,不斷的有雜亂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祝枝瀾應了一聲,“夫人和吳伯他們如何了?”
“已經到了一會兒了,這會兒都在館子裡吃飯,夫人見少爺睡的香,便沒讓人打擾您。”祝英沉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祝枝瀾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覺得十分疲憊又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半夜時分了,馬車的周遭烤着火,姬宸正趴在車廂的另一頭睡得正香,祝枝瀾撩了撩簾子,見祝英穿着厚重的棉衣正在打哆嗦,一雙眸子卻是一邊盯着火苗,一邊兒環視着周遭。
祝枝瀾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被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待,也似乎不過幾夕之間,那些與自己親密的人,都似乎隔了一層,看到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
“祝英……”
見祝枝瀾叫自己,祝英急忙湊了過去,在他的認知裡,自家大人最是有本事的。
祝枝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擡頭看了看眼前燈火明暗的客棧,感覺就像是一場夢,“讓他們都去歇着吧,這馬車就停在馬棚裡好了。”這邊說着,祝枝瀾又轉身在馬車上扣了扣。
姬宸幾乎是一個激靈的從馬車上躍了下來,“誰……”
“是我!咱們上去吧,讓弟兄們也都歇一歇。”祝枝瀾看着有些懵懂的姬宸,心中一嗔,這傢伙平日裡裝的挺像是那麼回事的,卻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從小又遠離父母,這般想着,祝枝瀾伸出手牽住了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姬宸。
兩個人就這麼往客棧的方向走了去,姬宸雖是迷糊,但是這會兒被風一吹也清醒了不少,眼睛在自己和祝枝瀾牽着的手一掃,臉莫名的有些紅漲。
他雖是少年心性,卻總是喜歡和祝枝瀾比,自從來了這軍營,嘴上雖然沒把門,卻是真真實實的沒有碰過一次女人,可不知道爲何被祝枝瀾這麼牽着,身子竟起了反應,急忙將手一縮。
祝枝瀾看着空空的手,微微一愣,有些自嘲,差些忘記了自己是個女子,這古代更是注重男女之嫌,擡頭又瞥了僵硬的姬宸一眼,在軍隊上呆了這麼久,對方有什麼小心思,自是一目瞭然,脣角不由得抽了抽,也不去理他。
那掌櫃的早就得了囑咐,又塞了銀子打聽到眼前這小哥身份不凡,前邊更是住進了十個美妾,就連那老夫人也是長的傾國傾城,十分的雍容華貴,便沒敢睡覺,只等着半夜親自接待,在大人眼前露個臉。
“幾位夫人的房間都安排在了三樓……”掌櫃的試探着開口,他的客棧並不是很大,許多妾室都是擠在一起的,可又但另爲眼前這少年留了一間上房,但這個年紀哪個不是食髓知味,離不得女人的,故有此一問。
“老闆,不必麻煩,單獨一間便可以!”
“那……”老闆瞥了一眼祝枝瀾身後的姬宸,見姬宸穿着藍色的錦袍,卻也是長的玉樹臨風,“這位公子……”言外之意異常的明顯。
姬宸臉一僵,心道這老頭有眼不識泰山,可轉眼一想又只有一間房間了,讓祝枝瀾去那些女人的房間,姬宸上下打量了祝枝瀾偏瘦的身子一眼,有些不忍,“算了,算了,小爺就今日就和祝將……”話音未落對上祝枝瀾警告的眸光,硬是將聲音改成了,“和祝少爺一個屋。”
那老闆在姬宸和祝枝瀾之間看了看,又是微微搖了搖頭。
房間內十分的整潔乾淨,窗臺上點燃着紅色的蠟燭,姬宸被這滿屋子的紅色晃得有些睜不開眼,這樣的場面有些像是京都的洞房。
姬宸此時有些真相了,恐怕這間房子就是給祝枝瀾和其他美妾嬉鬧用的,臉色微沉,心中莫名的有些煩躁。
祝枝瀾此時也沒有心情理會姬宸的這點小心思,她的手裡正翻看着一張密信,便是趙家軍企圖將祝枝瀾阻到西北。
祝枝瀾不動聲色的將那張紙收了起來,這趙家手伸得可真是夠長的,竟然還想妄圖將自己困死在西北,不過好在牧疏狂回了波蘭主戰場,想必一時之間能夠起到一些牽制作用,至於裘無歡……祝枝瀾蹙了蹙眉,關於結盟之事,她已經發出一個月了,對方竟然還沒有回信,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情?
姬宸就這麼靜靜的望着祝枝瀾,昏暗的燈光下,青絲繚繞卻是極其的溫馨,生平第一次,姬宸覺得歲月這般靜好。
感覺到前方炙熱的眸光,祝枝瀾微微蹙了蹙眉,手一點,燭光頓時滅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