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內昏暗的光線將那人挺拔的身材拉得纖長而神秘。
他的腳步聲漸漸及近。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劉瘦擡頭卻只看到暗紅色鎏金披風的一角, 那主人輕哼一聲,端得是清冷熟悉。
趙……趙雲歌。
劉瘦的來歷,隨便有些能力的人都能夠查的一清二楚。
可如今趙雲歌摻和進來, 劉瘦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被提了出去。
單獨的牢房裡, 微弱的燈火, 昏昏暗暗, 劉瘦捧着一杯熱茶, 氤氳迷住了他的眼睛。
趙雲歌的中指輕輕地扣在桌面上。
“趙將軍真的能夠保我劉家平安?”
劉瘦將膠在瓷杯上的視線轉到趙雲歌的衣襬之上。
他是個商人,清楚趙家的力量,可也清楚那個少年的可怕, 他想賭,又不敢賭。
“有趙家保你, 你還在怕什麼?”
趙雲歌輕蔑地望着劉瘦, 一個背主的人, 他還不放在眼裡,可祝枝瀾在裡面摻和了一腳, 他便忍不住也想要試試,更何況劉家散落的家財若是收攏好了,以後的軍餉就能夠解決一大半。
即便是得不到,他也不能夠眼睜睜的看着它落在祝家軍手裡,即便那個人是祝枝瀾也不行。
趙家軍就是他的生命, 他不允許任何人踐踏。
趙雲歌眼裡的威脅顯而易見。
劉瘦緊張到了極點, 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爲難過。
“趙將軍, 你說的可是真的?”
劉瘦掐着手問道, 此時此景, 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夢裡。他不過是邊疆的一個小卒子怎麼就得了趙將軍的青眼了呢。
是了,他已經是劉員外了。
劉瘦神色恍惚。
趙雲歌見慣了這等場面並不放在心上, 不耐地道,“將令出必有一擊,本將軍的話從不虛發!”
“好!”
劉瘦咬牙,卻也藏了個心眼兒,沒敢將底都交出去。
趙雲歌漫不經心的聽着劉瘦說着他的發家史,忽得長睫一顫,“祝枝瀾與你是什麼關係?”
劉瘦一愣,“小,小的怎麼會和祝將軍有關係呢?倒是以前曾經一起在伙食房呆過。”
祝枝瀾起於微末,衆所周知,但是伙食房這點趙雲歌也不曾聽說過,他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顯然是讓劉瘦多講一些祝枝瀾的事情。
劉瘦暗自苦笑,心道那時候怎麼會想到一個毛頭小子會有這麼一番造化,不過現在看來,他那時已經顯露頭角了,只恨自己被錢財迷了眼睛,落得個如此下場。
劉瘦磕磕絆絆,後面的許多事情,他也只是聽人說起,並不曾真的經歷過,不過還是把與祝枝瀾做生意的一端掩藏了起來。
趙雲歌將信將疑,總覺得裡面少不了祝枝瀾的手筆,可說到最後心裡還有些滿足,竟然能夠一整天不露絲毫破綻的與人說起祝枝瀾。
劉瘦渾渾噩噩,說到最後竟都不知道自己講了一些什麼,只知道自己見到了趙雲歌,趙雲歌乘興而歸,顯然自己說的話讓他很高興,難道這樣命就保住了。
如果自己將祝枝瀾那些私密說出去,趙雲歌會不會更高興,而劉家是不是就可以保存了,畢竟他們是政敵。
可是……劉瘦又覺得有些不對,可不對在哪兒,他也說不清楚。
“老爺,老爺——”
“剛剛那位是誰呀?”
“老爺,剛纔那個大人和您說了什麼?”
嘰嘰喳喳的聲音裡充滿了迫切,劉瘦環過四周,他的眼神很冷,這些人還顧忌着他身後的力量不敢多說,良久聲音才漸漸熄下去。
秋末歲寒,劉家的人在天牢裡戰戰兢兢,宮裡的貴人們卻是早早燒上了地龍,吃着酒兒等着初冬的第一場雪好賞梅。
程柔溫婉的伺候着梅太妃,她本是官家女子,現在小意討巧,梅太妃十分吃她這一套。
加上程柔溫婉大方,模樣舉止透着一股女兒家的灑脫,天南海北說起來竟也不怯場。
最最重要的是她與牧疏狂似乎有那麼一段經歷。
梅太妃一直覺得對不住兒子,可是兒子一直與她不怎麼親近。
若是兒子因爲那件事不肯與女子相好,她後繼無人又怎麼能夠放心下,更何況現在聖上身體不好,梅太妃越發覺得應該和這個唯一的兒子搞好關係,最好兒子還能夠登上皇位。
梅太妃這些年一直沒少在人脈上下功夫,本想着她能夠與皇上再生一個,可惜緣分淺薄一直沒能夠如願。
這會兒程柔正笑眯眯地說着牧疏狂的邊關趣事,梅太妃聽得樂呵,忽又覺得心傷,兒子竟然爲了這麼一個女人不顧自身人倫,自己這個母親卻連見他一面都要難上加難。
“可憐我的兒!”梅太妃淚眼連連。
程柔一哽,她明明講的是個歡樂的小事兒,梅太妃怎麼又哭了起來。
那副觸動心腸的模樣讓程柔暗暗冷笑,一擡頭果然牧疏狂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紅衣烈烈,他顯得精神十分好,眉眼間帶着笑意,彷彿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牧疏狂。
程柔看得發癡。
梅太妃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牧疏狂就有些驕傲,整個宣瑞國也找不出一個比她兒子長得更俊美的來了。
若不是兒子一直不肯成親,她纔不肯讓一個罪女接近兒子呢。
不過怎麼樣也比他與那個姓祝的在一起的好。
梅太妃急忙拉了程柔上前,“我的兒,母妃總算是把你盼來了,你這一日不見……”
梅太妃撒開程柔的手就要上前碰觸牧疏狂,卻被牧疏狂輕鬆躲到了一邊兒。
牧疏狂眼裡雖然沒有明顯的嫌棄,但是眸中的冰冷與沉下來的表情都讓程柔暗暗高興,暗道梅妃這個老不死的打得什麼算盤,她能不知道,可惜師兄半點顏面不給她,程柔反倒是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氣。
程柔乖巧的攙住梅太妃,“娘娘,我還是扶您坐下吧,太醫說您該多休息,可您每日想着殿下茶不思飯不香怎麼能夠好?”
“好孩子!”梅太妃一臉欣慰的反握住了程柔的手,她的力氣很大,長長的指甲掐進了程柔的掌心。
程柔笑得有些力不從心,卻還要一團和氣的與她一起表現。
牧疏狂眼角一掃就將這個兩個人的小動作看在了眼裡,他垂着眸喝了一盞茶,便起身往殿外走去。
這院落裡的每一寸都讓他覺得窒息。
若是當初不是他發現了梅太妃與那人的關係,父皇也不會氣急攻心,他當初也不會一氣之下想要逃離,以至於以後出現了那麼多後悔而不可挽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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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疏狂想到了祝枝瀾,她,她會嫌棄他嗎?
直到牧疏狂的身影消失了,梅太妃才冷哼一聲甩開程柔的手。
程柔忍着痛低眉垂目安分的站在一旁,梅太妃扭頭看了她一會兒心情纔好了起來,碰巧身邊的女官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纔不耐地將程柔打發了出去。
整個梅苑的人瞬間變得緊張萬分,彷彿一觸即發。
程柔不屑地回首看了一眼。
皇上和梅妃那檔子破事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只是沒有人敢老虎嘴上拔毛罷了,偏偏梅妃每次都要擺出這樣一幅如臨大敵的模樣,真不知道這牌坊是給誰看的。
不過她並不關心這些事兒,只要別人知道梅太妃很喜歡她就行了,剩下的她只要借力打力就不信達不到目的。
想到這兒程柔有些得意,當年父親還是太師的時候就時常誇獎她不輸於男子。
“你怎麼還不離開京城!”
一道不悅地男生打破了程柔的幻想。
她回頭,牧疏狂正站在一顆梅樹後面,幾個人環繞才能夠抱住的樹幹正好擋住了他的身形。
程柔眉毛低垂,有些可憐,柔聲道,“娘娘憐惜我,我又怎麼能夠辜負娘娘!”
她的脖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截粉膩,姿態也極其優美。
這已經是她練習過數百遍的動作了,只是以前沒有在師兄的身上用過,程柔很清楚自己這個動作的殺傷力,垂了頭,等着牧疏狂的疼惜。
可偏偏等了好久,她脖子有些痠疼也見那人應聲,再擡頭哪裡還有那人的身影。
程柔恨恨地吸了一口氣。
她一定會讓他後悔的。
一股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眼底的冰涼渣滓更甚了。
牧疏狂看着她負氣而去的背影,眼底亦然是仿若陌生人的滿不在乎。
祝枝瀾坐在書案前認真的寫着大字,祝家兩個小的亦是認真的跟着他一筆一劃,玉珠進來的時候入目的就是這樣一幅簡單溫馨的情景。
玉珠莞爾一笑,自從這兩個小的進了府,他們這些下人才算有了些像樣的活計可做。
此時玉珠的臂膀上搭得正是這兩個小的外衣。
玉珠將這外褂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纔給倒了三杯果子茶呈到三人眼前。
如今祝四郎也有了名字叫祝知遠,最小的祝小妞則喚祝書薇。
兩個孩子這會兒寫了有好幾篇的名字,顯然很喜歡新名字。
說起來這對龍鳳胎也是命途多舛,他們出生的時候正逢如今的秦尚書上京趕考,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所以這兩個孩子連大名也沒有。
玉珠似有話要說。
祝枝瀾擱下筆,負手走到院裡,玉珠跟在他後面一段距離才低聲道,“太醫說老夫人的病情乃是心結所致,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那日能夠自己走進府已實屬不易,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回頭看了看屋裡的兩個孩子,玉珠心腸又軟了一些,“薛夫人已經過去看過老夫人了,她讓我轉告您,若是老夫人有什麼願望,還請您竭盡全力,勿要將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