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圭湳部——
楚回和邢傲發現昏死在將戈背上的那個姑娘並不是紅袖,雖然穿着紅袖的衣服,卻似是夷族人。
他們自然不知此人正是圭湳東耳的小女兒圭湳阿沁,她乘那夜白駒、紅袖、山青在篝火旁熟睡後,偷偷騎上了將戈奔回圭湳部,卻在圭湳的王寨看到了父汗的頭顱被掛在了鐵勒部的雪狼旗上,一時急火攻心,昏死了過去。
楚回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姑娘衝進亡靈大軍送死,只好把她也抱上游雲畢方,然後將在醉懷居帶來的一塊鳳緋的花牌系在將戈的脖子上,摸了摸將戈的腦袋,朝他的老朋友說:
“去找紅袖,告訴她,我還在。”
邢傲指着昏迷的圭湳阿沁,楚回說:
“她怎麼辦?”
楚回嘆了口氣,道:
“先帶上和我們一起走吧,她應該本是與紅袖和山青在一起,不然將戈也不會聽她驅使,我把他們倆從南陸帶出來,卻未盡到責任,如今也不能再拋下他們的朋友了。”
邢傲也苦嘆一聲,問:
“我們去哪兒,去找紅袖?”
楚回搖了搖頭,道:
“跟着將戈或許能找到他們,但我們此間之事未了,還需回鄢都向武帝覆命……回南陸吧……”
楚回撫着遊雲畢方身上被術法暫時封閉的傷口,接着說:
“神鳥……也只能帶我們飛過額古娜了。”
——寧州·鐵勒部——
在鐵勒的大軍迴歸鐵勒部的途中,鐵勒的大汗鐵勒震海因肺疾而崩於金帳之內。
這個鐵勒曾經的狼主,在死前似乎預料到了什麼,彌留之際,身邊的閼氏問他是否還有什麼需向他的大兒子交代。
鐵勒震海卻不停地在口中呢喃:
“谷陽……谷陽……他還活着……他還活着……”
鐵勒榮列爲汗王及其長子合辦大喪,寧州十部的掌勢者皆來弔喪。
壩南五部的長老,壩北闊闊臺部奪位成功的四子,十馬部的十馬不脫,圭湳及河勒部則是兩家外姓貴族家主,這些代表着十部之亂後寧州各部勢力的頭羊,皆對鐵勒俯首稱臣,去汗王稱謂,列席鐵勒的長老會。
鐵勒榮列對父汗和長兄的靈位同行匍拜大禮,痛哭三日幾近昏厥。
甫正和衛良隱於人羣,看着草原之狐精湛的表演,面面相覷。
黑袍包裹下,衛良的右邊袖管空空蕩蕩,亡者之主雷萬山在圭湳部戰勝銀甲衛後並未得到許諾的解脫和自由,在被重新封印回降世冥王旗之前的一瞬,揮下引魂之刃,斬斷了衛良的右臂。
鐵勒大喪後七日,大薩滿赤耳歡於踏火原爲鐵勒榮列加冕,鐵勒榮列宣告天下,寧州一統,立國號爲沅,自封風炎皇帝,尊封鐵勒震海沅始祖,鐵勒谷陽沅太祖。
同時,鐵勒榮列廢除鐵勒與大昊定立的穎上之盟,逐雲南北,正式決裂!
——胤州·鄢都——
陽闕宮大殿之上,真武帝危坐於蟠龍金座,二十八層金階之下,偌大的殿中,只跪着兩人。
一人是輔政司馬,何不平。
一人是大將軍,武安忠。
武帝從身邊的甘福手中接過一個輿桶,抽出其中的奏摺,扔在了跪着的二人面前。
二人雖不和,但此時卻不知道哪來的默契,都看出了武帝在強壓盛怒,兩人都不去接地上橫陳的奏摺。
武帝冷笑一聲,道:
“哼,怎麼,都不去念念嗎?那由朕講予你們聽。北陸斥候傳來的消息,朕的一千銀甲,全軍覆沒,景元被鐵勒榮列五馬分屍,夏長階被俘,生死未知。”
武安忠大驚失色,他是九千銀甲名義上的最高統帥,聽到這個消息,感覺如同一道驚雷在腦中轟地炸開,他將頭重重地磕下,顫聲說道:
“聖……聖上,怎麼……怎麼會,銀甲不敗,何況還有黑衣夏長階……我大昊是去助他鐵勒,鐵勒怎麼會反水?!”
武帝未直接回答,而是又接過一個輿桶,抽出另一封奏摺,這次他將奏摺執在手中微微揚起,接着說:
“這是今日送到的八百里加急,上面說……鐵勒榮列在北陸稱帝了!”
何不平好像剛剛纔反應過來,恍然驚呼:
“鐵勒……鐵勒榮列?!聖上,這是……這是……怎麼會是這樣?……”
“急報上說,鐵勒榮列稱我昊朝御史景元,派人刺殺他鐵勒大王子,意圖控制整個寧州。還宣稱自他稱帝之日起,我大昊聖皇帝與之定立的穎上之盟,就此廢止!”
盛怒之下,武帝手中的那一紙奏章被他激盪的真氣瞬間震碎成了齏粉。
何不平與武忠頭都不敢再擡,其實寧州事變與他二人並無關係,派遣御史和一千銀甲都是武帝的乾剛獨斷,然攝於武帝天威,兩人都不敢向武帝闡述一個事實:
大昊此次北行,顯然是被人利用了!
良久,何不平終於膽怯開口:
“聖上……寧州……就沒有一個人活着回來?”
武帝不知其何意,冷眼看着他,不語。
何不平慌忙解釋:
“聖上,微臣的意思是,寧州此番變故蹊蹺,斥候急報可能不能詳述其原委,若有親歷者,或許更能爲聖上……”
“沒有!”武帝打斷了何不平,他並不想告訴兩人,那已成齏粉的急報上還有一句“銀甲軍中,二人乘飛鳥逃出”。
他到現在都沒和任何人提過那日在無量城星閣之上,他和楚回都說過些什麼,更沒和任何人提過冊立國師之事。
如今看來,只有這位尚未封禮的國師帶着一人逃出了寧州,也只有等他回到鄢都,才能真正瞭解寧州之變的始末了。
武帝繼續說道:
“寧州狼子野心,爲備戰事,遷都之事,不可再拖。”
何不平道:
“聖上,此事……此事急不得,柳州荒廢日久,道路不暢,漕運不通,況遷都茲事體大,還需擇機昭告天下……”
武帝卻不想聽他多言,奮袂站起,拂袖而去,丟下一句:
“明年冬月之前,朕要柳州無量城,成爲我大昊新都!”
……
武帝離開大殿後並未回寢宮,而是徑直走向了天海聚星閣。
高聳入雲的二十八重天海聚星閣下,身着華衫的長公主東方璃似是等候了許久,看到武帝闊步向她走來,急忙迎了上去,淺施一禮,柔聲道:
“父皇。”
武帝獨愛長女,此時見到東方璃,常年陰雲密佈的臉上,難得的顯出一絲笑意,他對東方璃說:
“璃兒,等很久了吧?”
“沒有,父皇,璃兒也剛到不久,父皇喚璃兒來是要璃兒陪父占星祈福嗎?但璃兒沒有看到佔師啊。”
武帝搖了搖頭,笑道:
“占星祈福都是陳規舊禮,能免則免,今天你陪朕去看樣東西。”
東方璃不解,但還是跟着武帝步入了星閣。
星閣第二十八重,這重星閣一直是被封鎖的禁區,蕭不害飛仙后,除了武帝,就再未有人能踏入一步。
厚重的玄鐵門前,武帝問東方璃:
“璃兒,你可信天下諸事,皆可預言?”
東方璃搖頭答道:
“回父皇,璃兒不信,萬物因果,隨時易,隨事變,況人心更不可測,何以能預言。”
武帝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閉合的鐵門被四名力士合力打開,門內一片光亮,似是長明燈不息不滅地照耀,一面幾乎一人高的巨大銅鏡,映入了眼簾。
“父皇,這是……?”
“三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