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聽見這個問題,真是想說慕水晴太傻太天真,陌玉侯堂堂男主,會這麼簡單死在一個天花上?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要理解無知羣衆,並且得配合人家融入這個陌玉侯病危的緊張氛圍之中,雙眸含淚,堅定不移地道:
“侯爺要是一病不起,我便陪他在此長眠。”
慕水晴震了震,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她。身後開了一條縫的門,也就輕輕合上了。
喊口號誰不會啊,溫婉不是喊得比誰都響亮麼?季曼抹了眼淚,錘錘有些痠疼的腿,還是決定去休息一會兒。
如果陌玉侯這次真的翹辮子了,她會去找聶桑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就放她一馬,讓她提前回現代去算了。
肚子有點不舒服,大概是最近勞累了。季曼找林御醫看了看,林御醫又給她熬了藥,並且千叮呤萬囑咐:“夫人一定不要太過勞心,對胎兒沒好處。”
她也想不勞心啊,可是一沒有神一樣的男主護她,二沒有神一樣的男二助她。要面對那麼一大羣隨時可能張口咬她的女人,能不勞心麼?
難得來這別院,季曼也打算趁機好好養胎,萬一有什麼事,還能給聶桑榆留下個孩子不是?
溫婉冷靜了一兩天,大概也覺得自己行爲有些不當,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乾脆淋了一夜雨,第二天病怏怏地來找陌玉侯。
寧鈺軒靠在牀邊,看着五步之外的溫婉,虛弱地笑道:“你捨得來看我了。”
溫婉同樣虛弱地答:“我來晚了,你可怨我?”
季曼覺得這倆完全可以被丟去一個雪地場景上,然後塗點兒番茄醬,兩人一邊兒擺一個,讓他們一邊爬一邊朝對方伸手。
一個虛弱地喊:“鈺軒!”
一個更加虛弱地喊:“婉兒!”
然後兩道長長的番茄醬痕跡拖過去,兩人最後手指隔一個巴掌的距離,雙雙嗝屁,留下悽美的背景音樂響徹整個屏幕。
大結局。
季曼抱着胳膊在一邊嘖嘖搖頭,想象得正歡樂呢,那邊陌玉侯已經輕咳一聲:“桑榆。”
“嗯?”季曼回過神來,發現女主已經坐到了一邊,咳嗽喘息着,好不可憐。男主則是看着她,一雙黑眸裡情緒難辯:“去替婉兒將御醫請進來。”
敢情又拿她當跑腿的,季曼撇撇嘴,依言轉身出去。
猜也能猜到,溫婉這是又博取同情來了,等會一定會說是因爲最近生病太嚴重,所以沒有來看侯爺云云,說不定還會反咬她一口,讓侯爺不要聽信旁人誣賴她的話云云。
但是這院子裡大夫只有一個,那就是林御醫。林御醫是誰?皇貴妃的心腹。皇貴妃是誰?聶桑榆她姑母。
於是季曼在林御醫那裡嘀嘀咕咕一陣,林御醫進來給溫婉把脈,就說了一句:“這位姑娘是寒氣入體,昨夜有雨,興許是沒關好窗戶淋着了,沒什麼大礙,休息一番即可。”
“不用開藥方嗎?”陌玉侯問。
林御醫笑道:“不嚴重,藥自然也不用吃,今晚上不要再淋雨,好好睡一覺就可以了。”
溫婉的臉色青了青,又咳嗽了兩天道:“我都已經病了兩三天了,怎麼會不嚴重。”
林御醫面有難色,看了陌玉侯一眼,猶豫地道:“老夫行醫多年,姑娘這病應該是初發,絕對不該有兩三天之久,放寬心,病自然就好了。”
言下之意,頗有些她是自己裝病的意思。溫婉表情僵硬,看了旁邊的季曼一眼,眼裡恨色更濃。
陌玉侯像是有些累了,不打算多追究,揮手道:“既然如此,婉兒你便下去休息吧。”
溫婉起身,她也挺想走啊,只是這一趟似乎沒討着什麼好,還有些弄巧成拙的意味。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寧鈺軒一眼:“婉兒還想留下照顧侯爺。”
“可以啊。”季曼在旁邊一個勁兒地點頭:“今晚換你照顧侯爺吧,侯爺晚上會咳嗽發熱,旁邊有個酒罈子,你取了酒替侯爺擦身子就是。只是要小心,不要沾着侯爺的身子,拿帕子擦就是。”
溫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沒想到聶桑榆真讓她留下來照顧。擦身子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啊,萬一她也就這麼得了天花怎麼辦?
看見她眼裡的退縮,季曼高興得很,拍拍她的肩膀,像是把重任交給她了一樣,果斷扭身就走。
溫婉站在屋子裡,背後是陌玉侯灼灼的眼神,退無可退,進也不能進,手帕都捏得死緊。
但是女主還有一個功能,那就是身嬌體弱,動不動就暈的功能。溫婉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看着陌玉侯道:“婉兒會好好伺候…”
話沒說完,倒下去了。
季曼聽着屋子裡傳來的那一聲悶響,心想溫婉也真是不怕摔,這一下頭都該起個大包,也算是不惜一切代價了。
陌玉侯的表情有些精彩,什麼叫同富貴不能共患難啊,什麼叫大難臨頭各自飛啊,季曼覺得一夜之間,這個男人看女人的眼光都得提高三個百分點。
寧鈺軒讓鬼白把人帶下去了,季曼依舊沒有逃脫晚上要照顧他的命運。
不過這一方宅院也算安寧了,外頭天災人禍不斷,朝廷的勢力也是瞬息萬變。陌玉侯不在的期間,六部裡有人鬧事叛變,私下投靠了三皇子,太子病中寫急信於陌玉侯,奈何陌玉侯也在病中,只能攤手錶示無能爲力。
三皇子處理政事絲毫不遜太子,反而出色之處甚多,得了皇帝諸多讚賞。加上皇貴妃的小皇子滿月,皇帝最近是樂呵呵的,哪怕自己的繼承人病得嚴重,他也沒有多難過的樣子。
於是不過短短半個月,朝中很多人私下叛變,改投三皇子門下。丞相年紀過大,三皇子上書皇帝表明其可以告老還鄉,皇上允,於是丞相之位空缺,一部分人支持另選人擔任,一部分人支持丞相之子蕭天翊上位。
兩黨相爭,紛亂不已,城外諸多百姓死於天花,朝堂之上依舊是玩心計弄權勢。季曼坐在寧鈺軒的牀邊,忍不住感嘆一句:“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悠閒自在的陌玉侯爺斜了她一眼道:“婦道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就是,擔心什麼黎民百姓。”
季曼撇嘴,這位爺身子骨也實在是結實,都說得了天花了,卻是胃口倍好,吃嘛嘛香,睡得也安生。要不是最近身上臉上起紅疹了,季曼真的要懷疑這廝是裝病。
“侯爺不用擔心自己的處境嗎?”她問。
陌玉侯這個最爲敏感的人物,怎麼都不可能摘在這一場權力紛爭之外。
寧鈺軒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絕好容顏上的一顆水痘,用十分滄桑的語氣問:“桑榆你說,我的命都快沒有了,誰還會來逼我做什麼決定?這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可不是金錢權力,而是性命。”
換句話說,他這是拿命換安穩呢。
季曼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老夫人時不時會往別院送補品,關心她這唯一的兒子。聽聞陌玉侯得天花,老夫人心都要碎了,跟着在佛堂裡跪了好幾天,就希望能得佛祖保佑寧鈺軒。
太子也送了慰問過來,順便還問他一句:“尚能飯否?”
季曼就看寧鈺軒拿着毛筆,跟得了雞爪瘋似的顫顫巍巍地寫上兩個字:“還好。”
太子看見這兩個字,之後就沒了音信。倒是三皇子,打着給自己表妹送東西的名義,往陌玉侯這裡也送了不少補品。
季曼嚴格遵守着御醫說的不要勞心,一點也不去猜寧鈺軒在幹什麼,每天照顧好他,然後給自己清洗乾淨,消個毒,安心養胎。
這一場天花波及範圍太廣,持續時間也很久,不過太子好像有傳說中的龍氣護體,第一個從病魔手裡掙脫了出來。
或者換個角度說,太子也是終於坐不住了,看着三皇子勢力日大,終於是養好了身子,跪在皇帝面前博取同情,要重新替父分憂了。
病這麼一場,好過來也不容易,皇帝還是心疼兒子的,讓太子與三皇子一起協理國事。
只是三皇子身邊有一大羣幫手,聶青雲最近也升了戶部尚書,加上寧明傑萬金油一樣的哪兒有事抹哪兒,相較之下,太子就勢單力薄了。
於是哪怕陌玉侯這別院還是個住病人關瘋子的所在,太子爺還是以千金之軀,大駕光臨了。
陌玉侯躺在牀上沒肯起來,季曼聽着鬼白稟告的消息,想想要是怠慢了這位爺也不好,於是就喊了柳寒雲,一起去將太子爺迎進來。
太子久病剛愈,臉上還有些痘印,看了季曼挺着的肚子兩眼,就想進去看陌玉侯。
“侯爺病還沒好,太子留步。”季曼自然得攔住他,裡頭那位已經是一副不想見客的樣子了,身爲一個賢內助,她理當攔住這大老虎。
“無妨,御醫說病過之人,只要痊癒,都不會再害此症。”太子不管季曼,徑直往屋子裡走:“本太子太久沒看見鈺軒,太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