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都有些驚訝,這陌玉侯帶着個糧行老闆來聚會也就算了,畢竟這老闆還得了大師稱讚,詩寫得也不錯。可是這都下山了,好好的酒樓不去吃飯,竟然去糧行吃?
糧行吃什麼?吃米嗎?
季曼也覺得有些意外,這一羣人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朝廷重臣,帶去糧行吃,爲什麼?
一片沉默之中,倒是千應臣開口說了一句:“也好,聽聞季氏糧行賣的都是貢米,吾等也好去嚐嚐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許多官家也買的是季氏的米啊,貢米哪裡不能吃?都知道千應臣是幫着說話的,但是陌玉侯都開口了,衆人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於是三輛馬車,一行人便往季氏糧行而去。
季曼在山上的這兩天,糧行出了點問題。從一衆老油條手裡挖錢出來,自然是會有後遺症的。劉記和榮記現在算是和季氏撕破了臉,糧價跌到了一兩銀子,他們便一張狀紙告上了官府,說季氏惡意壓低糧價,造成京城糧價不穩,幾大糧行虧得血本無歸。
本來這個時代的法律是沒管着那麼寬的,但是劉記和榮記這回是下了血本,變賣了幾處家產,輾轉找到了戶部尚書與刑部尚書,可勁兒賄賂拉攏,勢必要讓季氏倒臺,好把他們虧空的錢財都補回來。
於是官府也就接受了這狀紙,在季曼不在的時候,將嚴不拔帶回了衙門審問,留下捕快在季氏糧行守着季曼回來。
劉掌櫃雖然很是心疼送出去的禮,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季氏有戶部侍郎撐腰,他便只能去跟那貪得無厭的戶部尚書拉關係了。雖然花的東西很讓他肉疼,但是隻要季氏倒了,一切就都值!
已經打聽過了,朱侍郎那邊正忙着其他事情,聽見尚書有吩咐了,也就沒有了要保季氏的意思。季氏這回無論如何也是死定了。
季曼在馬車上打了個噴嚏,換來寧鈺軒輕輕一瞥:“都說了讓你睡牀上,非那麼倔。”
“在下何德何能與侯爺同寢。”吸吸鼻子,季曼看了看馬車裡其他幾位大爺,心裡直犯嘀咕。她得去哪裡訂酒菜,才能招呼好這一羣人啊?
提前找了個人回糧行去吩咐,讓嚴不拔去落雁塔訂外賣。季曼可沒指望吃了好幾天素菜的這些大人還能對她的清淡家常菜感興趣,自然是什麼肉多來什麼。
拿着賞錢的路人跑去糧行知會,卻被守着的捕快給攔住了。聽見季老闆要回來了,劉掌櫃和榮掌櫃丟下正在吃的晚膳就連忙趕去了季氏糧行看熱鬧。
想起季滿那麼從容地就捲了他們幾年的血汗錢,兩位掌櫃都是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馬上看着季曼被押着關進天牢裡去。
守着的捕快也被打了招呼,一看見季滿,直接抓了就是。
三輛馬車慢悠悠地到了季氏糧行,季曼剛一下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幾個捕快反手押住了。
“做什麼?”季曼皺眉。
“閣下可是季氏糧行的季老闆?”捕快問了一句。
“就是他!就是他!”旁邊幾個看熱鬧的掌櫃連忙叫喚起來:“他就是季滿!”
捕快點頭,正準備把人押走,車上卻又下來幾個人。頭一個下來的人看着這架勢,二話沒說便一腳踢開了押着季曼的幾隻手。
捕快沒有防備,被踢到了一邊,當即抽出腰間的刀:“大膽,還有人敢反抗?”
車上下來的人一身樸素長袍,一張臉卻是好看得很,頗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看起來溫和極了,壓根不會有人覺得剛剛那一腳是他踢的。
捕快都忍不住往旁邊看了看,會不會是其他人踢的?
寧鈺軒伸手將季曼拉過來,掃了那捕快一眼:“你是哪個衙門的?”
“在下奉京兆尹之命前來捉拿季氏糧行老闆季滿。”捕快看了寧鈺軒兩眼,他不認識這個人,只覺得氣度不凡,大抵是什麼官宦子弟。
“嗯,爲何要捉拿?”寧鈺軒一邊說着一邊讓車伕掀開簾子,後頭幾個好奇的人也都紛紛下車來。飯還沒吃成呢,就要抓人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大羣男男女女,且都衣着不凡,捕快有些慌亂了,退後一步道:“這是上頭的命令,在下也不清楚。”
“上頭?”蕭天翊挑了挑眉,看了寧鈺軒一眼:“哪個上頭?”
旁邊劉掌櫃和榮掌櫃瞧着這架勢也不對啊,季滿又去哪裡認識了什麼大官不成?不過看一眼這一羣沒幾個認識的,大概也沒有多大的官職,畢竟連尚書他們都見過了。
想了想,榮記掌櫃就跑去衙門幫那捕快求援了。
捕快看着蕭天翊答不上來,只能說是京兆尹老爺。
“你叫他來,我們在裡面等着。”蕭天翊笑着說了,帶着衆人就往裡走:“晚膳未用,五臟廟實在空虛,大家就先進去吧。”
季曼皺眉看了看人羣裡的劉掌櫃,丫的真是一看見他就沒什麼好事,虧得她還給他們留了活路,沒有一次將佃戶的合約都壟斷了去,這在背後又在給她穿什麼小鞋?
果然她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每每覺得自己是對人挺狠的,結果還是總給人留了活路。給這些敵人留活路,不就是給她自個兒添堵麼?
寧鈺軒還真沒白給她提了醒。
進去糧行,找了二樓的廂房給這一羣人坐下,然後吩咐夥計去買點心和訂菜。剛剛還很餓的一羣人,現在倒是對這季氏的事情好奇了起來。
“季老闆是黑商?”孫長陽問。
季曼黑着臉搖頭:“在下是做本分生意的。”只不過用了點手段,賺的錢多罷了。
“那爲什麼會捕快來抓你啊?”孫長陽嘀咕道:“還是你拐賣了誰家姑娘?”
她這張臉看起來像人販子麼?季曼哭笑不得,旁邊的朱玉潤卻小聲開口道:“季先生是個好人。”
這句話不意外地換來千應臣一聲冷哼。
朱玉潤扁扁嘴不說話了。
菜還沒來,一羣糧行掌櫃簇擁着京兆尹來了。京兆尹也是萬般無奈,若不是尚書吩咐,他纔不在這晚飯時間來做事。
“那羣人在哪裡?”京兆尹罵罵咧咧地道:“還不讓捕快抓人了?犯了罪的就得抓,誰護着都不行!”
糧行夥計戰戰兢兢地引着這位老爺上樓,幾家掌櫃就在季氏糧行裡左右看看,摸着那白生生的大米,嘿嘿地笑着。
結果沒一會兒,京兆尹面無人色地下來了,一句話沒說,上轎就走。
“大人?”幾位掌櫃傻了,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去追轎子。結果就見轎子窗口揮出來一隻胖胖的手,京兆尹道:“你們去找別人去,這件事本官擺不平,這季滿也告不得!”
告不得?怎麼告不得?幾位糧行掌櫃都不明白,但是總不能就這麼白白放過啊,他們是花了大價錢的!
能把京兆尹嚇住,難不成上頭還真是大官?劉掌櫃想了想,可是再大能有多大?能大得過從二品的尚書大人?
幾人忝着臉又去拜訪戶部尚書李鯉城了,這位李大人拿人手短,自然要幫着做事啊。京兆尹居然都嚇得罷工了?那會是什麼人在季氏糧行?
也帶着點兒好奇,李鯉城乘着轎子就去季氏糧行了。
在這間隙,季曼已經招呼着一衆人用了落雁塔的飯菜點心,衆人都道她細心,知道這一羣人以前最愛吃落雁塔的菜。
飯後正閒着沒事,就有人來說戶部尚書到了。
“這小小的糧行,面子也真是夠大的了。”羅芊芊掩脣微笑:“今兒這麼多人在,又都吃了季先生的菜,可不會讓季先生受了委屈去。”
季曼拱手,背後也是出了一層冷汗。真是感謝寧鈺軒的心血來季氏糧行吃飯,不然今天她說不定就不明不白地被送進天牢了。到時候再讓人來救,少說也得少幾層皮。
李鯉城進來這糧行,竟然沒見什麼人來迎他,當下心裡就有些不滿,再一聽說所有人都在廂房裡,便更是不悅。
劉掌櫃和榮掌櫃看着尚書大人的表情,心裡也是樂開了花,連忙引着往樓上走,也跟着進去看看。
好在二樓地方夠大,是季曼平時要用來給一衆夥計開會的高級會堂,容下這麼多人倒是不難。
只是那頭李鯉城一進門來,屋子裡的氣氛就有些變了。剛剛還說笑的衆人,就都停下來看向門口。
李鯉城也沒想到進來看見的會是這些人,當即臉色就白了白。
劉掌櫃和榮掌櫃站在後頭,見尚書沒什麼反應,還幫着立威似的喊道:“你們見了尚書大人,還不行禮?”
季曼心裡跳了跳,尚書都搬出來了?劉記和榮記這是不計成本也要搞死季氏不成?
“在下季滿,見過尚書大人。”季曼先行了禮,一邊的孫長陽倒也跟着行禮:“李大人。”
李大人沒有像幾位掌櫃心裡想的那樣大發官威,而是頓了頓,走到蕭天翊和寧鈺軒面前抱拳:“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裡遇見丞相大人與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