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承認,她這是別有用心,將陌玉侯一直暗地裡護着的柳寒雲給牽扯了進來。可是入鄉隨俗啊,宅院裡沒個盟友,她行事也是很虛的。
好在她也沒挖錯人,即使換了華麗一些的衣裳,戴了珍貴的首飾,柳寒雲眉目間還是依舊清冷,也沒到處招搖,只去老夫人處問了個安,就回凌寒院了,晚上的時候還給她送了一盤子點心來表示感謝。
陌玉侯也去凌寒院住了幾天,既然不能安於一隅,那就地位穩固一些也好。他是始終念着柳寒雲的救命之恩的,故而怎麼都想讓她周全一些。
柳寒雲平時不聲不響的,突然就升了姨娘,齊思菱是最氣不過的。她前腳處罰了她,後腳聶桑榆就擡了人做姨娘,不是明擺着跟她叫板麼?
甩了帕子拿着些禮物正要去凌寒院“問候”,路上卻碰見了苜蓿。
苜蓿一直沒得什麼寵,看起來還是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身邊跟着綠翹,正憤憤不平地道:“您怎麼說也是一直陪着夫人過來的人,夫人不擡您,倒是先擡了雲主子,可真是奇怪。”
齊思菱一腔的憤懣突然就消散了,笑吟吟地走過去道:“是苜蓿啊,你怎麼也來看新姨娘了?”
自從當了侍妾,苜蓿是最不喜人家喚她丫鬟的名字的,奈何齊思菱她得罪不起,只能行禮道:“菱主子安好。”
齊思菱親手扶她起來,嘆息道:“一早聽夫人說要擡個姨娘,還以爲會是你呢,沒想到是個與夫人一點也不親近的雲主子。”
苜蓿抿脣,臉色不太好看:“夫人想擡誰,都是夫人自己做主,旁人怨也沒辦法。”
“唉,可能是你當初踩着夫人往上爬,她還記恨着你呢。”齊思菱搖頭道:“雖然是讓你當了個侍妾,可是不受寵,地位又不高,有什麼用啊?”
苜蓿僵硬着身子站着,齊思菱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好一會兒,甩着手帕先往凌寒院去了。
外頭天花的囂張架勢,過了兩個月也終於有所減緩,御醫研究出了治天花的方子,正讓各大藥堂提供藥材,救濟百姓。
季曼讓人去打聽情況,說是城外死了不少的人,不過寧爾容吉人天相,已經是緩過來了,再有一個月,痘印也該就消了。人已經被聶青雲帶回了聶府,經此一事,兩人的感情也該是更加牢固。
陌玉侯於城外設了收藥點,打着太子的名義徵收民間藥材,用於救濟百姓。不僅如此,旁邊還設了粥棚,爲這場天花裡死了勞動力的百姓家提供糧食,更有專門的醫療隊,照顧一些重症病患。
如此一來,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陡然高大起來,寧鈺軒形象工程做得實在漂亮,錢沒花太多,口碑賺得滿滿的。再在合適的機會,找一兩個書生一煽動,百姓紛紛自願上書皇帝,感謝皇恩浩蕩,感謝太子體恤民情。
於是在三皇子爭權正起勁的時候,太子的民望高了起來,一場天花散盡了之後,老有所養,幼有所教,骨有所埋。皇帝微服出巡京城,竟然得見百姓供奉皇帝與太子爲神,建神廟,跪地大呼皇家萬歲。
被百姓這樣供奉,龍心豈能不大悅?皇帝本來是有些偏心三皇子了,看了一趟民情回來,朝堂之上當着三皇子的面,就將太子大誇特誇,連帶着還將鳳印還給了皇后,贊她教子有方。
季曼不得不感嘆,陌玉侯真是玩的一手好把戲,三皇子籠絡官心,他就替太子籠絡了民心,籠絡民心了不算,還讓民去愉悅了皇帝的心。
打死她也不相信這一系列的民間活動是百姓自己組織的,百姓纔沒那麼精明,會連皇帝一起造了神像,太子名義做的好事,一般人都只會感謝太子吧?
而且,看着府裡這一大筆一大筆的支出,季曼都有些心疼,太子給不給報銷的啊?
皇上既然誇讚了,那麼造福於民的活動自然要繼續下去。不過陌玉侯要轉戰朝堂了,將賬本丟給她,溫柔地道:“你是個會管賬的,各處的粥棚藥點,就都交給你了,銀子都往賬房裡支取就是。”
季曼眨眨眼,指指自己的肚子。古代的孕婦不都是什麼都不幹,好好休息着嗎?爲什麼她要替他做這麼多事情啊?
陌玉侯笑着摸摸她鼓起來了的肚皮:“就當是給孩子積德了。”
季曼認真想了想,寧鈺軒本身就很缺德,這孩子有他一半血呢,自然是應該多積德,免得被他老爹連累,所以也就點頭應了。
只是,第二天季曼乘着小轎去街上看情況的時候,沒想到就遇見了暴民。
本來是京城百姓都稱讚太子的關口,卻有一羣髒兮兮的快跟乞丐差不多模樣的百姓,嚷嚷着吃藥害死了他們家誰誰誰,要太子血債血償。
這場景季曼看得熟悉得不得了,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碰瓷,或者叫“倒地要”,故意訛人的。
粥棚都是有人看管的,這一處的侍衛是太子後面派來的,看這一羣無賴地痞的模樣,就想上前去推。
“住手!”季曼連忙喊了一聲,抱着肚子下了轎。這一推還得了?人家可不就製造流言說太子府的人蠻橫要打人了。
幾個侍衛看着那轎子,頭頂上有金花裝飾,自然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再一看下來的人,雍容華貴,眼尖的人已經喊了一聲:“陌玉侯夫人。”
一羣百姓安靜了一會兒,又接着嚷嚷着要賠錢。
季曼上前兩步,甘草和燈芯都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生怕有人上來衝撞着。
“誰是吃了這裡發放的藥出事的?”季曼道:“將屍體擡來,自然有驗屍官做主。若當真是吃錯了藥,太子府自然會賠償。”
一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是臨時被派來鬧事,還沒準備好道具。
季曼心平氣和地道:“這裡的藥都是大家的救命藥,這麼多人因着太子的恩澤撿回性命,你們爲何還要故意生事,引起爭端?”
一羣人都是飯都沒吃飽過的,見面前一個美婦人來苦口婆心勸說,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本來準備砸攤子的,看見這婦人微微凸起的肚子,也都沒敢動手。
季曼覺得果然人是人他媽生的,有良心,人性本善啊。
於是接着勸道:“旁邊有粥棚,各位要是餓了,可以領了粥咱們坐下來邊吃邊談,等會我讓丫鬟再去買些鹹菜來發放,光吃粥也怪沒滋味的。還有各位的衣裳是不是該換了?太子府還免費發放乾淨的粗布衣,大家等會去洗個臉換一身,也避免天花傳染。”
排隊領藥領粥的百姓都望了過來,心想這位夫人可真是好心啊,就是囉嗦了點。
季曼看那一羣鬧事的人表情有些茫然,笑笑堅持不懈地開口:“若是實在日子過得困難,要活不下去了,可以說一聲,我身上剛好還帶了碎銀子,來,分你們一點兒,以後要一心向善,不要再做壞事,也莫要再斷了其餘百姓的活路。”
說着,真拿了荷包出來,把銀子給甘草,讓她遞給那羣人。
甘草飛快地將銀子拋過去,那羣人裡有人傻傻地接了,然後季曼就回了轎子上,伸出個頭來道:“陌玉侯受太子之命,繼續恩澤百姓,讓大家吃飽穿暖奔小康。”
旁邊還有寧鈺軒安插着的人,當即就開始煽動情緒:“太子殿下慈悲爲懷,心有百姓啊!”
“太子千歲千千歲。”
季曼放心地坐上轎子,讓轎伕將轎子停到一邊的路邊上,她剛好可以一邊吃點心一邊看情況。
拿了她銀子的一羣人灰溜溜地走了,可是沒一會兒,又來了一大堆乞丐,紛紛排隊要求領藥和粥。
粥棚裡的粥不夠了,如今糧價又貴,很快許多百姓也就拿不到吃的,紛紛開始抱怨起來。
人就是這樣,別人給的恩典給習慣了,就當成了理所應該,一旦沒有了,反而還會責怪施恩的人。
“寧夫人,這該怎麼辦?”粥棚那邊的人小心翼翼地過來問了一聲:“咱們糧食不夠了。”
“無妨,你去安撫一番百姓情緒,我帶人去買糧食藥材。”季曼灑脫地揮揮手,吩咐甘草燈芯,讓轎伕往永寧街走。
不就是錢的問題麼?她啥都缺,最不缺錢。京城糧食藥材貴,可是她還有小金庫水記胭脂鋪,誰怕誰?
於是儘管藥堂和糧食行將價格擡得讓人咋舌,季曼還是砸下大筆銀子,成功買回足夠多的糧食藥材,吩咐了人在旁邊看着,每人一份,不許人重複領取。
今天兩回鬧事很顯然背後都是有人安排的,見季曼一一化解,當下就去回稟了三皇子的門客。三皇子門客一聽,不對啊,這寧夫人不是皇子的表妹麼?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了?於是馬上稟告了三皇子。
季曼正愉快地看着發糧食呢,就看見侯府裡的家丁遠遠跑來,大聲道:“夫人,府裡有貴客,老夫人讓您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