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轍跟看瘋子一樣看了康元一眼,之後便轉身離開了牢房。
溫婉失不失憶在他眼裡根本不算事,那本就只是一顆廢了的棋子罷了。
康元還在笑,笑聲在牢裡越傳越遠。趙離帶着吳庸,急匆匆往宮裡而回,讓身邊的奴才去將康元的話轉告給季曼。
季曼聽着這些話,倒是有些驚訝。溫婉沒有失憶?可是她看她那個樣子,若是裝的,演技也實在太高了吧?她那種腦子不太好使的女人,什麼時候也進化得這樣厲害了?
陌玉侯倒是一點不覺得意外,他畢竟比季曼更瞭解溫婉,裝與不裝,心裡也自然有數。只不過以前要利用着她向廢帝表忠心,讓廢帝百分百相信他罷了。所以才讓她出了薔薇園,跟在他身邊。
而今倒是終於沒什麼用了,他與她的緣分,一早就盡了,與長郡開戰以來,就算回了京城,他也沒有再見她一面。
“說起來,你若是神仙,能看得懂人心麼?”寧鈺軒突然側頭問了她一句。
季曼摸了摸下巴做嚴肅狀:“人心是最複雜的東西,有透視眼也是看不懂的,只能去感受。就算我是神仙,也會覺得人心叵測啊。”
陌玉侯點點頭,那就好。
他曾經有些心思,還是不讓她知道最好。
兩人在牢裡,也當真是無話不談了。季曼是因爲無聊沒事做,寧鈺軒則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將心裡話說得差不多了。
除了一句表明心跡的話。
季曼問他:“侯爺,你愛我嗎?”
寧鈺軒搖頭:“我不愛你,你呢?”
季曼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也是。”
然後兩人就會長久的沉默。季曼算着時間,自己應該是會贏那個賭約的,因爲趙轍不會關他們太久,而現在,她依舊沒有進宮的打算。
直到有一天,吳庸來到了牢裡,將寧鈺軒放了出去,轉頭對季曼道:“皇上有旨,赦免聶姑娘之罪,因殺害廢帝者另有其人。”
季曼傻了,她親手殺的趙離,現在竟然說兇手另有其人?
誰?
跟着吳庸走過一間間牢門口,路過康元郡主那一間的時候,就看見有人正用白布,將她的身子蓋起來。
季曼微怔。
“永安康元郡主,害朕之手足,罔顧君臣之界,忤逆九五之威。毒殺玉珍國公主,手刃朕之皇弟,罪大惡極,雖死不足以抵其罪。着令其身葬於孤崗,不得入祖墳,其親不得立靈位,其戚不得供香火。令其魂反思於地下,來生當知綱常孝悌……”
毒殺了捧月是不假,竟然將趙離的血債也算到了她身上,下場如此之慘,也讓季曼鬆了一口氣。
終究是天道好輪迴啊,這女人最愛的便是趙離,現在卻說趙離爲她所殺,估計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季曼出了天牢,卻被帶着與寧鈺軒分開了。
“季姑娘,皇上召見。”吳庸笑眯眯地道。
季曼微微皺眉,而後瞭然一笑:“可是吳大人,小女子尚未更衣洗漱…”
“無妨,玉漱宮裡已經備好了。”吳庸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旁邊的馬車已經停穩。
季曼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寧鈺軒。他被人引着上了另一輛馬車,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回頭朝她微微一笑,做了個口型。
“我贏了。”
果然出了天牢那龍位上的人也是有後招等着他們的。
跟着趙轍最久的陌玉侯,自然最是瞭解他。季曼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們的賭約裡甚至沒有說她贏了會得到什麼。
因爲寧鈺軒知道,皇權不可違。不管是用什麼辦法,趙轍一定會讓她進宮。
他陪她在牢裡那樣久,也不過是擔心她一個人會不好過。
季曼嘆了口氣,回頭打算上車,卻又聽得那人喊了一聲:“等我。”
等你個大頭鬼啊,她得先想辦法自救吧。這麼進宮去,宮裡是他們的地盤,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要是沒點覺悟,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讓她進宮幹什麼呢?罪名已經被康元頂了,他不能再讓她在宮裡超度一年了吧?
一路上季曼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到了玉漱宮,卻是有一大羣宮女來伺候着她更衣洗漱。牢裡關了十多天,一身早就髒得不像話了,季曼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番服侍,然後換上她們拿來的衣裳。
那是一身藕色的宮裝,配着翠色的霞披,再加上一個宮髻,怎麼看怎麼像後宮的人。
季曼扶了扶額頭,問旁邊的宮女:“等會去哪裡見皇上?”
旁邊的宮女回答她道:“鎮遠將軍臨時進宮,皇上暫時沒有空,等空閒了可以接見姑娘的時候,會有人來知會的,還請姑娘先在玉漱宮等待片刻。”
季曼點點頭,又問:“宮裡的皇后娘娘在哪裡?我可以先求見皇后娘娘麼?”
小宮女搖頭:“宮中暫時沒有冊立皇后,由皇上的原配正妃暫時執掌後宮,現在稱爲沈娘娘。”
季曼又道:“沈娘娘與我是故人,可以讓我先見上一面麼?”
小宮女還是搖頭:“皇上吩咐了,在傳召之前,您不得見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能踏入玉漱宮一步。”
保護措施還真是做得不錯嘿,季曼心裡冷笑,這一個個的男人都是見色忘正妻的,沈幼清好歹是陪着趙轍榮華苦難都一同走過來了,新帝登基之後沒有第一時間給她封后也就罷了,還接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進宮給她添堵。
她只是進來改個命搞個圓滿大結局的,沒興趣從宅鬥再發展成宮鬥。
“那便算了,我等着就是。”季曼走到銅鏡前看了看自己,將頭上的步搖和金釵取下來兩支,就留幾根玉簪,看起來樸素多了。
過了一會兒,外頭有聲響,丫鬟便帶着她出了玉漱宮,一路往紫辰殿而去。
“站住!”走到半路便聽見一聲呵斥,季曼心裡微微鬆了鬆,轉頭一看,沈幼清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帶着幾個宮女遠遠而來,一臉沉怒地看着她。
“這是何人,爲何會往皇上宮裡送?”沈幼清分明認出了她,卻還是板着臉問一旁的宮女。
宮女哆哆嗦嗦地跪下去道:“娘娘恕罪,這是皇上的吩咐,要將這位姑娘送去面聖。”
沈幼清的眼神掃到了她的臉上,季曼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聲音哽咽地道:“沈娘娘救命,沈娘娘救命啊!”
沒見過往皇上跟前送的女人還哭得跟鬼似的,沈幼清微微一愣,命身後幾個宮人將她面前的宮女拉開,踏着她的金絲繡雀鞋便站到了季曼面前:“你要本宮救你什麼命?”
季曼以頭磕地,因爲聲音哭得慘臉上沒眼淚而不敢擡頭:“民女心有所屬,不願入宮,只是這一去,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下場,還請娘娘救命,放民女離開吧。”
沈幼清現在的立場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最佳助攻,只要撞上了她,那就有層保障了。
果然,聽季曼說這話,沈幼清的臉色便好看了不少:“心有所屬?”
“不僅心有所屬,還已經嫁過人,娘娘也知道的。”季曼努力掐自己手上的嫩肉,疼得逼出點兒眼淚來掛着,然後悽悽慘慘地擡頭看着她:“民女只願皇上只是一時興起召見民女,過後民女還想回家去帶孩子呢,沈娘娘菩薩心腸,又是處處爲皇上着想的,不如同民女一起去?”
沈幼清抿了抿脣,頗爲同情地低身將她扶起來:“你這樣說,倒是皇上做事不妥當了,興許只是召見你說說話,但是在玉漱宮洗漱…那可是歷代皇后才能去的地方。既然你也讓本宮一起去見皇上,那本宮便陪你去。”
季曼連忙謝恩,一路上都是一副怯懦的樣子,捏着帕子小聲喃喃:“民女雖然已經被侯爺休棄,但是在牢中這幾日,與侯爺再續前緣,也是想着繼續回侯府伺候的。皇上真龍之體,民女哪裡配伺候?也只有沈娘娘這樣高貴大方的女子,才能陪伴皇上左右啊。”
沈幼清微微一笑:“你倒是懂事。”
“民女覺得皇上也就是圖個新鮮。”季曼道:“娘娘應該勸皇上以大局爲重,畢竟沈家也是開國立了大功的,娘娘爲沈家嫡女,又是皇上的髮妻,怎麼也該封后了。”
沈幼清連連點頭,聶桑榆這張嘴可真是能說,將她心裡想說的全說出來了。要不是立場有些衝突,她還真是想和她好好談談。
紫辰宮到了,趙轍正滿心歡喜地等着,結果大門打開,沈幼清竟然和季曼一起進來了。
“參見皇上。”
“免禮。”他的臉色沉下去不少:“清兒怎麼也來了。”
“民女與娘娘在路上遇見,相見恨晚,暢談了一路。”季曼臉上已經沒了哭過的痕跡,笑吟吟地道:“娘娘思念皇上,故而就與民女一起來了。”
趙轍不悅:“朕說了只你一人來,下面的人都聽不懂朕的話?”
帶路的幾個宮女早就跪在了前頭,戰戰兢兢的不敢開口。
沈幼清有些不滿:“皇上召見聶姑娘,臣妾可是不適合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