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聶桑榆這麼大反應,陌玉侯微微皺眉:“我又沒說懷疑你,激動什麼?”
季曼沉着臉冷哼,這眼神她要是看不懂,名字倒着寫!
溫婉微微驚訝地看了一眼陌玉侯有些惱怒的神色,抿了抿脣沒說話。寧鈺軒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今天天色晚了,明日我再親查此事,都先歇着吧。”
衆人都低頭應是,季曼將牀腳邊的兔毛坎肩撿起來,卻是溼得沒法兒穿。不過好歹算她衣櫃裡比較貴重的衣裳,還是要撿回去的。
慕水晴臉色好了一些,還朝季曼道:“多謝你了。”
季曼微微一笑:“應該的。”
那樣的時候,只有她遞給了她一件坎肩,其餘人都是站得遠遠的。慕水晴雖然蠻橫小氣,卻也念着這些天聶桑榆待她的情分。
人都依次離開了飛月閣,只有齊思菱留在了最後,等人都走完了,才讓半夏關上門,坐在牀邊看着慕水晴道:“你竟然跟聶桑榆說謝謝?”
慕水晴看了她一眼,道:“她從我懷孕以來,一直對我不錯,今天更是給了我坎肩,沒有像其他人那麼冷漠,我說謝謝也是應該的。”
齊思菱眉心微皺:“你這是糊塗了,怎麼能因爲她扮了好人,就真當她是好人?你忘記她以前怎麼對我們的了麼?”
慕水晴沉默。
齊思菱頓了頓又道:“今天你落水,看清是誰推你的了麼?”
慕水晴搖頭:“我正發呆呢,就被人從旁邊推了下去,沒有看清是誰。”
當時她走在聶桑榆的左邊,力道的確是從右邊來的,只是那感覺不像是聶桑榆突然推了她,更像是後面衝上來人,擠在她們中間將她撞下了清渠。
這定然不會是聶桑榆乾的,只是似乎有人要將帽子往她頭上扣。若是以前,慕水晴說不定會將計就計誣陷她一把,可是現在,她相信聶桑榆是無辜的,有人想借刀殺人。
齊思菱捏着帕子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兩天侯爺一直歇在非晚閣,夫人雖然不說什麼,心裡也是難過的。加上你又懷了身子,她最近心情可差呢。而你要知道,侯爺真心喜歡的,只有夫人一人,跟夫人作對,一定都沒有好下場。”
這也是齊思菱選擇投靠溫婉的原因,她心思玲瓏,看得懂陌玉侯的心思,也知道一旦遇見真愛,這三院六閣不過都是擺設,所以千萬不能與溫婉爲敵,相反,越交好越有好處。
慕水晴擡眼看着她道:“菱主子的意思,是要我將罪名給了聶桑榆,然後換得夫人的原諒,從而日子好過些?”
齊思菱點頭,順便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我覺得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你覺得呢?”
舍了聶桑榆,再舍了這肚子,她慕水晴就可以歸於夫人羽翼之下,安穩地過日子。
慕水晴沉默了許久,笑道:“菱主子先回去吧,不早了,這件事容我多想想,到底關係性命,不能輕率。”
齊思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也罷,你好好想想吧,我就先回去了。”
慕水晴頷首作禮,門打開又再合上,留下一室安靜。
桑榆剛回到院子裡,就看見了寧爾容。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這小祖宗怎麼翻進來的,翹着二郎腿坐在軟榻上看着她道:“喲,回來啦?”
季曼不知爲何有些好笑,身子也是全放鬆的狀態,走過去道:“你怎麼來了?還是翻窗子進來的?”
旁邊的窗戶還開着,吹了冷風進來,苜蓿連忙過去合上,又給兩人倒了熱茶。
“聽說了你在表哥這裡的遭遇,忍不住就來看看你,免得你突然想不開,我和誰鬥嘴去?”寧爾容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不過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精神多了。”
知道聶桑榆被貶的時候寧爾容就很想來京城,可惜靖文侯不允許。聶桑榆雖然與她一見面就鬥嘴,可是兩人是實打實的好姐妹,她有些擔心她。
但是眼前這人,讓寧爾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有些陌生。以前的聶桑榆在人前都要裝溫柔的,因爲表哥不喜歡潑婦。只有在她面前,她纔會撈起袖子毫不顧忌形象地與她對罵。而現在聶桑榆看起來安安靜靜,像一汪死水,她擔心她是不是被刺激出毛病了。
“人總要活着,不能老是鑽牛角尖呢不是?”季曼坐下道:“你表哥是打心眼裡不喜歡我,幸虧我也不喜歡他,所以不算吃虧。只是這一院子女人勾心鬥角,我防備都有點累。”
寧爾容挑眉道:“說起來,你今兒是不是一時衝動把那懷了孕的侍妾給推水裡了?”
季曼黑了臉:“不是我!”
“這事兒挺像你風格啊。”寧爾容眯着眼睛道:“不是說要把討厭的人往死裡折騰麼?那個慕水晴好像一直是與你過不去的。”
“就算我討厭她,那也不是我做的。這樣愚蠢找死的做法,我纔不會選。”季曼哼了一聲道:“你表哥連續兩天歇我這兒,有人按捺不住了要衝我發難,纔有今日這一出。”
寧爾容有些驚訝:“表哥竟然這麼寵你了?難不成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侍妾?”
季曼心想,怪不得聶桑榆能與這表小姐撈起袖子對罵呢,說的話確實是找罵型的。
“你表哥現在最愛他的妻,我們這些妾都是拿來做調劑的。”季曼輕聲道:“我也沒別的念想,就想着好好過日子。”
“當真不愛表哥了?”寧爾容道:“當初是誰說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季曼微微一笑,道:“現在是山有棱,天地未合,我願與君絕。”
我願與君絕。
寧爾容怔了怔,臉上的戲謔也統統收了起來。她沒有想過,桑榆真的會有不愛寧鈺軒的這一天。還當她是開玩笑呢,結果竟然,連這樣絕情的話都說出來了。
屋子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寧爾容才嘆了口氣道:“我先回去了,明日你來南苑,我請你吃點心。”
“好。”季曼應了。
寧爾容原路返回,從窗戶跳出去,消失在夜色裡。季曼其實很想提醒她可以走正門,但是她動作太快,壓根來不及喊。
寧明傑還未休息,今天橋上那一齣戲,旁人未看清,他這雙眼睛卻是看得清楚。有丫鬟從後頭上來,將那懷了身子的侍妾推進了水裡,位置剛好可以給人造成錯覺是聶桑榆乾的。
不過他不會說出來,因爲壓根不關他的事,即使爾容與那聶桑榆交好,人家後院的事情,他也沒必要攙和。
“哥哥。”寧爾容從外頭回來,就直接闖了他的房間。
寧明傑回頭,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說過多少次,不要直接闖人家房間,要記得敲門。”
寧爾容滿臉惆悵,坐下鬱悶地道:“親兄妹分那些幹什麼,我是被桑榆一句話給說得難過了,纔想來找你談談心麼。”
“什麼話?”寧明傑好奇地看着她:“能把你這樣的混世魔王都說惆悵了?”
“唉。”寧爾容趴在桌上道:“以前桑榆很喜歡錶哥的,爲了他什麼都做,本來與我水火不相容,因爲我說了一句知道表哥喜歡什麼,她竟然就軟了態度低聲下氣地來求我了。這樣的傻子,我想氣都氣不起來。”
自古女子多情癡,也沒啥奇怪的啊。寧明傑不以爲然。
“結果今天我去非晚閣,她竟然說她不喜歡錶哥了,還說什麼山有棱,天地未合,我願與君絕。”
寧爾容又嘆了一口氣:“她該是對錶哥死心了,我看着,不知道爲什麼有點惆悵。原來多濃厚的愛意,也是能被人磨沒了的啊。”
寧明傑微微一愣,想起飯桌邊站着佈菜的那個安靜的女人,心裡也是有些唏噓。不愛了又如何呢?女人一旦嫁人,就只能在這一方宅院裡終老了。
絮絮叨叨地說了聶桑榆一大堆話,寧爾容心裡舒坦了,就先回去睡覺了。寧明傑哭笑不得,這是說沒了他的睡意,自己卻走了。
聶桑榆,聽爾容說了這麼多次,就今晚聽着才覺得,這女人倒也是有些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季曼就先起來了,昨天夜裡她就讓苜蓿熬藥搓了藥丸子,用的配方都是治感冒但是將對胎兒有害的藥物全部去除了的。方子是李大夫給的,說是不能用重藥,稍微吃些壓壓風寒也是好的。
天矇矇亮季曼就去了飛月閣,將藥丸和藥方一併給了慕水晴。
“身子重要,但是保住這孩子也是挺重要的。”季曼看着慕水晴複雜的神色,認真地勸道:“到底是一條生命,能保住就不要捨棄他。”
慕水晴正因爲齊思菱的話在動搖,看着手裡的藥丸子,聽着季曼的話,心裡的天平便又朝她這邊傾斜了一些,二話不說就將藥吃了。
若是有什麼不妥,孩子沒了,她也正好推到桑榆身上,歸順夫人。若是沒有不妥,那保住孩子也是好的,這是她最好走的一條路了,沒想到還是聶桑榆親手來替她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