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園雖然被解禁,但是溫婉也一直沒能伺候陌玉侯。先不說他每天回來都徑直睡在北苑,就算是要來後院,也頂多是去慕水晴那裡看看。
慕水晴的身子卻是一天比一天差,溫婉幾乎都看不見她人,連去看望都被告知臥牀不得見,白天侯爺又不在府裡,溫婉便只能往柳寒雲一處跑。
“我得想個辦法。”溫婉微笑着,拿帕子掩着嘴小聲道:“夫人得再幫幫我,侯爺就快要離京了,再沒個動靜,我出不出那薔薇園,豈不是都一樣了?”
柳寒雲蹙着眉,抿脣道:“我當初答應康元郡主的,只是想辦法將你解禁,其餘的事情,可能幫不上,畢竟侯爺連我這裡也是不來的。”
溫婉抿脣:“如今康元郡主也已經進宮了,有頭銜是早晚的事情。你若是幫了我,我便給郡主美言兩句,將來曦少爺的好處,定然是少不了的。”
柳寒雲垂眸不語。
“夫人難不成還念着她當初的恩情?”溫婉臉上表情未動,語氣卻是不屑:“她當初將你從侍妾提爲姨娘,也不過是要你跟她一起蹚渾水,夫人怎麼就那麼傻記恩了?現在你看,她人不在府裡,孩子也不在府裡,可侯爺的心和世子之位,她是一個沒落下。那等的好手段,又豈是良善之人。”
柳寒雲搖頭:“她一路護着我,總不能恩將仇報。我可以爲了曦兒幫你做一些事情,但是要害她,我做不到。人要是不懂感恩,那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溫婉嗤笑一聲,將旁邊靠着的曦兒抱了過來:“誰要害她了?我不過是想在侯爺身上下功夫。夫人有沒有聽過致幻草?我偶然得了一株,想用在侯爺身上。只是他連我院子都不來,送的湯藥也未必會喝,我不想浪費罷了。”
曦兒在她懷裡掙扎了兩下,一腳踢到溫婉的肚子上。溫婉吃痛,臉色驟變,差點將他給丟出去。
“曦兒。”柳寒雲連忙伸手將孩子抱過來,拍着背安慰着,皺眉看着溫婉道:“那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怎能在侯爺身上亂用?我不會幫你。”
溫婉揉着肚子,緊緊抿脣:“夫人當真要這般固執?”
柳寒雲抱着曦兒往內室走:“椿皮,送客。”
溫婉氣憤不已,臉上卻依舊是帶着笑,招呼了檀香就一起離開了。她不肯幫,那她就自己等機會。總不信寧鈺軒這一輩子都不再理她。
京城街上的行人都有些焉焉的,街上大小糧行掛出的糧價都是高得驚人,寧鈺軒在季氏糧行裡喝着茶,聽着外頭不懂事的小孩子邊跑邊唱:
“不吃米,改吃糠,朝廷打仗民遭殃。瘸子不懂路遙遠,窮人不知米飯香。”
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寧鈺軒道:“你編的?”
季曼搖搖頭,看着賬本道:“不知道哪裡傳出來的,已經唱了好幾天了。京城這頭頂上的烏雲是散不開了,好多人被糧價逼得遠走他鄉,就是爲了好好吃飯。”
趙離當初奪位是何等的傳奇,以殘疾之身,於衆多皇子爭奪的空隙之中生存,最後竟然打了趙玦個措手不及,榮登九五。衆人都以爲他會開創一個盛世,最開始也有不少文人贊他,說他這樣的人定然適合當一國之君。
結果沒有想到,趙離在亂世裡可以崛起,卻在盛世之中偏執而剛愎自用,不聽勸諫,爲所欲爲,張狂得不像話,也怪不得漸漸的人心離散。
季曼寫好了賬,轉頭看着旁邊的寧鈺軒道:“侯爺一向聰明,對當下這形勢,竟然沒有任何動作麼?”
“我要如何有動作?”陌玉侯笑道:“六部之權是皇上自己慢慢收回去的,那麼這些事,自然也就該皇上自己操心,我想操心也是無能爲力。”
季曼挑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好好進宮之後,寧鈺軒對皇帝的態度,好像有了很微妙的變化。
“侯爺這是,準備倒戈了不成?”季曼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
“沒有。”寧鈺軒撐着下巴,望着窗外道:“他在位一日,我便效忠一日。”
直到能將好好安全救出來。
季曼聳聳肩,他倆也真是夠奇怪的,彼此都清楚立場,結果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聊天。
“你什麼時候回長郡?”寧鈺軒問。
季曼抱了厚厚的賬本去放在櫃子裡,想了想道:“也就最近這幾天吧,安排好了糧行的事情便走,不然到了年末,就回不去了。”
寧鈺軒皺眉:“這樣快?”
“嗯。”季曼回頭,看着他笑道:“捨不得?那侯爺說句我愛你來聽聽?”
臉色微沉,寧鈺軒別開了頭,悶聲不語。過了一會兒又道:“你一個女人家,去長郡那裡有些不適合吧,還不如留在京城。”
“長郡王讓我回去的。”季曼嘆了口氣,有些得意地道:“如今京城糧價盡在我手,身爲一個重要人物,我自然得去更安全的地方。留在京城,萬一誰恢復了記憶走漏了風聲,你家主子抓了我要砍頭,你保還是不保?”
寧鈺軒愣了愣,垂了眸子:“也是,不過你走那麼早,可能就很久見不到了。”
季曼頓了頓,低笑一聲:“無妨,侯爺身邊不是還有其他人麼?也總比天天對着一張男人臉來得好。”
轉身繼續收拾櫃子,將陳賬和新賬分開,一一擺好之後,累得腰痠背痛,結果一轉頭,桌子旁邊已經沒人了。
這來無影去無蹤的,有功夫的人就是好。季曼嘖嘖兩聲,出門去找嚴不拔安排些事,然後就要着手準備行李了。
接下來幾天陌玉侯都沒有再來,季曼也沒在意,大概是有什麼事情在忙吧。
可是到她上車準備要離開京城去長郡的這一天,寧鈺軒還是沒有出現。
“最近朝廷裡可是出什麼事情了?”季曼有些不安地看着嚴不拔問:“有沒有什麼大官被抓起來了,或者被軟禁什麼的,比如陌玉侯?”
嚴不拔打着算盤,古怪地看她一眼道:“東家放心上路吧,陌玉侯一直好好的,沒被抓也沒被軟禁。”
那爲什麼不來看她了?季曼皺眉。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寧鈺軒天天來,她不覺得有什麼。突然有一天不來了,她便覺得渾身都不習慣起來。明明是不在意的,就像在走得極慢的車上,壓根感覺不到在動,結果一個剎車,還是會慣性前傾。
這就是陌玉侯泡妹子的方法麼?季曼低笑,收拾好了東西,帶上兩個鏢師就上了路。
不來送就不來送吧,她也不在意。
但是這馬車伕是不是故意的?爲什麼是出城的方向,還會經過陌玉侯府?經過就經過吧,已經經過了,爲什麼不找個藉口停下來?
“停。”季曼黑着臉喊了一聲。
馬車乖乖地停下了,車伕一臉茫然地回頭看着她:“東家?”
“裡頭有故人,我得進去道個別。”季曼咳嗽兩聲,將包袱放了跳下車:“你們在門口等我。”
“是。”
季曼到門口,門房一看見他,連通報都省了,笑眯眯地鞠躬喊道:“季先生。”
尷尬地點點頭,還沒問呢,門房就自己道:“侯爺還在府裡,應該在北苑,先生進去便是。”
真熱情啊,季曼抿脣,朝他道了謝便往裡頭走。
今天寧鈺軒其實起來得很早,一邊皺着眉讓丫鬟更衣,一邊問鬼白:“她是今日離開?”
鬼白點頭:“侯爺不是說不去送了麼?”
寧鈺軒輕哼一聲:“我只是問問罷了,等會去街上逛逛,不是要送她。”
鬼白點頭:“那便不用急,等廚房做好早點,主子吃了再去逛也可。”
陌玉侯臉色青了青,看着鬼白道:“我平時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主子息怒。”鬼白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不過看他生氣了,還是得跪下請罪:“早膳不用的話,等會會餓。”
“侯爺。”門外傳來溫婉的聲音:“妾身給侯爺備了早點,剛好端來了。”
寧鈺軒挑眉,鬼白已經起身去開了門。溫婉微笑着進來,帶了七碟小菜,一疊清粥,看起來格外讓人有胃口。
“侯爺要出去,也得先用膳。”溫婉站在一邊,有些嬌羞地揉着帕子道:“不知道侯爺以前喜歡吃什麼,妾身隨意做的。”
七個小碟子放在一個大盤子裡,像極了南巡之時季曼做的飯菜。寧鈺軒看了一會兒,便在桌邊坐下,拿筷子嚐了一口。
嗯,沒有她做的好吃。不過溫婉以前從來不會做飯,現在倒也懂得下廚了。
吃了兩口,寧鈺軒起身就打算往外走,天色已經不早了。
溫婉過來收拾碗筷,腳下一絆,卻是跌在了他的懷裡,驚慌害羞之下,拉着他的袖子喃喃喊了一聲:“鈺軒…”
寧鈺軒一震,呆呆地低頭看着她。
鬼白看了看外頭的時辰,想提醒自家主子一句,結果陌玉侯卻道:“鬼白,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