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報只有主帥副將知道內容,寧家兩兄弟也就心照不宣。戰報傳回去,龍心大悅。本對寧明傑四次不聽聖旨多有惱怒,但也因着此次大捷而既往不咎,帝王還親自督促後方運糧,以免將士吃不飽飯。
然而京城糧價一直沒有下來過,嚴不拔替季曼操控着京城的糧食進貨,多餘的都運去了長郡,剩下的糧食便因供小於求,價格一度高漲至一兩六錢。
朝廷下徵糧令,以一兩銀子的價格強徵佃戶之糧,嚴不拔便先在私底下以一兩三錢的價格收糧,佃戶無糧,朝廷便也沒有辦法,只能向糧行購糧,嚴不拔甚至又被抓進了天牢,因爲糧價和朝廷談不攏。
這邊被抓進去,季曼那邊便寫信煽動京城糧行集體關門,殺雞儆猴啊,要是不反抗,不僅不能賺錢,連身家性命都無法保全了,誰還賣糧?
於是京城糧商紛紛出逃,無糧可賣,百姓無處買糧,連官家有錢也吃不到多少好米。於是層層壓力之下,嚴不拔又被放出來了,帶着一身傷痕,計算自己該跟東家要多少工錢。
季曼在遠處冷眼旁觀,覺得這一場仗怎麼那麼奇怪呢?要打不打的,長郡裡都沒一點緊張的氣氛,西河那邊晚上還有人放河燈,這是打仗的氛圍麼?分明像是玩過家家。
不過長郡王可沒一點放鬆的意思,一邊聯繫着各地的親王和舊部,一邊認真佈置兵力與寧明傑一戰。
季曼替趙轍將京城攪成了一鍋粥,得了趙轍甚爲隆重的誇獎,從此將她視爲心腹,走哪兒帶哪兒,偶爾還開玩笑問她一句:“你可還記得本王當初說過的一句話?”
當初說過的?趙轍當初說的話多了去了,她怎麼知道是哪句?笑笑示意他說,趙轍卻又意味深長地轉過頭去,吊着胃口當好玩似的。
不過長郡這邊的後勤運糧工作也是交給她了,季曼每天也算忙碌,忙碌起來,就不太容易去想一些很複雜的事情。
打仗這幾個月,一晃眼就過去了,雙方損傷一點都不大,更多時候兩邊都是熄火的,各自在營地裡做飯啦燒烤啦跟野營一樣。
三個月後的一天,季曼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場仗打得這樣冷靜了。
趙轍帶她去天仙樓見貴客,推開廂房的門季曼就看見了陌玉侯。
他依舊未變,只是一張臉上沒有多少笑意,看見她的時候,微微一怔,一雙眸子就微微亮了些:“季先生。”
當真又是三個月不見,季曼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乖乖地跟在趙轍身後。趙轍進來便打趣道:“你瞧你瞧,倒是沒看見我,先看見季先生了?侯爺這眼可這是看得遠。”
這兩人看這樣子,竟然是早就勾結了的?!季曼心裡有些震驚,什麼時候的事情啊,爲啥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陌玉侯收回了目光,微微有些暗惱。他還在生上次的氣,雖然是他試探她的,但是這人也真是半點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他的命就真的這樣不重要?要是他再傻一點,將命真的就放在她手裡了,她是不是也會這樣輕易地就出賣他?
“王爺見笑了,只是看季先生一張臉一點都沒有變過,所以好奇地喊了一聲而已。”寧鈺軒坐在了一邊,淡淡地道。
趙轍挑眉,回頭看了季曼一眼,點頭道:“也的確是,這面具戴着很難受吧,桑榆?”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桑榆了,季曼微微有些怔愣,半晌纔回過神,低笑一聲:“習慣了也就好了,多謝王爺關心。”
趙轍看了寧鈺軒一眼,又看看她,道:“也用不了多久了,長郡到京城之路已經快要完工,這一路過去,都是暢通無阻,到時候,你便可以用自己原來的身份過活。當今聖上昏庸無道,殘害手足,冤枉忠臣,等本王進京之日,便是還你聶家一個公道之時。”
季曼起身,深深朝他行了一禮:“多謝王爺。”
趙轍又看向寧鈺軒,笑道:“當初被迫休棄桑榆,想必侯爺心裡也是有萬般無奈。等一朝事成,本王親自替你們圓回這一段姻緣如何?”
季曼一愣,寧鈺軒倒是微微一笑:“多謝王爺厚愛。”
“世子在宮裡,侯爺想必也是左右爲難。”趙轍嘆息:“二皇弟到底是不懂事,怎能拿小兒性命相威脅?”
對啊,好好還在宮裡,寧鈺軒與趙轍勾搭上了,好好怎麼辦?季曼有些着急,目光帶了些惱怒地看着寧鈺軒。
寧鈺軒道:“也是因爲好好尚在宮中,所以待王爺攻破京城之時,還要王爺與在下演一場好戲。”
在趙離眼裡,他纔是一直沒有背叛的人。寧明傑按兵不發,他卻是屢次說要聽從聖旨,無奈兵符在寧明傑手裡,他也很無奈啊很無奈。軍中眼線應該已經將他的態度都傳達給聖上了纔對。
“這個自然。”趙轍道:“這仗打了也有不少時候了,是該有個勝負之分了。侯爺覺得該以什麼作爲藉口,要寧明傑撤兵呢?”
寧鈺軒臉色微沉,看了季曼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興:“王爺今天帶了她來,這樣的問題還要問在下?”
“我這不是怕你不樂意麼?”趙轍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知你心裡有桑榆,捨不得她,但是現在看來她是最合適的。不是很早以前就在非晚閣裡挖出一箱子東西麼?也是時候該讓人告訴給皇帝,做個鋪墊了。”
季曼一驚,箱子?
難不成是她很早以前埋的那個,裝滿寧明傑畫她的畫像的箱子?他們怎麼知道有個箱子的?
飛快擡眼看向寧鈺軒,後者卻是在思考。長郡王的眼神裡有些威壓,擺明了這件事沒有別的選擇,也只有拿聶桑榆當藉口,才能合理解釋這寧家兄弟倆反目的原因。
“我知道了。”寧鈺軒皺眉道:“府裡的事情,晴兒會看着辦的。再有半個月,我便與明傑翻臉,明傑帶兵退回京城,我慢走幾步。”
“好。”趙轍笑道:“丞相的眼光也是很準,鈺軒你果然還是肯幫着我的,先前的事情,咱們就都既往不咎了。”
寧鈺軒站起來,朝長郡王行了禮,眼神飄過季曼,裡頭是濃濃的擔憂。
這幾句對話,季曼是沒怎麼聽懂的,爲什麼扯着扯着就扯到她身上了?她這算不算埋着也中槍?爲什麼要拿她當藉口?就因爲寧明傑的畫?晴兒又是怎麼個情況,原先不是趙轍的人麼?怎麼這聽起來,倒是成了寧鈺軒的人?
一大堆問題,季曼頭有些迷糊,走出天仙樓的時候,都沒注意旁邊趙轍什麼時候走了,她身邊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了寧鈺軒一個人。
“去年夏天的時候,我找人翻了非晚閣的土,打算再爲你種一片薔薇花,哪知道就挖出了一個箱子。”寧鈺軒淡淡地看着前面的路,輕聲道:“他還真是有心了。”
季曼回過神來,左右看了看,楊柳河岸沒什麼人,河面上都快結了冰。寧鈺軒的側面很好看,說話還呵着白氣:
“長郡王的意思,是讓我藉着某人的嘴,將明傑早就傾心於你的事情告訴皇上,而後長郡王以你爲威脅,寧明傑也就順理成章地退兵。我要當個六親不認的人,爲了皇上的皇位,誓死抵抗,上書於帝言明寧明傑之背叛,逼着寧明傑造反投靠長郡,之後我再回京守城。”
這麼一長串,難得季曼還聽懂了,點了點頭明白了自己的立場:“也就是說,我可以恢復本來的面貌,不用再做男人了是吧?”
“嗯。”寧鈺軒步子突然快了一點:“回去你住的地方,將面具取了吧。”
季曼有些恍然,面具戴得太久,她都快覺得自己是男人了,終於…聶桑榆的臉又可以得見天日了嗎?
這樣一來,她的身份不用再掩飾,也就少了一個把柄,即便柳寒雲再出賣她,亦或是溫婉恢復了記憶,身份的問題都不會再成爲她的威脅了。
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又有新的問題了,她當的是紅顏禍水的角色,會不會沒有好下場?
一想到古代幾個紅顏禍水的結局,季曼不禁打了個寒戰。
寧鈺軒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的手給牽住了。大而溫暖的掌心,將她整個冰涼的手包住,一陣暖意瞬間傳遍全身。
季曼微微一頓,倒也沒掙開,只是低頭做沉思狀,沒有多說什麼話。
寧鈺軒勾着嘴角笑了笑,送她回了長郡府。等季曼回去取掉面具,換了一身女裝興高采烈地出來,門口的人卻已經沒了。
依舊是鬼白站在原地,這次終於臉上有笑意了:“侯爺說,怕見了人捨不得走,於是就先走了。”
原話不是這樣,不過鬼白覺得這纔是正確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