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月打小就是衆星捧月,一根紅色長鞭,傲氣得下巴從未低下來過。父皇在她小時候將她抱在膝蓋上的問她:“月兒以後想要什麼樣的夫婿啊?”
小小的她高昂着下巴道:“做我夫君的人,定然要頂天立地,力能扛鼎,還要能打得過我這手裡的紅色長鞭!”
一直覺得只有打得贏她的人,才能征服她,成爲她的夫君。
玉珍國是一夫一妻制的國度,生活繁榮而安穩,然而旁邊的強國大宋虎視眈眈,終於還是有一天,父皇將她叫去,十分抱歉地道:“你可能必須得嫁去大宋。”
“我不要!”捧月高高嘟起了嘴。大宋男人三妻四妾,哪裡有玉珍國一心一意的好?而且離家這樣遠,她纔不想去。
然而父皇道:“你是玉珍嫡親的公主,只有你了。”
生下來錦衣玉食,自然就該爲國家做出犧牲。捧月哭了許久,終於是妥協了,帶着自己的長鞭,遠赴大宋。
一路上她想過自己會遇見些什麼樣的男人,應該是要嫁皇子吧,玉樹臨風的,成熟內斂的?聽聞大宋會武的男兒不少,皇子倒都是斯文只會拳腳功夫。捧月有些不太高興,一路上都沒什麼精神。
大宋的皇宮倒是繁華,裡頭女人也多,笑起來都假得很。聶貴妃給了她兩個夫人作陪,要帶她四處看看。
這兩位夫人大概就是她以後的樣子了吧?捧月悄悄打量她們。那個叫爾容的活潑些,不過不知爲何眉宇間有些憂愁,大概是在操心自己的夫君被哪個小妾搶走了?旁邊叫桑榆的頗爲端莊大方,她偷偷跟着學了學,卻學不來那模樣。
大宋就三位適婚的皇子,兩個都有正室了,她總不能去當小妾。還有一個沒看見人,也沒聽人提起過。
“二皇子呢?”她忍不住問身邊的隨從。
隨從搖頭:“打探過消息了,宮裡沒人知道二皇子的消息,看樣子也沒打算來與公主見上一面。”
好不容易有個未婚的,竟然不來見她?捧月有些好奇,那是怎麼個人啊?
結果下午去校場的時候就看見了,說是不想來見她,卻是穿着皇子的暗紋錦繡,坐在輪椅上遠遠地看了她一眼。
捧月看見了他,一瞬間覺得心裡有些奇怪。那人竟然是個殘疾,可是卻出現在了校場。眉目間有些憂鬱,只一眼,便轉身走了。
欲擒故縱?捧月冷哼一聲,她纔不會上當。這些個皇子個個都想與她成親,好得玉珍國之助力。這人分明也想要,卻沒誠意,不會好好上來打個招呼麼?
他不主動,她纔不要主動。
往他離開的方向看了好幾眼,捧月氣哼哼地甩着鞭子走了。
那人怎麼會適合做她夫婿,手無縛雞之力,別說會武,連站起來都不可能。
“二皇子從小就是不受重視的,說是皇子,還不如外頭的尋常百姓呢。”有知道了點消息的丫鬟來跟她講:“公主千萬莫要選了二皇子,晦氣。隨便誰,也至少手腳完好啊。”
捧月微微皺眉:“就因爲腿不好,他才被冷落的嗎?”
“自然。”小丫鬟低聲道:“聽說是打小就被人害了,皇上也不管。”
捧月點點頭:“好吧,那就不用考慮他了。”
聶桑榆繼續帶着她去準備見其他青年才俊,可是走到半路,就被人請上了一家空蕩蕩的茶樓。
“捧月公主。”坐在輪椅上的人微笑着看着她:“在下冒昧,想與公主談一樁交易。”
柔柔弱弱的書生模樣,捧月皺眉,該拒絕的,有什麼好談的?但是看着他溫潤的雙眼,拒絕的話竟然說不出口,想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她和他的糾葛,就是從這樁交易開始的。
他許她六宮無妃,並承諾登基之後給玉珍國邊關之便利,貨物來往,都減免賦稅。玉珍之人可橫行大宋無礙。
捧月有些心動,卻也覺得不可置信。這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當真能夠登上皇位?
趙離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用了什麼妖術,竟然讓她看得走了神。反應過來之後,竟然就這麼答應了。
也許她一直是在給自己找藉口,應該是早就在那一眼裡看中了,不然後頭的事情,也不會這樣順利輕巧。
一眼就錯了一輩子。
她的鞭子,是特意帶來想挑選夫婿的,而現在,卻是站在根本打不過她的趙離身側,心甘情願地道:“自此之後,他便是我捧月的夫君,欺負他便是欺負我!”
武功不必拿來挑選夫君了,現在只能用來保護夫君。
趙離的處境當真是萬分艱難的,娶了她才能搬出皇子府,自己另立府邸。捧月不知爲何就甘心收起了自己的蠻橫,依着大宋的規矩,替他打點。
“二皇子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娶了公主,那也是個瘸子。”宮裡的丫鬟小聲嗤笑着,卻被旁邊突然飛來的紅色長鞭抽爛了嘴。
捧月安靜地收回鞭子,推着趙離去給皇后請安。
宮女嚇得尖叫,一路捂着嘴滿手是血跑了出去。趙離低笑道:“你何苦同她們計較?”
“我不喜歡別人欺負你。”捧月皺眉:“管他是誰都一樣!”
趙離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失笑。
捧月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替代了他身邊的親信,每天推着他的輪椅,無論是進宮還是去皇子府辦事,都是她安靜地推着他的輪椅在他身後。
趙離娶她,不過是因着玉珍國。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也有些運氣,竟然遇見了這樣沒心眼的好姑娘,一股子俠義勁兒,保護得他再也沒聽見過什麼污言穢語。
她替他求來了好的王爺之位,隨着他一起遠去封地。又幫着他借了玉珍國的兵力,助他打回京城,奪下皇位。
知道他要造反的時候,捧月其實是很震驚的,她大概覺得王爺就夠了,兩人在封地上愉快地過一輩子就夠了,結果他想要的東西更多。
怎麼能不想要呢?聶貴妃害他出生就是個瘸子,還送他的母妃下了黃泉。大皇兄與三皇弟欺辱他多年,這些仇怨,怎麼能輕易就放下了呢?
打回京城,他也正好許她母儀天下。
“你曾允我六宮無妃,現在還算數嗎?”捧月皺着眉頭問他。
“算數。”他溫柔地拉過她的手來:“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坐上龍位,親手給她戴上后冠。大仇得報,大權在握,捧月又懷孕了,趙離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缺了。
他身邊現在多的是阿諛奉承之人,不會再有人敢罵他是瘸子。這些人爭着給他推輪椅,恭恭敬敬地跪着給他說話。趙離覺得揚眉吐氣了,他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也便將這麼多年積攢的怨氣全部發泄。
爲政暴虐又如何?這是他的天下。
捧月卻不如以前那樣護着他了,她變了,經常會皺眉看着他道:“阿離,你不該這樣做的。”
“以前你總是站在我這邊的。”趙離覺得不理解:“現在爲什麼要幫着那羣老臣來說我?”
“我是爲了你好。”捧月蹙眉。
懷孕的女人都喜歡囉嗦?趙離冷哼一聲離開,現在他不用她推輪椅,自然有宮人擡着他四處走。
“皇上,長郡之路通不得。”範天行跪地諫言:“一旦通達,長郡王來往京城必然便利,不是好事。”
“以國庫緊張爲由拒絕,那望月樓也該停下。國之初穩,不宜大興土木。”陌玉侯正色道。
趙離正覺得煩心,現在的捧月讓他感覺不到被保護,反而是有些束縛。他現在是帝王,不想被束縛。
可是,望月樓是她想要的。她曾經說:“要是有一棟很高的樓,可以看見玉珍國就好了。”
雖然是有些胡言亂語,可是他聽進去了,讓人修建望月樓。他現在是皇帝,想要什麼不可以?
“望月樓不可停。”他道:“長郡之路,讓他們修了便是。”
“皇上!”範天行大悲:“紅顏亡國啊皇上!”
紅顏也不該是那麼煩人的紅顏啊,人家的紅顏都是溫柔如水的!趙離拂袖而去,望月樓依舊是在修建之中。
他生捧月的氣,於是好久好久沒去看她。康元郡主心屬他許久,即便是嫁給了寧明傑,也依舊是常常進宮來陪他。
看,女兒家多柔情,就像康元這樣捧着他誇着他不好嗎?爲什麼偏生要與他做對?趙離哼哼着,午夜翻身,終究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身邊,空空的。
他不去找她,她也就沒有來爭過寵。也就是想着後宮反正只有她一個人是嗎?
趙離怒,六宮無妃這話他就不該說,叫她這樣有恃無恐!
過了許久,終於是忍不住派人去打聽消息,問皇后在做什麼。趙離想,他不是認輸了,就是問問而已。
結果問回來的消息卻是:“皇后娘娘流產了。”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沒有了。趙離白了臉,匆匆往捧月宮裡而去,只可惜他不能走,被人擡着去的時候,也終究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