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促狹的事情對妓者來說並不少見,張公子錢公子馬公子,互相取笑也好,互相折騰也好,都有各種“好”主意。一個魁首叫九娘,一個是十娘,兩個人把趙存宗賞的銀子收起來,並肩行走並低聲商議這事情怎麼做。
“知道前天麼?春香閣的惜惜,就是那個自以爲眼睛多媚的那個賤人,房裡出來的一位大人去上朝,說是裡面穿錯了她的一件汗衫子,幸好自己發現的早,看到一個衣領子不對,慌忙解下來。”九娘這樣說。
十娘“哧哧”掩口笑:“你說的不錯,就當我們都遭了賊,你把他的衣服解下來,再把你的衣服也解下來只留一件,別的從窗戶裡遞給我,我收了,他要穿,只能穿你的那一件。”九娘也自以爲有趣,微瞪瞪眼珠子:“就是這樣,他就是醒了,找不到我們身上。”
十娘還有一個主意:“最好讓他當時就出去,人都能看到他穿着你的褻衣纔好,這些公子大爺們,生下來就是好命,自以爲有錢有勢,人人應該恭敬他。我們跳進這樣的火坑裡沒有出頭的日子,我心裡對他們,其實深恨。戲上面說貴公子遇到李娃,你我沒有這樣的命,拿他們取樂子也好。反正有人擔着。”
兩個人笑得似花枝兒顫,就此回去。
韋去華去見趙存宗,沒有行上幾步肩上被人一拍,身後是楚懷賢的聲音:“小趙王爺在哪裡?”心虛的韋去華嚇個不清,回身來面如土色。楚懷賢狐疑:“你病了不成?”韋去華見楚懷賢沒有什麼,猜想他應該沒有聽到。緩和一下臉色道:“冷不防的,把我嚇死。”
“你就這膽子,還能下軍中嗎?”楚懷賢冷下臉來,對着身材同樣瘦削挺拔,腰桿子筆直的韋去華不悅:“年前就說你去軍中,怎麼還沒去?”韋去華心想,怎麼還沒去,這親事不訂下來,你休想我離京。
想想自己到小趙王爺處是這位好舅哥舉薦,現在不想好處不少。小趙王爺和大舅哥是明着不對,謠言四起說樣樣爭風。這位大舅哥今年想主意調了自己兩次離京,謝天謝地,幸好小趙王爺都攔下來。因爲他們不對,所以攔下來別人也認爲正常。
當着面兒,韋去華對楚懷賢還是要應付,當下笑着道:“我家裡走不開。”楚懷賢沒理會,低聲道:“我要會會小趙王爺,讓他哪裡見見我。”
“這裡會面?”兩個人站在幾株樹後,自然是一個小小死角。見不遠處往來人不少,韋去華咧嘴道:“有人會看到。”楚懷賢早就想好:“找個好房間,有人看到再爭風。”韋去華在楚懷賢面上瞟過,楚懷賢沒好氣:“看什麼!你別亂說就是!要是傳到我家裡,你小心着。”
韋去華就此放心,對自己安排的好主意成真後,大舅哥有所顧忌有幾分把握。他嘴裡還是再敲打一句:“您以前就沒少來這樣地方,如今難道還怕大嫂?”相中他妹妹,從此低三分,以前見面還有朋友的客氣,現在說話就象欠他的,一張嘴就是“你小心着。”
“她不是有了嗎?”楚懷賢把這句話拋出來,韋去華暗笑,答應道:“是。”轉身離去。
沒多久,楚懷賢和趙存宗相會在一個當紅妓者的房間裡。趙存宗坐下來:“這裡說話可以安心。”楚懷賢對面坐下來,撩起長衫,露出裡面玉色綢褲,趙存宗一想到明天再見他,一撩衣袍,是一件女人的衣服,就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楚懷賢莫明其妙。趙存宗收住笑,從容告訴楚懷賢:“你們兄弟都來,所以我笑。”楚懷賢一聽就氣得站起來:“懷德在哪裡?”趙存宗讓他坐下:“你我說完了你再去不遲。在後面劉四姐的花廳上,劉四姐只到我那裡坐了一會兒,就說楚公子在,我還以爲是你。”
楚懷賢道:“真是不學好。”趙存宗斜睨他:“你呢,不也在這裡?”楚懷賢抖抖衣角:“我是不得不來。”趙存宗樂了:“那他也是。難怪去華說你,自己放火連天的燒,別人點不了燈。”楚懷賢先停戰:“說正事兒。”
“大國舅最近護衛強,比我的都要強。”趙存宗眼望着手上一個扳指,靜靜道:“他把手伸到我的隨從中去了。”
楚懷賢只是問:“去了幾個?”趙存宗淡淡:“去了一個還不行,去多了他疑心。”楚懷賢掂量一下這話,再道:“有什麼說的?”趙存宗微微笑:“有,死了的容氏在前一天晚上,象瘋了一樣的奔跑過,不知道看到什麼。人都說她失心瘋,她以前並沒有這病。”
“只有這些?”楚懷賢還不滿意。趙存宗道:“還有,是我自己推敲的,人家不是要害你?”楚懷賢擡眼:“是對我好?”趙存宗不動聲色地道:“是敲打你!你最近一、兩年幹了什麼,自己理一理。”
楚懷賢剛說一句:“我沒有……”趙存宗低低但厲聲道:“從你在原籍算起,你在左守備的地面上遇刺,你和他有什麼!”楚懷賢皺眉一時,不再說話。“好了,去吧,想明白了告訴我,還有,啊,”趙存宗輕描淡寫:“你妹妹的親事,怎麼說?”
“我怎麼還看不出來韋去華的長處?”楚懷賢說過,趙存宗含笑:“結了這門親,我就讓他西北軍中去,讓別人睡不着,這就是長處了。”楚懷賢嘆氣:“可憐我妹妹要守空房。”趙存宗過來伸手輕拍了楚懷賢:“最多一年、兩年,我保他毫髮無傷的回來。”楚懷賢鬆了口:“等我回過父親,再給你回話。”
趙存宗和楚懷賢分開,兩個隨從迎上來送他重新去飲酒,其中一個就是韋去華。趙存宗面帶笑容,韋去華的親事當然自己掛在心上,剛纔答應韋去華和楚懷賢胡鬧,這只是一個噱頭。
“小王爺,剛纔人來報,說兵部裡上摺子,各家王府在京中的隨從護衛,都要再減一隊人。”匆匆一個密報,趙存宗沒有變色,但心中有噓唏。眼望林上長空,正是一天晴光。哼,減了再減,再減就是宰我的時候了!
楚懷賢來尋楚懷德,過了一道小木橋,領路的人低聲道:“就是前面。”花廳極小,有喧鬧聲傳來。楚懷賢欺身近前,站到了房後往裡看。
房中五、六個少年,都和楚懷德年紀差不多大,每個人身邊或抱或是倚着一個豔妝妓者,正在歡笑中。而楚懷德,手執一個酒杯,正在和人交頭接耳。
“懷德懷德,馮家的親事,你覺得如何?”楚懷德是小小少年,說話的人也還有稚氣。楚懷賢好笑,口水還沒幹的幾個人,就跑到這裡來。見說楚懷德的親事,楚懷賢屏氣凝神細聽。楚懷德酒吃得躁熱,把身邊坐着的妓者推開:“讓我涼快涼快,”再對問話的少年道:“我要找個嫡出的,從此在家裡抖起來。”
楚懷賢細細辯認這幾個少年,竟然自己多不認識。想父親近日對楚懷德憂心,楚懷賢心裡自愧,自己對他太不上心。
少年們都來了興致,揮手把妓者們趕走:“我們要說話。”再幫着楚懷德出主意:“窮京官的嫡出小姐,你找一個罷了。岳家身份不必論好壞,有個折腿斷手的丫頭服侍都算是小姐了。你大哥娶錯了親事,以後這家裡,是你能佔半邊天的時候了。”楚懷賢暗笑,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大哥是聰明一時,糊塗一時。他娶親的時候,家裡都反對,我父親是表面上反對,背地裡幫忙,在大伯父面前,爲他說了不少好話。”楚懷德把五根手指再舉起來:“家裡人都說我是小拇指,以後要變大的了。”
楚懷賢抿起嘴脣,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當然這說的是楚二老爺和楚懷德。
“用你大伯父的官職來說話,五品官兒的岳家還是任你挑的。”坐得最近歪戴帽子的少年舉杯道:“讓我賀你一杯,聽說你大哥娶了親,又聽你說有了,我們真喜歡。你呀,得讓那個孩子順順當當地生下來。”
楚懷德得意一笑:“當然了,”然後低聲四顧兩邊道:“這幾天我們家裡追查人,我看着風向,是有人要害她。把我這幾天急的,丫頭少夫人要是不生下孩子來,大哥以後再娶個名門生一個下來,這家裡更沒有我的份兒了。”
“不生不也更好?”另一個少年道:“最好不生又善妒,這樣你以後,就是一枝獨秀。”楚懷賢把拳頭握起來,按捺着自己進去暴捶楚懷德一陣的心情。再往下聽,楚懷德在嘆氣:“三房裡也有了,不知道生下來個什麼。”
少年們都笑:“聽我們的沒錯,你們家的三房,不讓她生纔是正經。”
“找一貼藥去,這藥好找,背街上尋個賣草藥的,給幾兩銀子,就弄了來。”
這裡亂說話,不知道外面有人聽。楚懷賢悄無聲息地退出來,出來尋跟自己的進喜兒:“懷德也在這裡,你別讓他看到。”進喜兒忙道:“我見到小根兒了,才叮囑過他不許說。”楚懷賢眼睛微眯着:“還有一件事情,你去告訴劉四姐,讓她今天晚上,把懷德留下來過夜。不過,不許她碰懷德。他還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