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把小初從刑部裡接出來,安置在一處小巷子裡。趕車的是楚家的家人,門裡出來接的是兩個婦人,大家都不是好臉色對小初:“出來!”
小初下來,見是一個小小院子,三間正房兩間廂房,裡面再沒有別人,就只有身邊這兩男兩女的家人。
“到房裡去!”婦人說話,都不是好聲氣。小初默然進來,見房中冷榻涼被,觸手榻上微有潮溼,房裡微有黴氣兒,這裡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住。
也沒有熱水也沒有熱茶,更沒有給只吃過午飯的小初送上晚飯。婦人們一個粗手粗腳打開門,一個在小初背上一推,小初一個踉蹌進門去,身後一聲響,是房門關上;再一聲響,是銅鎖的聲音。
這門,被鎖上了!
是夜冷榻冷月,小初抱臂坐在房中,對着悠悠冬月,更是擔心楚懷賢。公子他……好不好?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初才迷糊着倒在榻上睡了。
睡夢中,聽到爭吵聲。小初從榻上睜開眼,外面是進喜兒在暴跳:“老爺讓看着她,沒有讓凍死她!要是凍病了,你們擔責任。”
外面家人說話更難聽:“這樣的人死就死了吧。”小初聽到也沒有話說。這不是象有些穿越人遇到的環境,可以造飛機造大炮,可以壓倒一切人。林小初竭盡自己的聰明,也遇上一家子不錯的人,可是這古代制度,是不能更改的。
進喜兒氣得沒話說,只得發狠道:“好,我去回老爺,如果老爺要凍死她,乾脆把她關院子裡不是更痛快!”
說過聽到小初喊自己,門上有鎖,小初在門眼兒上往外說話:“我妹妹在哪裡?”家人們撇嘴,進喜兒過來道:“我去看過,她好着呢,”小初眼睛一紅,道:“那就好。”再道:“公子呢?”
家人聽過是冷笑,進喜兒小聲道:“我還沒見到。”小初黯然,進喜兒看在眼裡,痛心地道:“你不是一點兒情意沒有的人,何苦來這樣!”進喜兒都想罵小初了。
小初還是黯然,進喜兒對着這黯然看過,無奈地道:“你要好生着,公子回來見到你不好,一定會難過的。”小初心酸地道:“他,幾時回來?”
進喜兒真是不知道,他搔搔頭換了一個話題:“龔掌櫃的要找你算賬呢,”小初擡起眼睛,進喜兒道:“你給小意的什麼藥?她把桃兒姑娘迷倒了,到現在還沒有醒。”
小初幽幽地道:“那藥沒事兒,我給公子的鳥兒吃過,睡半天就醒。”進喜兒忍無可忍地罵道:“你這個笨蛋!把公子的鳥兒迷倒,你就沒有發現公子他早就知道了!”
“你也早就知道了?”小初問出來,進喜兒作個要倒的姿勢,拍拍自己額頭,對小初吸氣道:“你,真的很笨!”
小初垂下頭,從門後走開,回到榻上坐着,是她昨夜抱膝往外看的姿勢。進喜兒嘆一口氣,對看管的家人道:“我回去問過老爺再來,我不信老爺要餓死她凍死她。”
家人不屑一顧:“你去問,反正老爺只說看管,沒說管吃的喝的,還要給她烤火。”進喜兒不理會,出門回家去。
沒過多久,進喜兒沒有來,家裡來了一個管事的,張羅着給小初房裡放了火盆兒,再安排她吃飯。小初沒有吃幾口,心念楚懷賢,就把筷子放下來。
這樣過了三天,進喜兒帶回來楚懷賢的一句話:“爲小意想想。”小初聽過茫然,進喜兒不忍心地道:“公子的意思,讓你不要尋死。”小初低聲道:“我知道。”茫然過再道:“就這一句話?”
進喜兒嗯一聲:“就這一句。”小初手裡拿着衣帶,揉過來揉過去,半日再看身邊,進喜兒不知道何時走了。
楚懷賢從宮中出來,又是三天後。楚老夫人和家裡人都在房裡候着他,楚懷賢進門就長跪不起,對着楚少傅把話一一回明白:“……黃小侯爺來告訴我,我本可以阻攔。爲着一時動了氣,就沒有攔反而跟着去了。現在想想,這全是別人的套纔是。”
“我養出來你這樣的兒子,我真是沒有想到。”楚少傅就這一句話,楚懷賢再給楚老夫人叩頭:“讓祖母擔心,是孫兒的不是。”楚老夫人讓他近前來,摟着他痛心地道:“從你小時候起,要什麼給什麼,這是我不好,早些兒把她給你,就不會這樣。”
楚夫人見兒子滿面悔恨,只是嘆氣。楚少傅細細思索過兒子的話,再見夫人嘆氣,也嘆氣上來:“你告訴他吧,我不想理他。”
“你三嬸兒認了小初是外甥女兒,等你出來就把她送到你三嬸兒家裡去,祖母說再請兩個教導禮儀的宮中嬤嬤們教教,你覺得如何?”楚夫人把話說過,楚懷賢又淚流滿面:“多謝祖母,父母親疼愛。這件事情,是我錯了。不過小初,我真心地喜歡她,而她與那個鄭誼,是實實地沒有什麼。”
楚少傅恨聲道:“別提她!提她我就不舒服!”楚老夫人也惱怒地道:“娶是娶了,是平妻。過了這陣子風波,明年該娶誰你還得娶!”
楚懷賢連聲答應:“是。”說過猶豫一下有話想說,楚少傅喝道:“說!”楚懷賢回道:“把小初安置在單獨一處的好,這事兒一定滿城風雨,不是三嬸兒家裡不好,是三嬸兒孃家人多話也多,小初那性子,是吃不得人話的人……”
“咄!你現在還有這樣的心!”楚少傅大怒:“先想想咱們家這滿城風雨丟的人,可怎麼辦纔好!”楚少傅氣不打一處來:“我看你這親事,貼子下出去再多,也不會有人來;要是不下至交們貼子,象是給你親事不是正經的。你,把我快氣死了!”
楚懷賢趕快道:“父親息怒,就是怕惹父親生氣,請父母親把小初單獨安置在一處,我自己時時去看,我自己教導她。”楚少傅再怒道:“你不必去!先把眼前的事兒弄清楚。”楚懷賢默然垂首,不再有話說。
楚老夫人唉聲嘆氣,對楚夫人道:“這過了門,你好好的教導,別把我也氣死了!”楚懷賢知趣的更是閉上嘴,小初弄這一齣子,在家裡是人人不待見。他此時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不把她攔下來。
半個時辰後,楚少傅父子還在房中密談,楚老夫人帶着幾個人出了門。一頂大轎坐着楚老夫人,後面是兩輛馬車坐着跟去的人。
大轎和馬車來到關小初的地方,楚老夫人下了轎,在門外先打量過小院,說一聲:“小了點兒。”再進來是看着的家人們迎接,楚老夫人淡淡說一句:“辛苦,”讓人打開門上的鎖,楚老夫人扶着一個丫頭的手漫步進來。
看一看房中擺設,楚老夫人先皺眉:“這地方不能住人,這是老爺吩咐這樣待她的?”看押的家人忙陪笑:“這裡面挺暖和,火盆也送來了,吃的喝的也不缺…….”說到這裡,楚老夫人面色一沉,手一指跪在面前的小初道:“這個人還有用,不能病也不能傷着。”
這隨手的一指,是不把小初放在眼裡,只當她是個有用的東西。
“是,是,”家人忙陪笑,奉着楚老夫人居中坐了。楚老夫人讓他們都出去,一雙蘊含世事的眸子才放在小初身上:“你過來。”
小初走過來跪下,輕輕地問:“公子如何?”楚老夫人淡淡道:“還好,命沒有被你算計了去。”小初掩面失聲泣道:“我知道是我的錯。”
“不是你知道是你的錯,這一句話就可以過去的。”楚老夫人說話聽上去是不生氣,其實她心裡也是怒氣衝衝。上了年紀又經過世事,楚老夫人說話依然是不緊不慢:“拐帶你的那人,倒也實話實說,說他沒有親眼看到公子殺人,但是死的劉婆子是個傳話的人。菩薩保佑,幸虧他不是想害人的人。”
小初淚流滿面:“我……不知道會這樣。”楚老夫人冷冷道:“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公子也不知道會這樣,有誰要知道了,不把你腿打斷呢。”
房中小初的泣聲,楚老夫人冷眸……緩緩,楚老夫人才道:“我來告訴你,下個月十六,是個好日子,公子和你成親。”
小初驚坐在地,一時說不出話來。楚老夫人見她不是歡喜反而是吃驚,心頭的火壓不住一陣一陣地上來:“你是個什麼東西!現在爲了救公子要和你成親!你趁了心,還裝出這無辜的臉兒給誰看!告訴你,別對我說你不是圖名份!我也明白告訴你,你是平妻,以後公子會另娶高門!”
一連串子的話把小初壓得透不過氣來,她心裡只明白一件事情,和自己成親,能給楚懷賢洗清一些嫌疑。
楚大公子癡迷丫頭的名聲,是坐實了……
小初艱難地回話道:“是爲了救公子,那我就答應。”楚老夫人恨恨看着她,冷冷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