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賢興致高漲地進來,被小初這樣攆,以爲她是爲着幾天沒回來。一氣走出來坐在書房裡,楚懷賢還自言自語了一句:“慣的!”楚大公子又是他以前的想法,停上半個月不進去,看誰求着誰。
楚大公子今晚睡書房,一個人思來想去總覺得今天小初有些不一樣。真的是爲我幾天沒回來?楚懷賢沾沾自喜。
牀前月光明,楚大公子獨眠無趣,平時還可以和小初拌幾句嘴,他突然開始後悔,自己這一氣出來,其實不應該。看月掛高空,楚懷賢嘆氣,以後出去幾天不回來的時候也多,小初再這樣對自己,就咬她去。
這樣一想,人就想穿衣服回房去。楚懷賢雙手枕於頭下,面有笑容,回去還是不回去?死丫頭一點小事就發脾氣,要是自己回去,不是助長她。楚大公子決定忍着,等林小初幡然悔悟後,自己再回去。
書房裡睡了一天,到第二天,楚懷賢突然明白過來。自己五天沒有回來,小初沒有見到兒子。他算算日子,就是今天。楚懷賢一笑,往外面看看不見小初來,知道今天要想小初來求自己,是難上加難。
起身來往祖母房中去,果然在外面樹下,站着小初一個人。楚懷賢沉着臉過來,用眼角在小初面上偷偷瞟過,見她低着頭看不出來昨天哭了沒有。兩個人沒有說話,楚懷賢在前面走,林小初在後面跟着,一前一後到楚老夫人房中來。
豫哥兒正醒着,抱在楚夫人手中。旁邊是楚二夫人和楚三夫人陪着笑,楚老夫人見到楚懷賢和小初進來,當然是只對着楚懷賢笑呵呵:“看看你兒子,會翻身了。”楚懷賢走過去看,豫哥兒從來雪白粉嫩,當父親的看着,也覺得象是金童。
楚夫人、楚二夫人、三夫人和楚懷賢,把豫哥兒圍得不透風。小初強打笑容,在外面站着。等到他們看好了,奶媽把豫哥兒抱在手上的時候,小初才趕快跟上去得以親近。楚老夫人眼光在楚懷賢身上掃過,楚懷賢心中一驚,祖母向來眼明心亮,今天自己晾着小初在一旁,不象平時會攜着小初一起來,只怕祖母已經看出來什麼。
再看楚老夫人的眼光,若無其事的又在小初身上一掃,林小初也感覺出來。她把豫哥兒抱在手上,對着楚懷賢笑嘻嘻:“公子你看,”楚懷賢點一點頭,順便看到小初的眼眸,是微腫着的。
兩個人是笑臉對笑臉,在長輩面前粉飾着。楚夫人也把眼睛在他們身上轉一轉,又移開來。一個笑得牽強,另一個笑得勉強。少年夫妻都會吵架,楚夫人懶得過問。
到出來,也是一前一後出來。楚懷賢前面走,林小初後面跟着。楚大公子恨得牙都是癢癢的,在裡面對着自己笑臉相迎。就昨天那樣攆人,也不怕我不給你笑臉。現在出來了,小初又成悶葫蘆了。
回頭看小初,是低着頭落後於身後十幾步。楚懷賢心裡十分明白,加快步子往書房揚長而去。回去一直氣到第二天,不明白這丫頭怎麼了。
喊來進喜兒:“我下午出去,到二門上喊她們把我衣服送出來。”進喜兒領命而去。小初在房中知道,把楚懷賢的衣服收拾送出來。進喜兒拿回來給楚懷賢,楚懷賢又氣了一個倒仰。從外衣到裡衣,從頭上的金簪子到腳底的絲履,一樣不少。
小初想着楚懷賢至少在長輩面前和自己打了掩護,這一次盡心盡力,把他一身內外衣服加裝飾都送出來。怕他這個愛乾淨的人受委屈,在送出來前,又檢查了好幾遍,看到不少一件,纔給進喜兒。
楚大公子對着這一件不少的衣飾,弄明白自己想找個理由進去拿一件什麼的可能,也沒有了。既然有進去拿的想法,爲什麼還要讓進喜兒先去拿。是楚懷賢找不到臺階下,也不想自己搭個臺階下,就打算等着小初少送出一件什麼,他就可以進去了,而且藉機,還可以說說小初。
現在看來,是不可能。楚懷賢長長的出一口氣,這氣還得生下去。這書房,不知道要睡多久。
又是三天過去,小初候在楚老夫人等楚懷賢。她在心裡轉了又轉,已經認命嫁了個古人,再說楚懷賢其人,處處有讓小初感愛的地方。
左右思又前後想,小初悵然。公子心中,不會認爲他風流是錯。以後不想再和他生氣,就得找機會告訴他,自己不喜歡這樣。
以楚懷賢那天的神色來看,小初知道他認爲自己還不知道。想當然,他也不會主動說出來。小初又長長的籲一口氣,眼角見到一角青衫,楚懷賢過來了。
要想改變人,總得先搭話。把豫哥兒抱在手上,小初笑盈盈又給楚懷賢看:“你看他,又吃手了。”楚懷賢淡淡,不想兜攬的神色。
楚老夫人微閉雙眸,像是不聽也沒有看到。等他們走後,楚老夫人才喊銀畫:“去請夫人去。”
回到房裡的小初氣呼呼,也明白楚老夫人一定看出來什麼。別看她眯着眼睛,其實應該看得明白。
一直到近二月,楚夫人忍無可忍,對楚少傅把話回了:“兒子睡書房,半個月不回房。”楚少傅還不知道,忙道:“怎麼了?”楚夫人道:“生分也罷了,懷賢在外面住這麼久,豫哥兒娘也很能沉住氣,一不管他二不問他,這是哪家當媳婦的這樣!”
楚少傅嘿嘿冷笑:“喊他來,我當面問他。”再對楚夫人道:“你去,喊她也問問,不讓她定省,她倒是好好侍候懷賢,這樣不行!”
夫妻分開,楚少傅手指搭在椅扶手上,等着楚懷賢過來。楚懷賢來,手裡拿着幾張公文,呈給楚少傅後,再道:“樑王說,去年冬天興修水利的那案子,應該重新再審一回。他又聽人說了什麼,說有些牽涉的人,還在法外。”
“哦,”楚少傅聽過,對這些還是滿意的。他撫須道:“外面的事情,你漸清楚。家裡的事情,你又糊塗上來了吧?”楚懷賢心虛,忙道:“父親請說。”楚少傅道:“我也不想聽你解釋什麼,就是想問你,你房裡長草,你也不知道吧?”
楚懷賢語滯了一下,臉也紅起來。就顧着和小初生氣,看誰先鬆下來。不想這個丫頭,還真能撐上半個月。
“是爭了兩句,她攆我走,我就出來了。想着賭氣,她不請我,我就沒回去。”楚懷賢含羞,還是解釋了兩句。楚少傅聽過,只覺得好笑:“你是夫主,她是夫主?”楚懷賢恍然大悟,心裡擰着的那個結就此解開。
楚少傅窺視着他的神色,再罵道:“去吧!”
走出來的楚懷賢被楚少傅點醒,這房裡是自己說了算,不是小初說了算。他當即回房去,打算小初再說攆的話,先給她幾下。
丫頭們看到楚懷賢進來,都是驚喜。楚懷賢進來,房裡不見小初。帶氣找到東廂房,也不見小初。春水這才知道公子在找少夫人,忙道:“夫人喊了少夫人去。”楚懷賢愣在了當地,突然大步往外面去,只走上幾步,就變成急步而出。
趕到母親常管家務的廳上,楚懷賢急頭漲臉的衝進去,果然看到母親板着臉,小初跪在那裡。楚懷賢也跪下了,什麼也不用再問,先對楚夫人道:“全是我的錯,是我和她拌嘴惱了,我不回房的。”
被楚夫人審問的小初,靜靜滑下淚珠來。
楚夫人拿兒子沒有辦法,她也不過才問小初幾句。見楚懷賢急得不行,生怕自己發落小初。楚夫人嘆氣,孫子也那麼大了,何苦當棒打鴛鴦的人。楚夫人沒有再問的心思,只問楚懷賢:“你說應該怎麼辦?”
楚懷賢看看小初白玉一樣的面龐和並不胖的身子,對着楚夫人有乞憐:“母親,您饒了她這一回吧。”楚夫人突然懊惱起來:“從我到這家裡幾十年,攆走丈夫,還能自安自樂的人,我這是見的第一個。”楚懷賢垂頭不說話,小初也垂頭不說話。
“都走吧,我一會兒也不能再看你們!”楚夫人生氣地道:“錯的人我也不想說,回去房裡你們自己賠禮吧。”
這一對吵架的人都是沒精打采地出來,楚懷賢不看小初,小初也不看楚懷賢。天才是下午,楚懷賢對小初道:“我晚上回去再說吧,父親那裡,還有事情讓我做呢。”小初幽幽道:“多謝公子。”楚懷賢心裡一痛,胡亂擺擺手,沒再說什麼而去。
回到書房中,楚懷賢心煩意亂拿起筆,進喜兒送進來樑龍正的一封信箋。信箋上封好的,上面是樑龍正的筆跡:“內有玄機。”楚懷賢被引得笑一笑,拆開來看,是一張粉紅色的信箋,上面寫着:“香囊贈君,匆忘萍卿。”落款也是一個萍字。
這個萍是誰?楚懷賢想不起來。要不是有樑龍正意味調侃的一封信在裡面,楚懷賢當這是惡作劇。
他看過樑龍正的信,才哼了一聲。小初發脾氣,原因在這裡!
因爲父母親過問已經不生氣的楚懷賢,又重新生氣上來。就爲了這個?拿一個香囊在手裡就以爲是天大的把柄。楚懷賢把信丟到一旁,把筆再拿在手裡時,心定不少。
如果不知道原因,楚懷賢就早早地回去了;現在知道原因,楚懷賢在書房裡吃過晚飯,回去的時候,楚大公子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了。
小初在等他,見他進來鬆一口氣,帶上笑容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我讓人去問過,說你不回來吃飯。”楚懷賢也裝若無其事:“有人來,我忘了讓人告訴你。”在榻上坐下來,小初走過來,當着丫頭的面給他賠禮。楚懷賢知道這是做給母親看的,又是心疼小初又覺得小初爲了一個香囊這樣鬧可笑,嘆一口氣道:“你起來吧,母親也是會打人,有沒有打你?”
林小初低聲道:“是你來得及時。”楚懷賢把手攤開:“那東西還我吧,你就放一百年,也不算是把柄。”小初垂着眼眸:“什麼?”楚懷賢等了一會兒,把手收回來,沒有再問。
夫妻心中,各自打上一個結。楚少夫人後悔自己動情,再就剋制自己動情。可是相處中,收回或是發泄自己的情意,談何容易?楚大公子覺得自己話說得足夠乾淨,你就收着又能怎麼樣?還能把我送到父母親面前去治罪。要拿就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