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來到家中,小初手託着寄名符等,來見楚夫人。二夫人也在房中,見到小初釵環不亂,面帶笑容。二夫人很是狐疑地探問:“廟裡好不好玩?”
小初帶笑道:“夫人和二夫人讓我去,是送銀子取東西的,廟裡見到莊姑娘,和她請了安。”楚夫人哦上一聲:“莊家的姑娘在廟裡?”
“是,莊姑娘說她知道我今天去,讓丫頭來喊我,我就去了。”小初瞄一瞄二夫人,見她果然尷尬一下。小初想想自己就要走了,不打算再忍着二夫人對她客氣。
楚夫人若有所思地對着二夫人看一看,還是有關切,問小初道:“她和你說了什麼?”就衝着這關切,小初感動一下,並沒有全回了,只道:“夏天荷花會上見過,莊姑娘喊我去問候夫人和老爺,再問候了公子。”
二夫人笑容滿面:“大嫂,您選了一個好媳婦。”楚夫人對着小初再看看,微微一笑道:“回去歇着吧。”這林小初,一直楚夫人是不喜歡不放心她。不想她今天,居然爲莊姑娘說好話。楚夫人不無懷疑,難道我們都錯看了她,這是一個賢惠人不成?
小初出房門,也是微微一笑。見外面風雪更急,她把身上披風裹緊些。離過年就只有幾天,院子裡的石頭盆景兒,老樹欄杆兒上,都結得有冰霜。因爲風雪大,家裡行走的人多是低着頭兒。
行過一個垂花門,迎面遇到一個青衣婦人,帶笑喊一聲:“小初姑娘,”小初愣了一下,然後露出笑容,這個人是劉婆。
“我在這裡候你好一時,幸虧風雪大,我說避雪一會兒再走。你再不回來,我再沒有主意耽擱了。”遠處近處行走的人都不多,無事家人都在房裡。劉婆把一個東西交給小初,笑一笑道:“你讓我買的針線。”
小初會意,明白這是託詞。她假意兒地掏錢道:“我今兒身上沒有,明兒你來拿行不行。”劉婆也會意:“姑娘沒有就算我孝敬的,如果您一定要我來,明兒午後我過來。”
兩個人交換過這幾句隱語,各自一笑走開。沒有走上幾步,前面亭子上筆直站着一個人,她僵着臉僵着身子,不知道是人心情不好,還是天冷凍僵了人。
“秋白,這樣天氣外面站着?快回房去!”小初笑罵:“真是找病兒生不找好天氣,這天氣病了你試試,皮不揭下你幾層來不算完。”
面色凍得白慘慘嚇人的秋白,身上穿着一件蓮青色的斗篷,更顯得膚色兒蒼白。她冷冷地開口,聲音比亭上檐角結的冰棱子還要冰:“我在等你。”
小初走過來,還在笑:“有話咱們回去說,看你冷的。”說着拿起秋白的一隻手放在自己握着的手爐上,小初含笑:“你渥一渥的好。”
“噹啷”一聲響,秋白臉猛然激得通紅,一揮手打掉了手爐,手爐“叮噹”聲中滾出去多遠,遠處房中有家人被驚動,出來幾個人看着。
小初這纔看出來不對,忙道:“有話咱們回去說,”秋白上前來,憤然用力對着小初就是一巴掌打來,小初幸好身子靈便,不象秋白是凍僵了身子的人。又有手爐被打掉,小初有些警惕,這才匆匆躲過這一巴掌,只有指尖掃到了面龐上,是火辣辣的痛。
“你騙我!你爲什麼騙我!我不敢跟你爭,你還騙我!”秋白咆哮着,在雪地裡聲音傳出去多遠,對着小初撲上來就打。
小初急急後退,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見秋白撲過來,不顧難看地滾了幾滾,這才把秋白這瘋子躲過去。再聽腳步聲響,幾個家人看着不對過來止住秋白。
“你這個狐狸精,你晚上最會勾引公子,看看你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這都是你晚上要來的……”秋白臉漲得通紅,象瘋了一樣的不管不顧的掙扎着,再就狂喊着。
小初滾坐在雪地裡,氣得淚水又出來。見止住秋白的家人,有的人是幸災樂禍;有的人是同情和可憐;有的人是猜疑,對着小初身上衣飾看個不停。
雪地裡,楚懷賢和楚夫人分從兩邊兒匆匆趕過來,楚夫人先到的,聽到秋白的咆哮,大怒道:“把這無法無天的奴才綁了!”楚懷賢趕過來,對着秋白身上就是幾腳,罵道:“撒野的奴才,把她嘴堵上。”
小初急急地撲過來,跪擋在秋白身前,哀求楚懷賢道:“公子息怒,她今天病了,她是生了病才胡說。”再去求楚夫人:“夫人息怒,她一直用心用意服侍公子,是跟着公子多年的人。”
林小初不是抓住機會當好人,只是秋白,小初實在爲她悲哀。總是跟着自己轉有什麼用,有這心思不如爲自己盤算。
楚夫人大怒,楚懷賢也大怒,秋白又胡言亂語只是罵,小初盡一份同情之心,不得不爲她來求情。
見小初求情,楚夫人怒氣稍解,但是對着秋白依然是陰沉着臉,見秋白被綁了塞了嘴,楚夫人生氣地道:“把她帶到二門上,打四十板子攆了出去。”秋白這時才後悔上來,嘴裡嗚咽着眼睛裡露出懇求狂掙扎着。
“夫人,您饒了她這一次,”只有林小初拼了命地爲她求情,小初也哭了:“您知道她的心思,”再去求楚懷賢:“公子您也知道,饒了她這一次吧。”
楚夫人露出笑容:“你起來,看你弄了一身雪,凍病了可怎麼辦。”楚懷賢也笑容滿面,把小初半抱半拉起來,給她解了滾得一身雪的雪衣,把自己的外衣解下給小初披好,再對母親道:“這奴才我不要了,憑母親攆出去吧。”
小初緊緊扯着楚懷賢的衣襟,對着他淚流:“別攆她,不要攆她。”楚懷賢含笑:“我先送你回去,這事兒你別管。”
被半抱半攜着強送回去的小初,對着雪地裡跪着的秋白再看一眼。秋白麪上流下來淚珠兩行,小初淚落地上,這就是當丫頭亂想心思的下場。
這悲摧的古代人!
房裡的丫頭們嚇了一跳,公子一隻手拎着小初的雪衣,一隻手半抱着小初回來。公子是家常的衣服,小初身上穿着公子的雪衣。上了臺階楚懷賢就喊人:“泡熱茶來,到廚房上要薑湯,把火盆移過來,笨死了,再去打熱水。”
外面初進房裡,冷身子都是要打顫的。小初坐在榻上一面顫一面哭:“留下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想什麼。”楚懷賢在她身邊坐着笑,一隻手端着夏綠送上來的熱茶,另一隻手不避嫌疑地抱着小初喂她喝茶:“你讓我留,我就留?先把你自己收拾好,要過年了,病了你還玩什麼。”
小意貼在姐姐身邊,用自己的小手給她揉着手。楚懷賢再喊荷花:“沒眼色,取小初的衣服來。”荷花取來衣服,小初已經喝過熱茶不再顫抖,人怔忡着坐在榻上,膝下是一個大火盆。
外面進來兩個管事的回話:“夫人說,把秋白的東西收拾這就送出去。”小初跳起來到楚懷賢面前,攥着他的手焦急地道:“真的不能留下?”楚懷賢微笑:“不能。”小初眼眸對上楚懷賢的眼眸,再一次懇求道:“我求你呢?哪怕讓她留下來當個掃地的丫頭,我求你。”
楚懷賢柔聲道:“家有家規,就是你犯了也要受罰。聽話,你房裡睡會兒去,就在我房裡睡吧。”
再吩咐夏綠:“把秋白的東西收拾了這就送出去。”他抱起林小初往房裡去。房裡的丫頭都受到驚嚇,半天碧痕才反應過來,悄悄問小意:“哎,你以後,就是主子姑娘了吧。”小意笑嘻嘻:“我姐說不是的。”
夏綠帶着人把秋白的東西收拾了,再到上房來悄聲問留在這房裡的丫頭:“房裡還沒有哭完?”那丫頭擺手兒悄聲道:“公子正哄着呢。真是奇怪,我纔打聽了,秋白打罵小初,小初倒爲她求情。”
“這是秋白亂想招來的,”夏綠嘆氣:“至少小初還肯幫她求情,要是換了別人,早就踩上一腳了。”那丫頭也悄聲笑:“小初呀,倒是不踩人。”夏綠再道:“她就是欺負人,再就是人欺負她,象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
這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今天尾巴象斷了。伏在自己上夜的鋪蓋上正在哭,楚懷賢偏身坐在旁邊哄:“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和你又不親香,不是總刁難你,這回走了,你應該喜歡纔是。”
“我不喜歡!”小初痛恨地道:“公子知道被攆出去她怎麼活嗎?”楚懷賢好笑:“她應該比我還清楚,既然清楚就不應該這麼做。”
小初伏在枕上不說話,楚懷賢低身道:“你有這麼賢惠?真是怪了,突然變成賢惠人。”小初握着被自己哭溼的帕子,憤憤地想着,這全是公子惹的禍,招惹了秋白,招惹了一堆人。
小初不負責任的把楚懷賢的遍地桃花,都歸罪在楚懷賢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