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地姐姐對後面跟來的進喜兒只是疑惑,這位小管家生得清秀可人意兒,趕着一輛馬車,自己又騎着一匹馬過來。他是一身綢緞,小初和小意都是綾羅,明白弟弟生地心事的生地姐姐其實很不舒服。小初這樣回來,倒象在暗示什麼。
不舒服歸不舒服,生地姐姐還是熱心人。她很樂意收留林小意。幾個人中午在這裡吃的飯,進喜兒吃的不多,吃過賞了一兩銀子下來。
五嬸掏出賣屋子的錢來,這次賣給自己村裡人,只有十二兩銀子。小初謝了五嬸一兩銀子,給生地姐姐六兩銀子,算小意一年的茶飯錢。餘下的都給林小意,摸着她的頭小初紅了眼圈:“要聽話,多幫着姐姐幹活。”
進喜兒好笑,能聽話多幹活,不如還回家去。看姐妹依依不捨,進喜兒是糊塗,好好的送出來,這裡哪有家好?
不管如何,差事辦到。林小初重上馬車,趕車的也是楚懷賢的小廝進財兒。楚懷賢只帶出來兩個小廝,全跟着林小初過來。這時上馬的上馬,趕車的趕車。出街口進財兒讓馬車快些:“公子要是吃的早,應該在等咱們了。”
行到集鎮外,楚懷賢候在道邊楊樹下,想是友人會得開心。他微微有笑意:“這一會兒纔來。”並不是責備的意思。
林小初沒有下馬車,加上趕車的車伕主僕是四人,一行回家去。楚懷賢有了酒,只是徐徐帶馬。路上沒有多話,田地疏林就看得心曠神怡。
此地離家有幾十裡,快馬不到一個時辰。行上五、六里路,道邊兒是大叢大叢的灌木,而且行人皆無。楚懷賢不覺得冷清,他正在愛這幽靜。
秋日暖陽曬得人暖暖和和,道邊兒野花似有幽香,在這和熙中,楚懷賢突然覺得不對。提着馬繮的身子微冷中,道邊兒灌木後突然冒出十數個黑衣蒙面人,手上鋥亮利箭瞄準着,“嗖嗖”亂箭齊發過來。
進喜兒從馬上飛身撲過來,把楚懷賢撲倒在地。車伕也立即勒馬,馬兒揚蹄中馬車驟然停下,裡面坐着的林小初腦袋“咚”地一下撞到馬車上。
她扶着撞得暈乎乎的頭還沒明白過來,車門猛地被人拉開。楚懷賢出現在門口,伸手用力把她拉下來。因爲力氣過猛,林小初又結實撞在楚懷賢胸膛上。楚懷賢是不覺得什麼,林小初摸着頭,應該會起兩個包纔對。
頭上被人強按着低頭,主僕四人都以馬車爲屏障,躲在後面。再看那馬,已經中了數箭身亡。馬血緩緩流在路上,聞到血腥氣的林小初把手強堵着嘴,眼睛只盯着身前楚懷賢腰上的白玉腰帶看。要是看那馬血,一準兒要吐出來。
箭放過,這些黑衣人仗劍執刀衝上來,也不說話上來就砍。車伕進財兒擋在前面,奮力格擋住:“公子快走!”楚懷賢把林小初一把拉入懷裡抱緊,進喜兒剛從馬鞍橋上摘下佩劍,拋了過來。
接過劍的楚懷賢,單臂抱着林小初疾步走得飛快。林小初在他懷裡倒是目瞪口呆,進財兒一個人在那裡擋敵,這位公子還真的走了。從楚懷賢肩頭探出臉去,林小初才恍然明白。這些人要的是楚懷賢,雖然進財兒盡力阻擋,只接住三個黑衣人,餘下的都跟在身後過來,遇上進喜兒又在阻擋。
楚懷賢順利地奔到林中,在一大叢草叢後把林小初放下來。林小初突然驚喜:“公子的馬也跟了來。”那馬有靈性,跟在身後過來。
身上長衫飄然是爲會客,楚懷賢對着林小初歉意笑笑。當着她面解下外衣塞到她手裡,林小初吃驚發現,公子裡面是緊身短靠,象是隨時要應付暗殺一樣。
“公子,他們人不少。”一刻鐘後,進財兒找了來,他身上是血跡,臂上也掛了彩,對着楚公子低聲道:“奴才上馬把人引開,把他們分散開好下手。”再看看蹲在草叢後的小初,進財兒道:“小初姑娘要找個安全地方呆着。”不然也分心。
林外“叮噹”聲不斷,林小初從草叢間隙中看出去,兩個黑衣人和進喜兒且戰且行,餘下的是在搜索,遲早會搜到這裡來。長劍上鮮紅血珠在日頭光下閃光,林小初只看一眼就扭過頭,遇上楚懷賢和進財兒到處看的眼光。
“哪裡可以讓小初呆上一會兒,”楚懷賢和進財兒爭分奪秒在找安全地方。林小初也迅速想好主意。沒看到黑衣人有馬,誘敵只要馬快就無事,公子的馬正好是匹快馬,是無意中聽他說過。進財兒誘敵,身後少一個殺敵的人。餘下公子一人,還要護着自己,那纔是難辦。
事事自己作主慣了的林小初,當機立斷。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林小初把楚懷賢的外衣披在身上,馬就在她身邊,她翻身踩着馬蹬就上了馬。蹄聲“的的”中,從林中衝了出去。
楚懷賢大驚,進財兒也大驚,主僕一起互問:“她會不會騎馬?”就沒有見過。看着黑衣人隨在馬後追趕,這就有先有後。楚懷賢對進財兒打個手勢,兩人分開繞過去,在林外追殺起來。
做出這種莽撞舉動的林小初,過上一會兒才明白,我象是沒有騎過馬纔是。一隻腳在馬蹬上,另一隻腳還空落落的沒踏好。手中繮繩也是輕飄飄,象沒有依靠。再睜眼一看,前面一叢半人高的灌木,座下那馬揚蹄,帶着要跳過去的樣子。林小初“哇呀”驚叫一聲,顧不得別的,鬆開馬繮緊緊抱住馬脖子不放,直到平穩落地,驚魂這才稍定。
伏身抱着馬脖子象是更好,林小初尚有餘暇回頭看。這一看又是大驚失色,身後追着三個人,兩個黑衣人,一個是進喜兒。進喜兒原以爲是公子,聽到一聲“哇呀”才聽到是小初,小初姑娘不會功夫,進喜兒更要追上來纔是。
身後刀劍相擊聲中,一塊飛石破空而來,正打在林小初手臂上。這是一個黑衣人眼看馬快要追不上,撿起一塊石頭追擊而來。又是一聲痛呼中,林小初翻身落馬。她只到骨頭一聲輕響,就暈了過去。
悠悠再醒來時,是臂上疼痛把她疼醒。楚懷賢蹲在她身前,展眉看她醒來,又皺起眉頭:“誰讓你上馬的?”回想起來的林小初也有後怕,是啊,誰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上馬的?當時那情形,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想到就做了。現在再提,林小初也回答不出,當時是如何想的。反正是做了。
側臉看自己,睡在草地上。楚懷賢緊鎖眉頭:“手臂斷了,”林小初痛得淚水出來,騎馬摔斷手臂?說出去丟死人。“是石頭砸斷的,”楚懷賢這樣說過,林小初又好過一些,淚眼婆娑看自己手臂,包的是楚懷賢的衣服。
進喜兒把馬攏來,交到楚懷賢手中。楚懷賢撫身抱起林小初,林小初還扭了一下:“不要。”楚懷賢單臂抱着她:“別動,要趕快帶你看醫生。”再拿着林小初另一隻手臂貼到自己脖項上:“抱緊了,再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玩的。”
緊貼着楚懷賢上了馬,林小初倚在楚懷賢懷中,身子隨着馬奔跑,顛得不時掉下痛淚來。看在眼裡的楚懷賢溫和地道:“忍着些兒,馬上總都是顛的。”這丫頭!居然那麼大膽,楚懷賢想想剛纔單騎奔出,他的心都在狂跳。林外可是一堆殺手在等着!
懷中的人兒痛得太狠,哭聲嗚咽中道:“你自己來試試,痛得受不了。反正手臂也斷了,讓馬慢些吧。”痛不在他身上,說什麼馬上都是顛的。林小初無處渲泄,就往楚懷賢身上出氣。
剛強敢在公子面前領打的林小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懷賢只有心疼她,小初受傷與公子有關。楚懷賢放柔聲音一路哄她:“別哭別哭,”再就是,緊緊摟着她,象是這樣能減輕林小初的痛苦,其實減輕的是公子的愧疚。
進喜兒去報官,進財兒候在原地守着現場。楚懷賢和林小初兩人一騎,身上血跡斑斑回到別院中。
下馬楚懷賢就喝命門上的人:“快請醫生來,快拿傷藥來,拿鎮痛的藥來,快請來!”一下子幾個快字,還有公子身上帶血,家裡的人慌張起來。
房中三個丫頭一起慌了手腳,楚懷賢把林小初徑直抱到自己房中,留春剛怯生生說一句:“以後養傷,還是在她自己房中的好。”就被楚懷賢瞪了一眼:“快打水來。”
藥到茶到熱水也到,林小初身上又是血又是泥土草漬,睡在楚懷賢象牙色繡蟲草的紗帳中還在哭。楚懷賢坐在牀邊兒上,用絲帕給她擦汗擦淚水擦面頰上的泥。臉頰上有一塊擦傷,是從馬上掉下時摔到,正沁出血珠兒來。
很是心疼的楚懷賢柔聲道:“下次不可以再這樣莽撞,看看這臉上,要是破了相,可怎麼好。”本來就疼痛難忍的林小初聽過,哭得就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