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述離開後,杜大人沉思良久。說他受賄,他不服氣。以杜大人來想,把京裡受賄獲罪的官都問過,沒有一個是服氣的,都會說自己流年不利。
這個陳年述敢跟到這裡來,他必定是聽到什麼。而杜大人心中明白,楚二夫人說的,十之有八靠不住。靠不住,還要做。是杜夫人也浸潤透了這些人心思,有些官員們大財主,事後瞭解到實在是杜家和楚家,錢也就不要了。還有一些人,實打實退了銀子。而這個陳年述,今天來的意思明確,銀子可以不要,差使不成也行。楚少傅的公子,要會上一會。
會二老爺和三老爺,人家還不肯。
不想這個人,打聽的如此清楚。
日光流轉着,照進客廳裡來。壁上的字畫上,重重疊加着旁邊擺設的影子。杜大人苦苦思索着,總覺得心裡有些什麼一閃而過。
起來負手繞廊走上幾步,輕風吹過時,杜大人才明白過來。有誰當官是兩袖清風,陳年述要找上楚家,正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差使成了,杜大人打算去見楚少傅,同他私下裡談談,讓他放自己一馬。差使不成,也要把楚二夫人拖下水,一樣去見楚少傅。
楚懷賢,當然扯不進來。杜大人對他一向愛重,就是楚懷賢有自己的精明之處。
自從龔大人來見,把楚張的比拼說得清楚。杜大人一直懊悔,當初要是早看出來,當初要不是一心巴着張丞相會援手,當初要不是沒想起來…….杜大人心想,我把楚二夫人扯下來就成。
以前證據沒有,證據這就上門了!
此時唯有猶豫的,就是陳年述要是鬧起來,自己的夫人也不保。不過要是走得險,同楚少傅談的好,杜大人心想,我可以擺脫馮大人,而夫人也就無事了。
背地裡知道杜夫人同張昌吉設計,可以去告訴張丞相的杜大人,在升官保自己的地方,其實不似情熱少年,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女婿龔大人特地交待“不要鋌而走險”,被一心想翻身的杜大人拋在腦後。
爲官之計,你不踩他,他就踩你。杜大人一不小心沒踩到楚懷賢,反而踩到了自己身上。此時不思悔改,甩着袍袖,覺得自己心中豁然開朗。
來見杜夫人,杜大人隻字不提,只是問杜夫人:“迎珠又去莊家了?”杜夫人笑一笑:“去了。”
臨近八月,家家準備中秋節,林小初離臨盆越近。她稀裡糊塗記得生產前應該動動,這要歸於她穿越前的一個表姐生產,林小初聽自己母親說過幾句:“要多動,到時候好生。”
有人認爲穿越女無敵,生產不是專家不會再提意見吧。不會有人認爲,穿越女嗐!你沒生過,也見過!啥都會,還能不會生產。不帶這樣說的吧?
小初問過有年紀的媽媽們,每天扶着人在走廊裡走來走去。楚夫人來看過她一回,不能不告訴她:“太胖了。”小初等楚懷賢回來,立即告他的狀:“說我太胖了。”楚懷賢對着這龐大身子瞅瞅:“我還真沒看出來太胖和胖的區別。”小初白眼他,要不是人不靈便,很想給他來上一腳。
這龐大身子換成楚懷賢扶着小初在走廊裡晃當。小初走幾步抱怨一句:“你讓我多吃。”楚懷賢道:“你乖多好。”小初挪動身子再走上幾步,再抱怨道:“我爲着孩子纔多吃。”楚懷賢欣慰地道:“當然是這樣。”
小初索性停下來拿不滿的眼光飛他:“要是不好生,”楚懷賢伸手捂住小初的嘴:“不會!”人已經緊張起來。林小初在這樣時候,就覺得溫暖,才覺得人要成親,原來也有原因。
晃當完了進屋裡,榻上擺着幾件小衣服。小小肚兜,只有手掌大小。楚懷賢也是第一次見,拿在手上笑着問:“這是哪來的,說你做的我不信。”小初倚着小桌子,帶着解氣的勁兒道:“莊姑娘送來的,”楚懷賢把玩着愛不釋手,不擡頭道:“她纔出嫁沒多久,爲你備這個,也是她的心。”
“我看到,和你想的不一樣。”小初笑得不懷好意:“是沒搶到孩子,她換了個方式吧。”楚懷賢把衣服送到小初面前:“這是什麼方式,你說給我聽聽。”小初把衣服奪在手中,給楚懷賢看肚兜上繡的麒麟送子:“我雖然不懂,這針腳也繡得相當好。依我看,她在搶我兒子心呢。”
楚懷賢再拿起一件小小上衣,喃喃道:“怎麼不搶我呢。”說這樣的笑話,小初當沒聽到,楚懷賢再看小初:“我又自討沒趣了。”
燈暈兒暈暈的紅,小初自己抿着嘴兒一笑,聽不到,全都聽不到。林小初這時候依然有操守,現代人的操守。一切是被動的,一切是無可奈何的。她不知道的是,情愫往往是這種時候打開。
楚老夫人第二天喊楚懷賢去,對着他和藹可親:“哥兒呀,祖母同你商議個事兒。”楚懷賢回答道:“祖母是說嫁妝?”楚老夫人佯怒:“什麼嫁妝,湘芷的嫁妝不是在備?”楚懷賢在胸前撫一下:“這回,我的心放回肚子裡了。”楚老夫人要笑,伸手拍了一下楚懷賢:“你把祖母氣到,誰給你帶孩子。”
楚懷賢眼睛一亮:“祖母肯帶?”楚老夫人嗔怪道:“當然肯帶,這是長房長孫,或是長孫女,我不帶,你讓她能帶出來個什麼?”楚懷賢這次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起身來整了衣衫,對着楚老夫人恭敬的跪下來叩了三個頭:“這是祖母疼我。”
“你答應就好。”兩下里說到一起去,楚老夫人歡喜異常,讓楚懷賢起來坐身邊,誇他道:“你最懂事兒,我還擔心她說動了你,拿着個孩子在手上不鬆。”楚老夫人重提楚懷賢成親時的舊話:“你還記得你說過,不會件件由着她。”
楚懷賢認帳:“祖母不必提,我也明白。”這孩子,當然是跟着楚老夫人長大,又可以遮蓋一下小初的身份。
喜滋滋的楚懷賢從祖母房中出來,兩件事情放下來。小初的嫁妝,一直就不歸還。楚老夫人成親前賭氣說是藉着擺一擺,成親後楚懷賢從不提還,楚老夫人還沒有說,林小初有了,這嫁妝,就此不提,一直襬在楚懷賢處。
再就是孩子,小初哪裡會帶。楚大公子覺得渾身上下暖融融。八月近秋,天氣涼爽,但日頭照人暖烘烘,楚懷賢精神煥發,明白這暖融融,是來自於自己的家人。
帶笑行過小橋,見楚二夫人一個人急匆匆走來。見她面上,象是惶然,楚懷賢遠遠停下腳步,仔細看看,二嬸兒是惶恐不安。
“二嬸兒,你哪裡去?”楚懷賢立住腳步喊了一聲。二夫人身子一顫,這纔看到,強笑道:“是懷賢呀,你從祖母處來?”這次離得只有兩步,楚懷賢疑心更大。二夫人神色不安,似心事重重。
爲懷德?懷德最近安生許多,二老爺拘着寸步兒不能出。門上也有人尋他,都回不見。爲湘芷,親事已定,再無更改。
楚懷賢試探地道:“二嬸兒,怎麼沒人跟着?”二夫人身子又哆嗦一下,笑容是擠出來的:“我沒讓人跟。”前面有家人走過,二夫人藉此道:“我去了。”楚懷賢笑着道:“請便。”二夫人是衝開兩步,又回身急急地來到楚懷賢面前,笑容堆了一臉道:“你媳婦,好不好?”
這難得的殷勤,楚懷賢更覺得蹊蹺,剛說一個:“好。”楚二夫人又帶笑一通問候:“要什麼,找二嬸兒。這夜裡你得在她身邊,說一聲要生了,得有人才行。”楚懷賢笑應一聲:“是,我天天在家。”
楚二夫人慌忙地道:“那就好。我去了啊。”轉過身子,人慌里慌張走開。楚懷賢自己對着她的背影看看,搖搖頭走開。
回到房中看小初在廊下晃着,她龐大的身子最近一回來,就在這裡走來走去不停。楚懷賢在廊下坐着笑:“我今天不扶你,你也可以歇一會兒。”小初昂着頭:“你不扶我,以後別看孩子。”楚懷賢含笑:“哦,原來如此。”
心中還是放不下二夫人的不安,低頭想了一時。二嬸兒對小初有關心?不知她是什麼主意。不管什麼主意,孩子由祖母帶,楚懷賢都可以放心。
“這香的是桂花,這綠的呀,是葉子。”小初手撫着腹部又開始了,楚懷賢更要笑:“聽得見嗎?你在自說自話。勸你白天說過,晚上別再說。夜裡醒來聽到你一個人自語,還以爲你夢囈。”
小初不理他,古人只知道對玉壁聽佳樂,哪裡知道要和胎兒交流。她自己捧着個肚子嘀咕個不停,冬染就要用懷疑的眼光看到結束。結束後來問春水:“夏綠自成親過,說也有了,你說少夫人這主意,能告訴她嗎?”
春水要笑得前仰後合:“少夫人太閒,所以和自己肚子說話。夏綠要想說,就只管說吧。”然後明白過來,手指冬染道:“你是爲自己打算的吧?先讓夏綠試一回。”
冬染紅着臉走開,背地裡再問小初:“聽得見嗎?”小初吃吃笑,從楚懷賢到丫頭,都問自己這個話。小初撫着肚子,不無自豪:“聽得見,你放心地說。”冬染再紅着臉:“我是爲夏綠問的。”
楚少夫人離臨盆不遠,房中人人喜歡。就是不待見的公婆,也是一天讓人來問幾回。林小意太小,臨時搬過楚湘芷處住。湘芷對小意極溫柔,林小意有話也能直說。晚上看過姐姐回來,小意告訴湘芷:“二嬸兒象是不高興?我剛纔路上遇到她,她對我客氣的不行。”湘芷忍笑:“那是不大對。”
林小意大爲得意:“二嬸兒不僅對我客氣,而且問候了姐姐。這和她平時,是大不一樣的。”湘芷沒有放在心上,自從親事訂下來,母親就從沒有見自己高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