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雋清聞言,他久久沒有說話。
少主這才緩緩開口:“外頭情況如何?”
“大局已定。”杜逸只道。
少主當即頷首。“既然這樣,那我放心了。”
說完,他就起身一步一步內室走了進去。
“阿翁!”
顧采薇懷裡的小阿軒見狀,他連忙叫了聲,掙扎着從顧采薇膝頭上跳下來,跌跌撞撞的去追少主了。
好容易追上了,他伸出小手握住少主的手,祖孫二人就這樣手拉着手一起走了。
目送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遠去,杜逸的神色變得異常複雜。
“哎!”顧采薇見狀,她也不禁長嘆口氣。
杜逸聞聲又迴轉身。“阿孃……”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顧采薇過來將他拉起來,“眼下你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做,那就不用管我們了。先去忙你的,我們一時半會不會離開。”
說着她回頭看看杜雋清。“你說是吧?”
杜雋清雖然沉着一張臉,他還是定定將頭點了點。“我們會留下陪你幾天。”
杜逸這才鬆了口氣。
正好這時候顧天元又跑了進來。“小外甥,你快來呀!還有一小撮人不服氣,還在負隅頑抗呢!你趕緊過來展示一下你的威力!”
“好,這就來了!”杜逸連忙點頭,就又轉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杜雋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就這樣被他給搶走了。”他低聲說着,言語間滿滿都是哀怨。
顧采薇過來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可這是阿逸他自己的選擇。現在你也只能認了。”
“我知道。”杜雋清頷首,“既然是阿逸他心甘情願的,我當然不會阻攔他。這個孩子從小心裡就有主意……當然,這也是我教的。那麼現在,他自己做出了選擇,我自然只會支持他,不管這個選擇是什麼。”
話雖然這麼說,他的表情依然怏怏的,一點都不快樂的樣子。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也不由一陣心疼。
說起來,他也是一個受害者。他從小吃了那麼多苦頭,相依爲命的阿姐還因爲少主的關係早早離世,就留下一個體弱的杜逸陪在他身邊。他竭盡全力的把杜逸給拉拔大,眼看一切都走上正軌,杜逸也娶妻生子,他們一家人就要過上平靜安穩的日子的時候,突然晴空落下來一個大霹靂,他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要跟人走了!
換做是她,她肯定也高興不起來。
顧采薇抿脣想了想。“你要是心裡還不爽快的話,咱們就去揍少主出氣吧!這事阿逸他肯定不會攔着,也不會有多心疼。”
杜雋清擡眼看看她:“可以嗎?”
“當然可以。”顧采薇毫不猶豫的點頭,“我想少主他肯定心裡也會對你有幾分愧疚,那現在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會對你言聽計從。”
杜雋清聞言卻只是撇撇脣。“以前沒找到他的人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想着有朝一日等我抓到了他,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以慰我阿姐的在天之靈。可現在他主動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卻發現我已經沒有這樣的心思了。”
“知道前因後果,你也開始心疼他了。”顧采薇就道。
杜雋清立馬一聲冷笑。“誰心疼他?他有什麼可心疼的?真正值得心疼的是我阿姐,還有我和阿逸好不好?我們好好的日子,都被這個人給攪亂了!要不是他,我阿姐必定能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郎君,兩個人一輩子安安穩穩的過到現在,生兒育女,兒孫繞膝。”
“可如果這樣的話,你就遇不到我了。”顧采薇只說了一句。
杜雋清到了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他定定看着顧采薇,半天沒有吭聲。
顧采薇則是輕嘆一聲。“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老天爺就是這麼頑皮,總是將人給耍得團團轉,卻又時不時的在這中間點綴一點小小的驚喜。這就是命。”
杜雋清又緊抿脣瓣半晌,才幽幽低嘆了口氣。“的確,這就是命。阿姐用她的命換了阿逸的命,又換來我和你的相遇。而如果真要我選的話……我突然發現,我其實還是私心裡想要選擇和你相遇的。”
顧采薇連忙走到他面前,杜雋清則是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腰腹處。
此時此刻,少主一隻手無力下垂着,另一手抱着小阿軒。小阿軒看到他那隻無力的手,忍不住低叫:“阿翁,你流血了!”
“沒事,不疼,阿翁心裡高興,一點都不覺得疼。反倒這裡越是疼得厲害,阿翁心裡越高興呢!”少主微微一笑,完好的那隻手慢慢將小孫兒抱得更緊。
顧采薇和杜雋清在地宮裡停留了三天。
這三天時間裡,杜逸和顧天元帶着地軍四處奔襲,將地下黑市裡根深葉茂的陳家和殷家連根拔起,還有許多同陳家殷家有關聯的人家也都悉數被處置了。與此同時,杜逸又從人羣中挑選出一批年輕有爲之輩加以提拔,收爲左右手。
他的舉動雷厲風行,很是震懾人心。雖然才短短三天,但在少主的默許、地軍的無條件支持下,整個地下黑市的情況還是從最初的動盪漸漸平穩了下來。大局面已然被杜逸牢牢掌控在手心當中。
至於最後的收尾,以及重整旗鼓,這些都是繁雜的活計,需要一點一滴慢慢的進行。
在這期間,顏氏母子幾個也都被接了過來。
然後,杜雋清和顧采薇也要離開了。
杜逸親自將他們送到地宮出口處,眼看他們兩人就要蹬車而去,杜逸突然撩起衣襬,咚的一聲重重跪地。
杜雋清見狀腳步一頓,他下意識的握緊了顧采薇的手。
而後,就見杜逸伏地,咚咚咚的朝他們磕了三個響頭,他才擡起頭道:“今日一別,孩兒就不能在阿爹阿孃膝下盡孝了。從今往後,請阿爹阿孃多多照料自己,每日多加餐飯,不要思念孩兒。孩兒長大了,會在這裡過得很好。”
“好,我知道了。”杜雋清沉聲應道,就大步跨上馬車。
等將顧采薇也拉上去後,他就放下車簾。“走吧!”
車伕立馬一甩鞭子,他們的馬車漸漸駛出地宮的勢力範圍。
從他們離開,到馬車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杜逸一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雙眼目送他們離去。杜雋清也穩穩的坐在馬車裡,沒有回頭,沒有說話,整個人都跟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顧采薇看在眼裡,心裡又長嘆一聲,趕緊回頭握緊了杜雋清的手。
有知道馬車消失在眼簾之外許久,顏氏才上前來:“夫君,阿姑阿舅已經走了,你也起來吧!”
杜逸才慢慢起身,臉上的動容瞬息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上位者獨有的冷漠和凜然。
他大步走回地宮,就見阿忠正焦急的迎面跑來。
“世子……不,主人,老主人他正在收拾東西,您要不去看看?”
這麼多年過去,少主早已經不年輕了,他早已經是地下黑市裡所有人口中的主人。只是顧采薇叫順口了,才一直管他叫少主。而現在,杜逸歸來成了少主,他主動退位,自然就成爲了老主人。
杜逸聽後眉梢一挑,他當即擡腳。“我去看看。”
到了老主人的寢殿內,他果然看到老主人已經打包好了行禮,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包袱,將之放在桌上。老主人坐在椅子上,小阿軒眼圈紅紅的站在他身邊,兩隻小手還拉着他的衣袖不捨得放開。以及老主人身邊的伺候的人也烏央烏央的跪了一地,好些人都在偷偷抹淚。
但是,老主人卻脣角含笑,一臉喜氣洋洋的模樣。
見杜逸進來,他連忙站起身。“你來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杜逸問。
“河內。”老主人回答。
河內是司馬氏一族的祖籍,司馬氏的子孫死後靈樞全都要送回河內歸葬,這件事杜逸早已經心知肚明。甚至等他百年之後,他也會被送去那個地方——以司馬氏後人的身份。
只是現在,他怎麼就要回去了?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老主人笑道:“當年寧娘過世後,我就在河內給她建了一個衣冠冢。只是建好之後我只去見過她一面,後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再去看過。現在既然手頭的事情已經了了,那我也該去陪陪她了。正好,也能將她的墳塋遷入司馬家的祖墳中去。等我百年之後,你千萬記得要將我們葬在一起。”
杜逸擰眉。“那你的夫人呢?”
“我已經給了她一紙休書,從今往後我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老主人道。
杜逸撇脣。“你這叫過河拆橋。”
“無所謂,反正我之前既負了你阿孃,又負了我夫人,還負了黑市裡許多對我寄予厚望的人。既然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那我再無恥點也無所謂。現在我也只希望自己開心就好。”老主人淡然笑道。
他都已經自認無恥了,杜逸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你什麼時候走?”
“現在。”
“這麼快?”
“快麼?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現在你來了,我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老主人道。
說罷,他就拎起包袱。“我的人我只帶走一個老僕,其他的全留給你。他們對地宮裡的一應事物都十分熟悉,有他們幫襯你,你手頭會方便得多。”
“阿翁,我跟你走!”小阿軒連忙握緊了他的手。
老主人聞言,他微微一笑,低頭將小阿軒給抱了起來。只是一轉頭,他就把孩子轉遞給了杜逸。“他,我也留給你了。”
杜逸一愣,就聽老主人說道:“父子君臣,這份關係不能太過親密。這三年的隔閡對你和阿軒來說都是好事。從今往後,你們之間一直會存着一道屏障,這也更方便你們相處。而且阿軒我已經幫你教導過三年,你再上手不會太難。”
小阿軒一聽這話,他立馬放聲大哭,一雙小手胡亂揮舞着,想要再次抓住阿翁。
可是老主人卻悄悄後退兩步,特地站在他雙手夠不到的地方,任憑這個孩子哭得聲嘶力竭,到最後根本哭不出眼淚了,他才頷首道:“阿軒,以後你就會是這個地下黑市的少主,以後你不能再哭了,知不知道?等他日你長大了,出外遊歷之際,可以去河內看我,阿翁在那裡等着你。”
他的話小阿軒聽得一知半解,但小小的他也明白今天他和阿翁的分別是註定了。他頓時睜圓了一雙哭得紅通通的眼睛看着老主人,片刻都不捨得移開。
而老主人在說出這番話後,就立刻轉身走人了。
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餘生也沒有再踏進這個地宮一步。
而就在老主人走後不久,又有人來報:“老夫人自盡了。她臨終前對天大叫,說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地宮裡,到死她也是這個地宮的女主人!誰都不能剝奪她這個身份,司馬勳也不能!”
“那現在人死透了嗎?”杜逸冷聲問。
“死透了。”
“那就將她的屍體擡出去,和殷家的人一起處理了吧!”杜逸冷聲道,就將兒子放下,“走吧!”
徑自轉身離去。
小阿軒不見了阿翁,又見到這個才和他相認沒多久的阿爹態度這麼冷淡,他吸吸鼻子,最終還是咬咬脣,主動邁開腿追上了杜逸的步子。
從此,地下黑市裡開始了一副嶄新的局面,也飄蕩開了一個個新的傳說。
再說顧采薇他們。
等馬車走出地宮的範圍,顧采薇再回頭去看,就見身後的風景已經同他們方纔路過時候截然不同。 “他們已經重新佈陣了。”顧采薇輕聲道,“這也預示着新的地宮體系已經成形,咱們可以放心了。”
“我對阿逸一直很放心。他可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子。”杜雋清沉聲道。
話雖然這麼說,可顧采薇分明察覺到他緊緊攥着她手腕的手掌收得更緊了。
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顧采薇心裡無奈嘆道。
一路無話,馬車就駛出了小路開上大路。在往前走上一段,就見迎面跑來一羣人:“車裡的可是寧國公?”
“正是!”趕車的杜仁連忙應道,也勒停了馬車。
杜雋清聽到外頭的聲音,他連忙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才發現來人正是萬騎的副統領高力士。
高力士連忙下馬:“寧國公,你們這些日子去哪裡了?陛下四處尋找你們的蹤跡,卻發現你們一家人跟憑空失蹤了一般,好幾天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現如今,陛下四處派人在找你們,簡直都快找瘋了!”
“是嗎?那可真是讓陛下費心了,我們沒事,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杜雋清也連忙下車迴應。
“沒事就好,回來就好,這下聖人該放心了。”高力士連連點頭。
只是,馬上他又擡起頭看看後頭,眼中浮現出一抹疑惑:“對了,世子呢?他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他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杜雋清嗓音忽的一沉。
高力士就是一個激靈。
“這是個什麼說法?還顧九郎君……”
“他也不會再回來了。”顧采薇也道。
高力士愣住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好的,他們倆怎麼就……”
“這件事我自會親自去向聖人說明。”杜雋清道。
高力士眼看他們的表情很不對勁,他趕緊點頭。“好好好,如今聖人也一直在等着你們呢!聖人也交代過,一旦找到你們,就趕緊將你們帶到他跟前,你們現在就趕緊跟在下走吧!”
於是,他們再次各自蹬車,直奔皇宮而去。
聖人早已經等了他們好些天了。好容易見到杜雋清他們再次出現,卻不見了和他並肩奮戰多年的杜逸和顧天元,他也下意識的詢問起他們的存在。
杜雋清將兩封信呈了上去,這就是杜逸和顧天元親筆給聖人寫的辭別信。
聖人看過後,他很是嘆了幾口氣。
杜雋清這才道:“小犬無福消受聖人的恩情,還請聖人不要再將他記掛在心上。從今往後,您就當他死了吧!”
聖人聞言,他又不禁長嘆了口氣,纔將那兩封信都扔進火盆裡燒了。“朕知道了。寧國公世子杜逸,同顧九郎君顧天元,他們都在剿滅太平公主餘黨一戰中不幸殞命,從此天下再無這兩人。”
“微臣多謝陛下!”杜雋清連忙躬身行禮。
聖人趕緊上前,親手將他給扶起來。“寧國公快快請起!痛失愛子,這件事裡你必定是最悲痛的,現在你就不要再來安慰朕了,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頓一頓,他又說道:“不過在臨別前,朕還要送你一份禮物。這份禮物本來是要送給十八郎和九郎他們的,但是既然他們不在了,那麼這份禮物就只能讓您這位長輩爲他們代收了。”
杜雋清忙又行個禮。“恭請陛下明示。”
聖人就對高力士使個眼色,高力士當即展開一卷明光的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國公杜雋清,一心爲國,兢兢業業……爲我大唐基業打下堅實基礎。今特晉封寧國公爲長寧王,欽此!”
聽到聖旨上的內容,杜雋清訝異擡起頭:“必須,這份賞賜似乎太過豐厚了!”
“不不不,根本一點都不豐厚。想想這些年,你帶領永興縣還有陽新縣的礦山爲我大唐王朝提供了多少兵器,又助我大唐男兒打了多少勝仗?後來在誅滅二張、除掉韋后一黨,以及最近清除太平公主的黨羽這些事中,你們的兵器又發揮了諸多作用。你們的功勞朕全都銘記於心,原本是想給你還有十八郎都封王的,只是現在十八郎走了,只留下你一個,朕還嫌這份上次薄了呢!”聖人笑道。
杜雋清聞言,他也就低下頭,雙手將聖旨給接了。
如此,他們夫妻才終於得以還家。同他們一起回到家裡的還有聖人的大批賞賜。
他們都還沒等回到府上呢,杜雋清封王的消息就已經傳得長安城上下人盡皆知,所有人都準備了厚禮上門來慶賀。
但杜雋清一個人也沒見,只叫門房收了賀禮,將送禮的人名字記下,這事就算完了。
眼看回到家後就癱在牀上一動不動的杜雋清,顧采薇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這次不止杜逸走了,還有顏氏以及他們生的幾個小娃娃也都走了。家裡一下少了這麼多人,他們頓覺這個府上空空蕩蕩的,幾乎都察覺不到多少人氣了。
面對滿院子的寥落,再回想起當初杜逸他們在時的興盛熱鬧,顧采薇心裡也五味雜陳。
“我剛纔問過琉璃了,太平公主已經在她的公主府裡自盡,聖人倒也沒有太過爲難她,還是決定將她以公主之禮下葬在皇陵。只可惜,我回來晚了,都沒來得及送她最後一程。”
“山寺裡那三天,你不是已經送過她最後一程了嗎?”杜雋清只道。
顧采薇想了想,她就點頭。“也是。公主她那麼要強的人,必定也不會願意讓人看到她臨走前落魄的模樣。那三天的送別很好,至今我想起來還回味無窮。想來這也應該是我們互相和對方道別的最好方式了。”
杜雋清點點頭。“接下來,咱們也該和長安道別了。”
顧采薇聞言一愣。“你打算離開這裡了麼?”
“是。”杜雋清頷首,“到現在,阿姐的事情解決了,阿逸的出路找到了,我也已經名揚天下,我此生的目的全部達到。既然如此,我還留在這個名利場裡做什麼?”
“只是!”說到這裡,他又不禁咬牙切齒,“這些年我竭盡全力的培養阿逸,想讓他接手礦山。結果好容易孩子養好了,卻被姓司馬的給搶了去!家裡小郎又還小,我少不得還得重新培養小郎,等他長大後再接手礦山。”
說話的時候,他慢慢的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顧采薇的手。“看來,我答應你的事情又得延後了。”
“沒關係,我早已經習慣了。”顧采薇淡然一笑。
杜雋清見狀,他卻心口一緊,一手緊緊抓住顧采薇的柔荑。“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最多五年,我一定會履行對你的承諾。你再相信我一次!”
“好啊!”顧采薇含笑點頭,“我肯定相信你。”
杜雋清頓時一把將她拉近懷裡,緊緊抱住了她。
“還好有你,現在還有你陪在我身邊,有你真好……”他緊緊擁住他,不停的喃喃自語。
不過,雖說要離開,但顧采薇還是堅持將時間安排在了太平公主下葬後的當天。
太平公主下葬當日,她身爲太平公主生前故友,理所當然參加了葬禮。
等到棺木入土,所有孝子賢孫跪拜完畢後,前來送葬的人也都紛紛離開了。但顧采薇並沒有。
等到陵寢前已經沒有了外人,她才讓琉璃將籃子提過來,她將籃子裡的幾樣糕點拿出來一一擺在太平公主墓前。
擺好之後,她盤腿在墓前坐下,開始輕聲細語的和他說話:“公主,這是咱們最後分別值錢你最想吃的東西,只是當時條件不夠我做不了,但現在我用心的做了幾份給你送來了。你泉下有知,看到這些糕點應當會很開心吧?現在,你徹底擺脫了一切束縛,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追尋你想要的東西了。而我……”
她頓一頓,脣角浮現出一抹淺笑。“我也要走了。偌大一個長安,以後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我現在要去過的是徹徹底底的你曾經無比嚮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生活。”
一面說着,她一面拿起一塊杏仁糕,捏碎了撒在墓前。再倒了兩杯酒,她自己飲下一杯,給太平公主倒了一杯。
“你放心,我會把你想要的生活好好的活上一遍。你在地下好好的看着我,也就當做是你也這麼活過一遍了。而且想來,你必定也已經在九泉之下找到那個你心心念唸了多年的人了吧?既然如此,你應當也不會再嫉妒我了。”
說完,她又微微一笑,再餵給太平公主一塊杏仁糕,給她倒了一杯酒,然後自己也飲下一杯,就站起身。“好了,該和你說的話我都說完了,現在我要走了。以後,你在九泉之下記得保佑我,一定要讓我下半輩子活得開開心心的,將你失去的那一份也活回來,可好?”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陣風吹來,竟是將她放在墓前的酒杯都給吹倒了。杯子裡的美酒灑了出來,將捏碎的杏仁糕都給浸溼了。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頓時臉上浮現出一抹歡喜的笑。
“公主,你吃了我的糕點,喝了我的酒,那就表示你答應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喲!”
說罷,她連忙拍拍身上的塵土,理一理衣衫,這才慢步走出了皇陵。
皇陵外,杜雋清正牽着馬等在那裡。
耐心等着顧采薇來到面前,他才問道:“和公主說完話了?”
“說完了。我們聊得很開心。”顧采薇笑道。
杜雋清頷首。“那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顧采薇連忙點頭,就扶着他的手登上馬車。杜雋清和兒子也各自上馬,然後一甩鞭子,朝着永興縣的方向疾馳而去!
只不過,反現在被封爲長寧王的杜雋清封地可不止永興縣這麼一小片地方了。陽新縣、長萊縣,以及這附近的七八個縣,全都被劃歸爲他的封地。
凝煙閣二十四功臣杜如晦之後,長寧王杜雋清的名聲在接下來五年的時間裡繼續向四面八方傳揚開去,標記有杜氏一族徽記的兵器也在各個軍中佔據了主導地位。還有杜家培養出來的鑄劍大師,這些人也是大唐王朝中排的上號的。
再說起杜氏,大家第一反應都是長寧王,都極少有人提起曾經的萊國公杜如晦了。
五年後。
深夜,顧采薇從睡夢中醒來,就見杜雋清正坐在牀沿,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顧采薇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是生病了?還是夢遊了?”
她說着,就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額頭,卻不想杜雋清一把握住她的手。“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啊?
顧采薇莫名其妙。“走什麼?”
“自然是放下這裡的一切,然後踐行我們一開始的約定,遊遍天下啊!”杜雋清笑道。
顧采薇頓時心跳開始咚咚咚的加速。“真的嗎?現在……可以了?”
杜雋清笑吟吟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之前被我放鴿子次數太多,以至於現在都不敢相信我了?”
“是。”顧采薇誠實的點頭。
杜雋清抿抿脣。“之前是我不對,但是這一次,時機真的成熟了。小娘子已經嫁了,小郎也成婚了,礦山上的事情他一個人也能管理得井井有條。再加上阿逸時不時的叫人送來幾份他鑽研出來的兵器吐,咱們的礦山在大唐王朝的地位一百年內不會有任何動搖。我曾經的目標早已經超額完成,現在不走,還待何時?”
說着,他竟是一把將她從牀上抱了起來。“所以現在,咱們趕緊收拾東西,走人了!”
顧采薇這才終於徹底相信了。
她連忙跳下地去,迅速換了衣服,才發現杜雋清早已經將行禮都收拾好了。
“這些東西……”
“這是我決定給你的一個驚喜。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杜雋清忙問。
顧采薇連連點頭。“的確很是驚喜。”
“驚喜那就對了!”杜雋清臉上躍上一抹得意的笑,他當即提着包袱,拉着顧采薇走出門去。
此時外頭黑漆漆的,就連一絲月光都看不到。
杜雋清一頭提着燈籠,一手拉着顧采薇,兩個人摸索着從王府後門出去,就見這裡早停着一輛馬車。杜雋清將顧采薇扶上車,他自己坐在車轅上。
顧采薇見狀,她又忍不住問:“咱們這叫偷跑吧?從自己家出門,需要這樣嗎?還有小娘子和小郎,你可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沒有。”杜雋清毫不猶豫的搖頭。
顧采薇一愣,就見杜雋清笑道:“要是真打了招呼,那咱們就走不了了。不過我已經給他們留了信,等明天一早起來,他們看到信就明白怎麼一回事了。只是等到那個時候,咱們早已經離開了荊州道,不知所蹤了!”
得意洋洋的宣告完畢,他就拿起鞭子,主動一揮——“駕!”
馬兒頓時邁開腳,踩在地上發出嘚嘚的聲響。
清脆的聲音在漆黑的夜空裡發散開去,迅速消弭於無形。等到出了城門,天色才漸漸變得明朗了些。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撒向地面的時候,這兩外表普通的馬車也早已經混入樹林深處,徹底沒了蹤跡。
只有顧采薇和杜雋清的說笑聲不時從林中傳來,但仔細傾聽一番,卻發現聲音早已經飄向了遠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