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上蒼會憐憫他與白阿小經歷的這麼多曲折, 讓他渡過這一劫。或許他已經罪大惡極,沒有資格再獲得白阿小的愛……這是葉乾元人生中最瘋狂地一次豪賭,唯一的賭注就是他的命。
他不想輸。更準確地說, 是他根本不想賭。他往後的人生, 只想陪伴着白阿小, 而不是就這樣帶着遺憾死去。
可他不能不抉擇。他知道若是不徹底與孟青決裂, 他和白阿小之間便永遠有着跨不過去的溝, 若不讓白阿小看到他的決心,白阿小一定還會難過。
他不願再讓白阿小失望。
葉乾元冷漠的深情讓孟青徹底心灰意冷了。葉乾元不必再多說什麼,他已經懂了。
"自此以後, 你我恩斷義絕。我也不會容你再傷害阿小一絲一毫。"葉乾元最後看了孟青一眼,過往的愛恨恩怨在其中閃現。這個人, 他曾經愛過, 也怨過, 可如今這個人再也不能牽動他的心。
葉乾元轉過頭,沒有一絲猶豫留戀, 腳步輕盈而堅決。留下滿臉都是悽然的孟青。
“哪裡,有什麼毒藥……不過就是想留住你罷了。”
“可這錯過的感情,就像流水一般,任誰,也抓不住……”
孟青無助地閉上眼, 淚水順着臉頰淌下來, 嘴角卻輕輕地上揚了。
雨後的山路特別難走, 葉乾元將鞋襪提在手上, 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山洞趕去。他的心特別焦躁, 總覺得白阿小不會在那裡等着他,越是臨近, 那種感覺就越強烈。
“阿小,等着我……”葉乾元不住地低語,似乎白阿小能聽見他的呼喚。
等他看見那山洞時,已經快到傍晚了。
“阿小!”葉乾元心狂跳地無法控制,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喚他的名字:“阿小!阿小!”
叫了許多聲,都沒有迴應。
也許是太遠了……他沒有聽見……
“阿小,我回來了!”葉乾元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鈍刀割着,疼痛綿延不絕,不過是一百多米的距離,卻是最漫長的折磨。
葉乾元發瘋般地跑進了山洞,果然,空蕩蕩地沒有人。
“我回來了,阿小,阿小……”葉乾元聲音已經哽咽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終於將兩人之間的障礙都除去了……白阿小卻沒有在等他。
爲什麼……連解釋的機會也不肯給他……明明說好了的……若是他吃下的是那毒藥,豈不是在死之前,都不能再見到白阿小……
葉乾元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如此地無助,像是漂泊在汪洋中的小舟,無可依靠。他頹然地伏地,淚如雨下。
許是那哀嚎慟哭太悲痛,驚起一林飛鳥,啼叫着振翅遠去。
葉乾元擡起手,想要捂住那涼的發痛的心,讓它不那麼悲傷,可是,手也這麼冰冷。
只有白阿小的手,纔是溫熱的,才能讓葉乾元的心活過來。
葉乾元突然想起來,他曾經決定過,用餘生去等待白阿小回歸,也曾經兩度想要去碧潭邊守候白阿小,都沒有實現。
而如今,再不去,也許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葉乾元猛地站起身,一把將眼淚抹去,朝着碧潭的方向,朝着白阿小的方向,跑去。
“阿小,等着我……”
白阿小混混沌沌聽見有人在叫他,可眼前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見。白阿小用力睜開眼,一下就醒了過來。
白阿小還有些懵,左右環視了一週,發現自己躺在個簡易的草棚裡,身子底下鋪着幹稻草,身上則蓋着件素白的衣裳。
“哎呦,頭好疼……”白阿小支起身子,揉揉眼睛,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宿醉醒來以後渾身都是痠痛的,腦子也發脹,唯一覺得不難受的地方,就是心口。感覺那裡像是少了一塊沉重的東西,無比地舒爽。
白阿小站起來,映入眼簾的是焦黑的土地和稀稀拉拉的幾棵樹。白阿小猛地想起醉酒前的事情了,孟青,火,小竹屋……
除了些有一定修爲的樹精,其餘的植被,都在這場大火裡毀了。
“舅舅……”再次看到這樣的場景,白阿小又難過起來,慌亂地就要尋找白爺。白爺說過,只要人沒事就好,任何情況都不算絕境。
白阿小轉過那棵樹,就看見了白爺。
白爺背對着他站立着,正拿着把短刀劈一棵竹子,他的身邊,已經擺了兩堆竹子,一堆已經除去了小枝椏保留主幹,另一堆則是新鮮的原竹。
“舅舅!我睡了很久了嗎?你竟都找了這麼多竹子來了!”白阿小驚訝地衝白爺喊。
白爺繼續劈着那細小的枝椏,道:“不算久,一日一夜而已。”
白阿小有些躍躍欲試地道:“舅舅,我幫你罷。”
“不用了。”白爺退了一步,離他遠了些,道:“別傷了手。”
白阿小撅嘴,道:“舅舅你明明說過我們一起蓋的……”
白爺慢慢將竹竿和短刀都放在地上,才起身,直視白阿小的眼睛。白阿小一下感覺到了白爺將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阿小。”白爺擡手,理了下白阿小的衣襟,道:“你已經不屬於這裡了,你要去你該去的地方。”
“舅舅,你什麼意思?”白阿小莫名的就有些悲傷。
白爺道:“你已經,可以登仙了。”
白阿小啞然,心情一下就沉重了。
“阿小,你已經做了選擇了。”白爺看着他,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跟我來。”
白阿小沒有追問,拉着白爺的袖口,沉默地隨着他的腳步而去。
片刻以後,白阿小就知道了白爺想要帶他去哪裡。
隔着碧潭,白阿小遠遠地看見了那個人,他的臉上佈滿着泥點,看上去髒兮兮的。他光裸了上半身,衣裳拴在腰間,正在搭建着一個帳篷。不過他一個人,顯得有些吃力。
那個人,曾經意氣風發,曾經丰神俊朗,曾經,讓白阿小迷戀不已。
白阿小看着他,目光無比複雜。過往的一切白阿小都沒有忘,所有歡愉的,痛苦的經歷都還在眼前,可是再看着這個人,心情卻完全不同了。
白阿小再也找不到那種,爲他心動,爲他心痛的感覺了。終於明白了心裡那缺了的一塊,是什麼了。
醉生夢死,沒有抹去白阿小的記憶,卻帶走了白阿小對葉乾元的愛。
也沒有愛,也沒有恨。不過不是沒有感覺的,那個人他騙過自己,傷過自己的事都還歷歷在目,想起來,便覺得有些惱怒,又有些厭惡。
更多的,則是不解。對自己的不理解。當時的自己,怎麼會那麼傻,怎麼會爲了這樣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委屈自己。
白阿小輕輕舒了口氣,將目光移開。
白爺勾着嘴角,有些好笑道:“昨晚他就在這裡鬼哭狼嚎了一晚上,不過你醉了,沒有聽見。今日天亮以後他又下山了,我還以爲他走了,沒想到,卻帶來了一堆東西。如今帳篷也紮上了,想來他還打算在這長守着。”
“哦。”白阿小看着腳尖,輕聲應道。
白爺擡起他的下巴,讓他看着葉乾元忙碌的身影,問道:“再看着他,什麼感覺。”
“不開心。”白阿小老實回答:“不想看到他。”
“那就對了。”白爺鬆開手,也盯着葉乾元,道:“如今,你在這人世間最深的牽掛也沒了,你不必再留在這裡。我說過的,這世間太渾濁,不適合你。”
“纔不是!”白阿小用力抓住白爺的胳膊,急切道:“我還有很多牽掛的,我捨不得舅舅,我不想……”
白爺臉色突然毫無徵兆地陰了下來,冷聲道:“阿小,許多道理,舅舅之前就給你說過了。你若是乖乖的,也不會受這些苦。”
白阿小害怕地縮回了手。白爺對他的好,不是言語能說得清的,可是也會在有些時候也會冷冰冰的。白阿小知道,白爺不過是在嚇唬他,可白爺氣勢太強,每次一冷臉,白阿小就被嚇呆住了。
白爺看着他這樣,又有些不忍心了,稍微放軟了語氣,不過,仍是將溫柔與關懷都掩飾住了:“阿小,這件事,我們之前不是就說好了嗎?”
“那……那等我……再陪舅舅一段時間吧……”白阿小可憐兮兮地去抓白爺的手,委屈道:“等小竹屋建好以後,我就……就……”
“好。”白爺沒有等白阿小說完,便打斷他,而後捏了下他的手,繞過白阿小走了。
白爺一走,葉乾元的身影就入了白阿小的眼。
他還是像過去一般俊美,甚至還多了許多滄桑的男人味,比當年白阿小第一眼看到的他,還更加好看了。
可白阿小卻不覺得他好看了。
白阿小皺着眉,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總是忍不住看他。
白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白阿小也回了神,轉身離開。
就在那一瞬,葉乾元心口一陣激烈的刺痛,他猛地擡起眼,往遠方看去。除了茫茫的山,什麼也看不見。
可他感覺到,能感覺到……
他曾經說過,不管白阿小在哪裡,他都能找到他。
“阿小……阿小!”葉乾元跌跌撞撞地向碧潭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