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手上的陌玉草一拔出了土, 就停止了對葉乾元皮肉的腐蝕,可就在拔的那短短的時間裡,葉乾元的手就被傷的不輕。可他還是將那兩株陌玉草緊緊貼在胸前, 整個人癱倒在地, 疼的渾身都在發顫。
失血過多讓葉乾元的身體極度地虛脫和寒冷, 他躺在岸邊的草地上不斷地喘息, 許久以後才能慢慢移動身體。擡起左手一看, 整個手掌上的肉都被腐蝕了,潰爛不堪,大大小小的爛肉和血泡佈滿了手掌, 看上去噁心而可怖。
葉乾元虛弱地眨眨眼,看着那手掌上的傷, 覺得疲累不堪, 困頓不已, 只想就這樣睡過去,他實在撐不住了, 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啊!!!”白阿小尖叫着醒來,猛地坐直了身子。
夢裡面有一個人,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數不清的深情。那個人閉着眼睛,生命似乎正在一點點消散。
那個夢太真實, 即使醒過來, 那瀰漫着哀傷的感覺, 還是無法消散……
你不要死……我要你回來……
“醒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來, 白阿小被嚇得小聲尖叫了一聲。
“是我。”白爺從小榻上下來, 走進白阿小。白阿小目瞪口呆恍惚了好久,纔看清了白爺的臉。
“舅舅……”白阿小小聲地喚他, 漸漸回憶起了這些天的事。在他昏迷的前一段時間中,因爲周身的劇痛白阿小並沒有徹底地昏死過去,許多時候他都能聽見守在他周圍衆人的對話,他看多許多人焦急的臉,葉承德的,張明義的,還有……葉乾元的。他無法真的睡過去,可是他也醒不過來,更沒辦法開口說話,可發生的一切事情,白阿小都是清楚的。
而真正陷入徹底的昏迷,是在那日對葉乾元說出“我原諒你了”之後。那時候他以爲自己要死了,強撐着只爲說出這句話。話出口以後,白阿小的靈魂,就陷入了徹底的昏天黑地之中。
白爺坐在牀邊,拿起白阿小的手掌爲他摸了摸脈,道:“沒有大礙了。你自己再試着運氣,看看身子還有沒有不舒服?”
白阿小閉着眼感受了了片刻,渾身舒爽,更有兩股強大的力量匯聚在他的心口和丹田位置。
“我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厲害……”白阿小詫異道。
白爺理了理他的頭髮,道:“先下你已經完全將你孃的妖靈內化了。從此往後,十個孟青也不是你的對手。”
“啊……”白阿小此時除了驚訝地睜大眼,再無法做出其他反應。
白爺繼續道:“那日我來的時候,你孃的妖靈就已經完全被釋放了,因爲太強大,金針催功又太激進,所以你受不住。我原本一直想着慢慢地讓你適應,沒想到出了這樣的禍事,我只好將這妖靈裡的能量爲你慢慢疏導開,這樣一來,就把你孃的妖靈完全內化了,反倒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以後再沒人能隨便欺負你了。”
白阿小聽了他的話,腦子暈暈乎乎地反應不過來,卻看白爺的臉蒼白地不正常,着急地就去握他的手,急道:“舅舅,你怎麼了?”
“無妨。”白爺搖搖頭道:“只是近日有些勞累。”
白阿小道:“那舅舅上來歇會。”說着便拖他的手將他往牀上拉。白爺卻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道:“不用了,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既然你醒了,便回龐山吧。”
白阿小的表情瞬間僵住了,支支吾吾地道:“可是……還沒有……阿德的恩情……還……”
“你不欠他什麼了。”白爺沉聲道:“他命中帶煞,常年孤苦,你的陪伴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報恩。”
“可是……我……”白阿小的臉色滿是惆悵和不捨。
白爺看着他,無奈慢慢地涌了上來。原先以爲經過了這些歷練和傷害,白阿小已經能將葉乾元放下了。可哪裡知道,他還是舍不下他。
“你是捨不得葉乾元吧?”白爺平靜地看着他。
白阿小長舒一口氣,堅定道:“我是捨不得他,不想回去。我不甘心,我不信這就是我們最後的結局了,我一定要再試一試……”
白爺道:“那若是你們再試一次,得到的是更壞的結果呢?”
白阿小啞然,無法回答。白爺繼續道:“沒有什麼不甘心的,這世上本就有許多遺憾。此時你舍不下他,未必以後還會這般在意他。你纔來了這人世間多久?你以後還有數不盡的時間,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即便是這天地再大,我也只要他一人就好。”白阿小急切地向他表明了心意。
白爺無言,一聲長嘆。
就在兩人無言地對望時,葉承德便進來了。
見到白阿小醒來,葉承德欣喜地上前,一把抓住白阿小的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兩人間的氣氛不對。
“初陽,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葉承德既是歡喜又是憂心地看着白阿小的臉。
“我沒事啦。”白阿小對葉承德微笑。
白爺看着兩人,輕輕地起身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葉承德坐在了牀邊,兩人拉着手說了一會話,白阿小卻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往外邊看。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阿德,他……在哪裡?”
“走了。”白爺冷冷答道:“那人無情無義慣了,你還病着他就走了。”
“不可能!舅舅!你胡說!他不會的,我知道!”白阿小猛地抓緊了葉承德的手,鼻翼快速地煽動,微微有些惱怒。在那一天,他才那麼認真地說了“愛”。白阿小絕不懷疑他當時的真心,怎麼可能轉眼間就變了?白爺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白阿小控制不住地就要生氣。
“初陽,別這麼激動。”葉承德使勁握住他的手,道:“乾元自然是不會拋下你的。還不是你舅舅說的你好沒有好透,需要什麼藥。乾元掛念你,親自給你採藥去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急速地在白阿小胸前升騰,他突然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兩人都嚇了一跳,葉承德趕忙伸手爲他順氣,白爺急忙上前來給他摸脈。
“他才醒過來,你別刺激他!”葉承德焦急地看着白阿小,氣道。
白爺皺着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一小會以後,白阿小的咳嗽漸漸止住了,臉漲得通紅,氣還沒有順過來,就急切道:“阿德……你快讓人……讓人把他找回來……”
“好,我馬上就去安排,你先別說話了。”葉承德拍了拍他的背,又對白爺問道:“怎麼樣了?”
白爺鬆開了白阿小的手腕,又坐回了木椅上,道:“沒有大礙了。不過還是要多休息,還有做些清淡的流食來讓阿小食用。”
葉承德微微頷首,一邊扶着白阿小往牀上躺下,一邊道:“你彆着急,先睡會,我這就派人去將乾元找回來。”
白阿小抓着葉承德的袖口,可憐道:“阿德,要快點……”
白爺看着他的樣子,還是想最後再勸解他一次,便開口道:“阿小,你考慮清楚,真的不和我回龐山?”
“初陽,你要走?”葉承德一瞬間臉就冷了下來,白阿小都被他看的背上一涼,忙道:“不會的!阿德,我不走……”
“舅舅……”白阿小又將臉轉向白爺,委屈地祈求道:“我不想回去……我……”
白爺冷哼一聲:“阿小,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葉乾元他不配。”
“配與不配,可不是你說了算的。”葉承德沒有回頭,拿左側的臉對着他道:“情愛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容不得旁人插嘴。若是初陽他覺得值得,就是值得的,與你何干?”
葉承德這話語氣並不客氣,可白爺並沒有發怒。與這些只有匆匆數十年生命的凡人,他根本沒有必要生氣。
不過葉承德的話,確實是說進了他的心。情愛只是他們兩人間的事,這個白爺自然是明白的。可他,不過心疼白阿小罷了。
白爺閉着眼,極度地疲累。
這便是情。縱然傷痕累累痛徹心扉,也還是割捨不下的情。身在局外看的清澈,身在其中卻是迷離的情。無論旁人怎麼說,也始終堅守在心中的情。
而第一次懂得情的人,最是深情。
而這個時候,再對白阿小說什麼都沒有用。不論是懵懵懂懂的少年,還是垂暮之年的老者,一旦沾染上了情,就沒有人能掙脫。
“隨你。”白爺起身,往外面走去:“等你再好些,我就回龐山了。你的塵緣始終也只有你自己能了。”
白阿小望着他走遠的背影,眼前升起一片霧氣。
“初陽,別想那麼多,先睡一覺吧。”葉承德爲他掖好被角,溫柔地安撫。
白阿小卷翹的睫毛輕輕眨動了兩下,慢慢閉上了眼,很快就進入了夢境。
你……快回來……
葉乾元感覺自己的靈魂輕飄飄的,慢慢在墜入黑暗之中。
突然,有一個軟糯的聲音將他拉住了。
“你不要死……”
“我要你回來……”
葉乾元追隨這那個這個聲音,瘋狂地奔跑起來,最終看見了一點光亮。一個窈窕的身影就逆光站在那裡,看不清模樣。可葉乾元知道,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