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乾元提着燈籠一個人在王府裡走着,一會快一會慢的。想着青弟若是見了自個又說些傷人的話,便猶豫地放慢了腳步,又擔心白阿小醒過來找不到人,忍不住小跑起來。走走停停不一會就到了安珍院門口,推開門進去,發現主屋的燈已經滅了。
門口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小廝守夜,見到葉乾元立刻迎上來請安,葉乾元問道:“孟公子可歇着了?”
那小廝答道:“回王爺,孟公子喝了藥便歇下了。這會怕是已經睡着了。”
“嗯。那我便不進去打擾他了。”葉乾元在門口張望了半響,緩緩開口道:“屋裡留人候着嗎?”
那小廝恭順道:“王爺贖罪,孟公子不喜人近身,打發奴才們走,奴才們不敢進去。王爺吩咐過必須的有幾人伺候,奴才們只能在門口待着了。可是一刻也不敢偷懶的。”
葉乾元道:“無妨,他既不喜歡,你們就在這外面也是一樣的,有什麼動靜即刻來尋我就是。”葉乾元又想了會,問道:“今日進食可還好?”
“都是些清淡的白粥小菜,孟公子說是沒胃口,只用了些許。”
“你明日給院裡的掌事說說,給孟公子做些糖水雞蛋,或者是蛋羹,總之每日要有一餐吃些蛋纔是。”葉乾元皺着眉,一副擔心的摸樣。孟青常年食素,往日身子強健卻是不怕,可這病着也天天寡淡無油,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記着孟公子食素,切不可沾油心,蛋要選素蛋。”
那小廝唯唯諾諾地點頭,葉乾元又交代了些飲食上的注意,又自個提着燈籠走了。
孟青聽外邊說話聲停了,才輕輕睜開眼。屋內只有外邊透進來的絲絲光亮。
葉乾元快步趕回來,千蘋千青已經給白阿小擦過了身子,白阿小有些不安穩,卻仍是沒有醒來。
葉乾元悄悄脫了衣裳爬上牀,白阿小迷糊中嘟囔了幾聲,像是在說着什麼話。
“什麼?”葉乾元將貼近白阿小,白阿小卻只是伸手將葉乾元攬住,沒了聲響。
葉乾元嘴角微微彎了,閉上眼很快安睡過去。
白阿小自從妖靈入藥後,時常感覺精力不濟,格外貪睡,來了王府好些日子,連院門也沒出過。倒卻是和院裡的一衆人皆混的熟了,尤其是千蘋千青,除了葉乾元,白阿小在這便最信任這兩人。有時安桂芝也會來安順院坐坐,和白阿小說會子話。安桂芝溫柔,很快得了白阿小的喜歡。
白阿小除了每日早晨和葉乾元練字,下午便睡到自然醒,有時也打坐練功,不過卻是相當少的。葉乾元也樂意陪着他,有時哄着白阿小睡了,葉乾元便抽空去瞧瞧孟青,或者到武場和王起練功,可但凡白阿小醒來見不着人便要鬧脾氣。總的來講,王府的日子過得也算是有趣,除了每日熬藥受一次煎熬,白阿小很是愉快。況且,熬藥時葉乾元總是陪着白阿小的,雖說不能減輕痛楚,可那溫柔的懷抱讓白阿小很是貪戀
孟青吃了幾日的藥便好的多了,第九日時已然能下牀稍微走動,到了十五日,孟青體內的藥毒已去了八成,雖說功力還未完全復原,可也是沒有什麼大礙了。孟青不願繼續呆在王府,那日夜裡葉乾元來瞧他時,便提出辭行。
葉乾元坐在他對面,握茶杯的手抖了下,茶水便滴灑到手上,連燙也顧不上,驚倒:“青弟,你身子還沒好透,怎的慌着要走?”雖說是捨不得他離開,可更多的則是憂心他。
“多謝王爺關懷。”孟青望着葉乾元,平靜道:“草民的身子自個知道,妖毒雖說沒有完全清除,卻已是不礙事的。也不需再這般養着,以後食些尋常藥物,不久便可好利索。”
葉乾元皺着眉,上前握住孟青的手,道:“即便如此,在王府裡每日熬藥不也方便,要什麼藥材也有,青弟你還是多待些時日罷,等過了檀越節再走不遲。”
“王爺。”孟青看了眼兩人交疊的手,沒有把自個的手抽出來,道:“師父在樊城也不知是否還安好,草民想去看看,有什麼也好幫襯着。再者,草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趕去儲明,不敢耽擱。”
說到要去儲明,葉乾元也不敢阻難孟青了。儲明是坐仙山,據說那裡是人間和仙境的交接。求仙問道的人或者妖精,時常都是要去儲明朝聖的。再者,儲明與凡塵不同,裡面的一草一木皆有靈性,時常會結些仙草仙果,吃了功力大增,或者直接飛昇入仙也不一定。孟青這些年的大半時日,都消耗在儲明瞭。葉乾元知道孟青最是用心修煉,半分也願擾他,沉着臉不再言語。
孟青繼續道:“草民並不是不知恩義的人,王爺的救命之恩,草民不敢忘懷。去儲明確有急事,不過也就是一兩個月的功夫便會回來的。”孟青說着話時也一直握着葉乾元的手,沒有拒絕葉乾元的親近,許是想着這便要離開,對葉乾元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葉乾元生怕破壞了這難得一次的溫情,也不在勸阻他。
葉乾元有些癡地望了他許久,道:“青弟,你知道我是不會拒絕你的。我說過許你一世深情,護你一生安康,只要你願意……”
“王爺。”孟青抽出手,打斷葉乾元道:“王爺待草民恩厚,草民已然無以爲報,王爺莫再要折煞草民。”
葉乾元微微搖頭,苦澀地笑了,道:“罷了,你不願聽也就罷了。你何時啓程都好,我這便命人準備些盤纏,你可以隨時取用。我這點好意你便接受,莫要再卻阻。”
孟青剛要開口拒絕,聽他這話也便不吭聲了,半響後才道:“王爺,草民這些日子以來,身子不便,也沒有當面向那位救了草民的小公子道謝。今個有些晚,草民明日一早便當面向小公子致謝,而後便上路去儲明。”
葉乾元頷首道:“你怎麼說便怎麼是。這夜也深了,青弟你好生歇着,我走了。”
言罷沒等孟青回話,葉乾元便起身快步離去。
第二日天剛亮葉乾元就起來了,因爲昨日孟青說的話,睡得並不安穩。又怕孟青來了看見自個和白阿小睡在一塊,便迅速地起身穿戴好。
白阿小則縮成一團在被子裡睡得很沉。葉乾元捏着白阿小的鼻子,在他耳邊道:“快些起來了。”
白阿小先是沒什麼反應,過了一會臉憋得通紅,才掙開葉乾元的手坐起來起來,氣道:“阿德!你這是在做什麼,憋得我難受死了!”
葉乾元抱胸看着他,笑嘻嘻道:”誰叫你每日都懶牀,這願意起來了吧?”
“不願意。”白阿小嘟着嘴,將棉被一扯又躺下了。
葉乾元上前扯那棉被道:“今日不能貪睡。孟公子要來和你辭行。快些起來,待會人都來了你還在睡着可失禮了。”
“孟公子?”白阿小表情嚴肅地思索了半天,纔想起孟公子是誰。就是自個每天疼的死去活來要救的那個人。雖說每日都要爲了他煎熬一回,可鮮少有人在白阿小面前提起那人,白阿小早將那人給忘了,只當自個所受的苦都是爲了葉乾元。
“孟公子可是道士……”白阿小磨磨蹭蹭地往起爬,問道:“他來做什麼?”
葉乾元將白阿小的衣裳拿過來,一件件地往他身上套,問道:“你又怕了?”
白阿小立刻拿氣憤的眼神看他,道:“我可沒怕,什麼叫‘又’怕了?”
葉乾元笑笑沒有回答,只是認真地幫他把衣裳穿好,才道:“那我出去叫千蘋千青進來給你梳洗了,你自個把鞋襪穿好便下牀來。”
白阿小來了王府幾日後,便給葉乾元說了,不許叫小姑娘坐在地上守夜,葉乾元同意了。伺候這院子裡便沒了守夜的規矩,但若是白阿小睡着了葉乾元去瞧孟青,仍是有人候着的,不過白阿小熬藥以後睡得沉,每日給他擦身也不知道。
千蘋是安順院的掌事,又是葉乾元指定的白阿小的貼身侍女,雖說不用守夜了,可每日清晨伺候主子梳洗都是不敢怠慢的。葉乾元來喚她時,熱水都已經備好了。
千青收拾了一小會也很快跟上,給葉乾元和白阿小梳洗完畢,再將早膳呈上來。
用完膳兩人便坐在小廳裡等孟青。白阿小有些困直打哈且,葉乾元則吃着茶和白阿小說着話,交代了白阿小不要對孟公子失禮。又等了一小會,外面的小廝才通傳,孟公子來了。
白阿小有些忐忑,雙手放在膝蓋上來回揉搓,直直地盯着那門口。
光線暗了一下,一人便走了進來。葉乾元溫柔地笑起來,走上去挽他的手迎他。
那人穿着一身青藍色粗布衣衫,上半部分的青絲挽起,做的書生打扮。他身形頎長,站在原本就高大的葉乾元身邊也只矮了些許,不過卻不如葉乾元結實。顯得高挑瘦弱,臉上還帶着病顏。可那摸樣卻是好看的。狹長的丹鳳眼,眉目流轉都是美態,尤其那抿着的薄脣最是動人。最好的便是那氣質,站着就一股子仙氣,讓人覺着他下一刻便要駕着彩雲飛昇了。
唯一的不足便是,那人行步時,右腳微微地有些跛,即使他走的極慢也掩飾不住。
白阿小錯愕地看了那跛腳一眼,又覺着不妥,慌忙將眼神移開。心裡便有些遺憾:這般好看的人,怎麼會有這缺陷,難怪阿德要叫自個莫要失禮,只希望那人沒有瞧見自個這般無禮的舉動。
孟青還是瞧見了。可仍是冷冷清清面無表情。
白阿小見他沒有反應,只覺他不知,便鬆了口氣,而後再瞧葉乾元——他正淺笑地看着孟青,眼神裡的柔情藏也藏不住。
白阿小撅起嘴,還是沒忍住,又吃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