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小, 不要!”
葉乾元急切地上前一步,就去抓白阿小的手,白阿小驚詫地看着葉乾元的臉。
葉乾元凝眉, 瞟了孟青一眼, 這一眼, 飽含着埋怨痛苦和遺憾。其實, 葉乾元也許久沒有見過孟青了, 並且,他也不想看見孟青。
在尊山腳下那個窯洞裡,白阿小差點死了的時候, 他心裡對孟青最後的一絲憐惜都沒了。可他與孟青,還有許多的恩怨糾纏, 他還欠着孟青的情, 孟青的恩, 他親口承諾了不會讓孟青死。他對孟青,有怨恨, 更多的,則是愧疚。
更重要的是,若是孟青死在了他的眼前,他便永遠欠着孟青的。他不想要這樣,他欠孟青的, 一定要償還。他決意與白阿小在一起, 就不願心裡再有別的牽掛。
他不能讓孟青死。
“阿小……”葉乾元艱澀地開口:“白爺沒事……放……放過他罷……”
白阿小的臉立刻被悲傷侵佔, 哀痛地望向葉乾元。
“阿小, 既然……既然白爺也沒事……”
“到現在你還護着他!”白阿小勃然色變, 猛地甩開葉乾元的手,衝着他吼得肝膽欲裂。
葉乾元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白阿小。他總是乖巧的, 調皮的,惹人憐愛的,他從來沒有對葉乾元這樣怒吼過,不是簡單的生氣,他是真的難過,絕望,憤怒,從他血紅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他似乎已經對自己完全的失望了。
葉乾元心疼地不行,無法再說出爲孟青求饒的話了。
“笨蛋。”孟青嘲諷地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葉乾元他不愛你,他不過是利用你罷了……”
“你閉嘴!”白阿小怒吼。
“阿小!不要!”葉乾元來不及阻止,只見白阿小右手一擡,一道強烈的暗紅色光束朝孟青猛地射過去,孟青擡手抵擋,不過只是徒勞而已,那束強光擊在孟青胸口,一下將孟青給打出老遠。孟青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一聲悶響,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整個人撲倒在地,大口的鮮血從嘴裡不由控制地噴射出來。
孟青擡眼詫異地看着白阿小,胸口的劇痛讓他說不出話來。
白阿小根本就沒看他一眼,大口喘着氣,哀傷地盯着葉乾元的眼睛。
“阿小……”葉乾元上前,想要抱住他,白阿小擡手就將他伸上前來的胳膊給打開,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還捨不得他?”
葉乾元頓了半響,哀求道:“阿小,你別這樣。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冷靜點……”
“阿小。”白爺目光沉靜地看着他們,道:“別忘了舅舅和你說的話。現在就是你做選擇的時候了。”
殺了孟青,亦或者離開葉乾元。
白阿小緊張地看着葉乾元,顫聲道:“若是我……一定要殺了他呢?”
“阿小,求求你,不要。”
白阿小目光中的火焰瞬間熄滅。
這就是葉乾元的選擇。白阿小選擇了放下一切和葉乾元在一起,可葉乾元沒有選擇白阿小。
白阿小雙眼一眨,險些掉下淚來。在葉乾元說出“不要”的那一刻,兩人之間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即便白爺沒有強迫白阿小做出抉擇,這一刻,白阿小也死心了。他忽然覺得,他和葉乾元之間,終究是隔了許多人許多事,每向葉乾元邁進一步,都要忍受無數的鑽心的劇痛。
白阿小輕輕地後退了一步。
“初陽……”葉乾元急着了,竟又叫出來那個名字。
白阿小邁着頭看了腳尖許久,傷心已經麻木了,竟沒有半點感覺。許久以後,他才擡起頭,平靜地看着葉乾元,道:“都說了不要那麼叫我。”
葉乾元愣住了,白阿小的眼睛太清澈,深不見底,看不出一點情緒。這不像往日的他,總是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思。
白阿小沒有等他的答話,徑直往孟青走過去。
“阿小……你……”葉乾元爲難地伸出手,擋住了白阿小。
“我不會殺他的。你若是真的不想讓他死,便讓開。”
葉乾元直直地看着白阿小許久,而後慢慢挪開。白阿小深吸一口氣,走在孟青面前蹲下,擡起他的下巴,雙眼中的嫌惡和憤怒才又涌出來。
“我殺不了你。可能是天意。”白阿小封住他胸前的大穴,而後右手輕輕揉按他的心口,一股紅光漸漸溶入他的心。
“算起來,這是我第二次救你的命了。我能將我孃的妖靈內化,說到底還是你幫的忙。你想殺我,卻反倒把我變得這麼厲害,你就傷不了我了。因果循環,不是我們可以掌握的。”
“上一輩的恩怨便這麼了了,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想再和你有什麼瓜葛。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若是你敢再對我的親人下手,我絕不會再饒你。”
“你這個低劣的妖精,憑什麼這麼……這麼和我說話?”孟青漸漸能開口說話,喘着氣道:“你若是……不殺我,早晚我還會來找你們這些妖孽報仇……你等……”
孟青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白影閃過,他的胸口猛地就多了一個腳印。孟青往後一倒,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來。
白爺站在他面前,惡狠狠道:“我就不該同情你,早殺了你,便也沒這麼多事。和你爹一個德行,下賤。”
葉乾元一驚,趕忙衝上來擋在扶着孟青,急道:“白爺,他都這樣了,你饒了他吧。”
白爺勾着嘴角,看了他一眼,而後又看了白阿小一眼,淺笑不語。
孟青擦乾嘴角的血,道:“你才下賤,妖孽……”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白爺冷聲道:“你爹是無恥,不過至少還敢於承認自己的無恥。你卻是假裝正義慣了,真以爲自己多幹淨,多高潔是吧?”
“住口,不許你說我爹!”
白爺又笑了,道:“現在,我說的話,你好生聽着。孟徵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嗎?”
白爺頓了下,語氣有些哀傷:“孟徵與我小妹的夫君本是舊交。當年小妹和那書生本來好好地過着日子,孟徵見我小妹明豔動人,便起了歹心,強迫小妹和他苟且。小妹不從,他便在書生面前挑撥,將小妹是妖精一事告知了書生。不過那書生倒是個癡情的漢子,說的不論小妹是人是妖,都與她真心相戀。孟徵幾次挑撥不成,一直耿耿於懷……”
“你放屁!”孟青額上青筋暴起,怒吼道。的確,他爹孟徵不算好,喝醉酒了還會打他和他娘。可那畢竟是他的血脈相連的親人,也是他心底深處關於親情唯一的回憶了。他絕不許這個妖孽污衊。
“堵上他的嘴。”
白阿小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愣了許久才上前捂住孟青的嘴,而後繼續傻傻地看着白爺。
白爺繼續道:“不過孟徵是個草包,比你還不如,根本就不是小妹的對手。後來,他趁着小妹有了身孕,身子單薄,便想對小妹用強……當真一個王八蛋!”
白爺看着白阿小對他道:“那時候你娘爲了護着你,被孟徵打傷了,便只得往龐山跑,可還在半路上,你便出生了……”
三人聽到這裡,都是一整呆愣。
“舅舅……”白阿小驚詫不已。當年的事,竟然這樣複雜。
“也怪我。”白爺輕嘆一口氣:“那時候我還在爲那個書生的事和你娘置氣,許久都沒有去看過她。等我出龐山來找他的時候,你娘已經死了一年了。”
白阿小不住發抖,問道:“那……那我爹,他怎麼樣了?”
“他在你娘失蹤之後,便意志消沉,成日借酒消愁。沒幾個月便掏空了身子,重病在牀,不久也去世了。”
這些事已經過去了許多年,白阿小也早就習慣了沒有爹孃的日子。可這過往的故事也太悲涼,聽得人心口一陣陣地刺痛。白阿小慢慢淌下眼淚,爲了那真摯動人的感情,也爲了他那最勇敢,最堅貞,也最苦命的父母。
“你胡說!”孟青的心狂跳,恐慌不已,如果白爺說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我何苦要騙你。這些,都是孟徵死前親口對我說的。”白爺平靜地開口:“孟徵當真是下賤倒一定程度,小妹死了,他居然還留着小妹一隻繡花鞋。不過若不是那隻鞋,我還找不到害死小妹的兇手。他那麼無恥,還竟敢想我求饒……即便是死一萬次,也不夠償還他的罪孽。你娘挺好的一個姑娘,怎麼會那麼死心眼,偏要守着生死同契的約定。”
孟青呆住了。
他想起來,孟徵的確有一段時間,整日捧着只繡花鞋唉聲嘆氣。那時候,他娘還偷偷掉過很多次眼淚。
“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你只是不敢面對罷了。”白爺的聲音無比殘酷:“你總是以爲自己是正義的,你拿報仇爲藉口,掩飾你的卑劣,殘暴,冷血。你以爲你揹負着血仇,就可以隨意傷害他人,作踐別人的感情?說到底,你想要報仇,並不是真的爲了你的父母。你是爲了你自己。因爲你不甘心你所受的苦,你嫉妒別人比你過得好,你仇恨冷眼對你的世人。你不想一個人下地獄,總要拉上旁人一起,你才能安心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