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小慢慢走到牀邊坐下。
被褥都嶄新干淨,摸上去手感很舒服。白阿小脫掉鞋襪躺在了牀上,覺得冷得不行,只想變回真身。摸了摸空落落的心口,纔想起自己都把妖靈給取出來了。
“真煩人。”白阿小在牀上滾了一圈,拉過棉被把自己捂嚴實了:“阿德…”
總覺得渾身累的不行,可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葉乾元焦急的臉,越想越覺得堵得慌,手心也冒出點點的汗珠。
白阿小張開眼,窗外仍能瞧見一絲迷濛的光亮。攥緊滿是汗的手心,漸覺有一種溫熱感從心口蔓延至全身。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冰涼的。手心也是冰涼的,可身體卻感覺越來越熱。白阿小踢開了棉被,又急切地扯開身上的衣物,可那灼熱的感覺卻更勝,好像自己的血已經燒滾起來了,渾身都灼得疼,再想動一根手指的費力。
四周靜地可怕,像是亙古以來就荒蕪的深淵。白阿小怕了這寂靜,張了張嘴,想要叫一聲“阿德”,可他連這張嘴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一定是妖靈已經入藥開始煎了。張道長騙人,不是說只有一些難受麼……白阿小直挺挺地躺着沒法動彈,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滾水中翻涌,好像已經煮熟了。身體的痛感開始逐漸麻木,意識也迷濛起來。白阿小眼角不受控制地滾落出點點淚珠,迷濛中想,我也這般疼,阿德怎的還不來抱我……
天色終於完全暗了下來。月光也沒有一絲,只有散落漫天的星辰兀自閃耀着。
白阿小醒來的時候棉被已經重新蓋好的,牀頭的兩隻燭火也點着。張明義就坐在牀邊,右手隔着棉被輕輕按壓在白阿小的心口,閉着眼小聲地念着咒。
白阿小感到一陣陣的清涼隨着張明義的手涌進自己的身體,灼燒的疼痛感已經消失了,除了渾身乏力以外,已經沒有其他的不適感了。摸了摸心口,妖靈安安穩穩的在自己的心口,將那空落的感覺填滿了。
張明義睜開眼,輕聲道:“小公子受苦了。方纔王大人已經把小公子的妖靈送回來了。”
“張道長你騙人……”白阿小一開口便發現聲音有些沙:“好疼。”
張明義收回手,鄭重道:“是貧道疏忽了。不知有這般厲害,貧道應該來原應看着小公子的。”
“早知道有這般厲害,我就……”白阿小想起葉乾元想碧潭一樣波動的眼神,說不出話了。
張明義嘆了口氣道:“待青兒痊癒,至少也得半個月的功夫。小公子若是難受地緊,不願意繼續幫青兒也是情有可原。貧道也不勉強,人各有命。他若是有福,自能過了這一劫。”
白阿小睜大眼睛看着張明義,道:“那萬一他沒福呢?可是會死麼?”
張明義有些黯然道:“人終歸是要死的。”
白阿小轉過頭,盯着頭頂那繡着麒麟圖騰的幔帳,半響才道:“可若他是因爲我死了,我以後也不會活的安心了。而且……”
阿德那麼心疼他的樣子,若是他死了,阿德會很失望吧。
“而且,我現在放棄,之前不是白疼了。”白阿小努力壓着嗓子上癢癢麻麻的感覺道:“我能救回來他,對修行也是有增益的。”
張明義眼前一亮,驚喜道:“小公子的意思是……”
“嗯。”白阿小道:“我會一直幫他製藥,一直到他好起來。”
張明義五內涌上感激,所有的言詞都哽在了喉頭。
白阿小等了許久沒有得到答話,回頭一看張明義以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看着自己,白阿小愣住了,結結巴巴道:“張道長…這是…這是怎麼了。”
張明義驚覺自己失態,定了定神,便起身給白阿小行了禮,道:“小公子的恩情,貧道記下了。青兒的父母是出自貧道的門下,青兒自小也是由貧道撫養,此番青兒遭難也是爲了貧道。小公子救了青兒,不僅僅是青兒,貧道也欠了小公子的情。小公子仁義必會得福報。”
“張道長太言重了…”白阿小被張明義的舉動弄得又羞又窘,他願意做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葉乾元。於是紅着繼續臉道:“張道長快些起來吧,我這會子身子乏,也沒力氣扶你了。”
張明義又兀自道謝了好一會,才起身道:“小公子,貧道將方纔的所用的‘靜心咒’交給你,能起到定神的作用。雖說不能消除妖靈煎熬時的痛楚,但能稍微紓解。”
白阿小悉心學了靜心咒,自個試了一遍,果然感覺身體清爽了些許。
張明義道:“小公子聰慧,一點就通。”白阿小微笑沒有答話,張明義又道:“小公子介意告訴貧道你的師承嗎?我瞧着小公子的妖靈甚是清透,可是有什麼高人指點。”
白阿小道:“這些年我都和舅舅在龐山修行。舅舅是很厲害,龐山的妖精,都是舅舅庇護這的。”
“難怪。”張明義沉思了會子,繼續道:“以那日的結界來看,小公子的舅舅,怕是有上千年的修爲了。”
白阿小笑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倒是有人叫舅舅老妖怪。”
張明義也笑笑,又道:“上次小公子說過,你的妖靈是你孃親傳給你的。方纔我看過,那妖靈也是有上千年的修爲的。小公子先下怕是還不能完全將其內化。不過好在小公子機靈,又有高人加持,羽化登仙,不過是時日的問題。”
“舅舅也是這麼說的。”白阿小輕輕扭了扭身體,發現手腳能動了,漸漸找回了身體的感覺:“不過修行好苦啊。”
張明義道寬慰了他一會,就聽着亥時的打更聲響起,於是起身道:“小公子歇着吧,這天已經不早了,貧道先行告退。”
“張道長…”張明義走了幾步,白阿小沒忍住喊住他:“阿德…在哪裡?”
張明義回過身,問道:“誰?”
白阿小撐起上半身,道:“我是說,王爺,在哪裡?”
張明義道:“方纔公子昏睡過去的時候,王爺已經來看過了。此時王爺應該在安珍院守着青兒。小公子有事找王爺的話,貧道去尋王爺可好?”
白阿小重新躺下,道:“不必了。張道長也早些休息吧。”
張明義在閃爍的燭光中看着白阿小的臉有些落寞,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只是輕聲嘆了口氣,便推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