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戰士看了看陣地外,光禿禿的,什麼也都沒有。
他看起來有些失望,這時目光忽然落到了陣地外的一角,那裡奇蹟般的居然還長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無論炮火如何猛烈,無論飛機怎樣轟炸,那朵野花都頑強的保持了生命力。
小戰士看了看周圍,同伴們都在休息,他躡手躡腳的低頭出了陣地,消息地摘下了那朵野花。
要能回到陣地上,找個鋼盔弄點土養着,打仗的時候看上一眼也是種享受。
他不知道這時候在對面的陣地上,鬼子的一個狙擊手已經瞄準了他,黑洞洞的槍口隨後都可以奪走他的生命……
槍聲瞬間響了,不過小戰士沒有死。
就在那一剎那的時候,一個身影把他拉回到了陣地裡,子彈飛濺起的泥土讓小戰士面色如土,就差那麼一點自己可就陣亡了。
“你他媽的不要命啦,再這樣老子先槍斃了你,省得你莫名其妙的被鬼子打死!”連長賈佔飆的吼聲在他的耳邊繚繞。
“連長,你看,你看!”小戰士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開心地把那朵野花遞到了連長的面前:“看,多漂亮,多漂亮!”
賈佔飆有些哭笑不得,冒着生命危險居然就是爲了摘那麼朵不值錢的野花。
他本來想狠狠訓斥一頓,但看到小戰士一臉純真無辜的樣子,忽然又變得不忍心了,反而拿了一個鋼盔扔到了他的面前。
“弄點土,養着吧……”
鋼盔上有個洞,原本的主人是誰已經不知道了。小戰士興致勃勃的找來了土,小心翼翼地把這花給放了進去。
剛纔的槍聲已經驚動到了陣地上的兄弟,一個個都圍了過來,好奇地看着這朵野花。
“哎,這啥花是,怪美的。”
“不知道,可我聽說有的花能吃,而且味道特別甜美。”
“吹吧,你就可真盡的吹吧,花能吃,你當你是畜生啊。”
“怎麼說話呢,怎麼說話呢,我還真告訴你,我就看見過吃花的。”
陣地上鬧成了一片,好像這朵野花就是整個陣地上最希罕的東西。
在這裡除了子彈、炮彈、鮮血和死亡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了,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忽然出現這裡,毫無疑問讓這些士兵們感到了新奇。
“讓開,都給老子閃開,做什麼呢都在這。”來的是營長謝大奎。
士兵們讓開了一條路,謝大奎走進去一看,眼睛裡頓時冒出了興奮:“喲荷,在這裡還能看見這希罕東西,這可是寶貝啊……”
生怕營長把這花給搶了過去,賈佔飆趕着一步上前,抱起了那個鋼盔,順手遞給了那個小戰士:“拿回去好好放着,當兵養個花成什麼樣子。”
“你說你這人真他媽的小氣,老子堂堂的營長還會和你搶着破玩意。”被人識破了自己的“陰謀”,謝大奎有些臉紅,隨即正色問道:“今天的情況怎麼樣?”
賈佔飆也收起了笑臉:“鬼子前後發動了十多次衝鋒,都被我們給打回去了。”
謝大奎點了點頭:“這裡是連接咱們106旅的關鍵,咱們營的任務就是死守這裡,不管咱們旅就有被突破的危險。剛纔團部增派上了兩個排,我再給你調十個人過來。賈佔飆,你打仗我放心,不過千萬不要大意,鬼子的戰鬥力還是很強的。”
“咱可從來沒有做過孬種的事。”賈佔飆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說道:“您就只管放心吧,這陣地鬼子別想拿去!”
這時候炮聲重新響了起來,賈佔飆蹲了下來大身說道:“營座,你回去吧,鬼子要開始進攻了,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鬼子排成密集的隊形衝了上來,陣地上的輕重武器一齊開火……
106旅是三十六師的王牌部隊,全旅官兵都和第三戰區各王牌部隊有一個相同的通病,那就是目空一切,老子纔是天下第一,別說這些鬼子,就是連兄弟部隊也不怎麼看在眼裡,打起仗來的時候,一個個都不要命似的。
機槍、步槍、衝鋒槍、手榴彈,各種各樣的武器下雨似的扔了出去,激烈的槍炮聲讓整個陣地都爲之顫抖。
鬼子的衝鋒暫時被壓制了下去,但還沒有等兄弟們喘口氣,陣地真的抖動了起來。
一輛鬼子的坦克傲慢地出現在了士兵們的視線裡。
“他媽的,真看得起老子,坦克都動用上了,來人,給老子炸了他,炸了這王八蛋!”賈佔飆咬牙切齒地叫道。
兩個士兵拿着集束手榴彈衝了出去,但沒有衝上幾步,就給鬼子的機槍給掃倒了。一個戰士還沒有煙氣,努力往前爬了幾步,但終究還是被鬼子的子彈打成了蜂窩……
不能讓坦克肆無忌憚地衝上來,賈佔飆大聲吼了起來。
“肉彈,肉彈,給老子上肉彈,不怕死的自己上!”
所謂的肉彈就在在士兵們的身上綁滿手榴彈,然後衝上去和敵人同歸於盡,這是106旅給自己取的自嘲,但卻充滿了悲哀的名字。
106旅輕裝增援,他們沒有反坦克武器,沒有攻堅武器,他們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自己的身體和性命,在關鍵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發出轟然爆炸……
其實就算是有準備的打一次戰鬥,就連這些王牌部隊又能有多少重型武器?
蘇聯人的援助,自己兵工廠的出產,根本就不夠戰場上的消耗,要不是得到了足夠的休整補給,甚至有的部隊,連彈藥都嚴重缺乏。
肉彈,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長官,我上!”
聽到這個聲音,賈佔飆回夠了頭,是那個小戰士。他遲疑了一下,然後,默默地點了下頭……
身邊的兄弟們幫小戰士將手榴彈一枚枚綁到了他的身上,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沉重的喘息。
“幫我照看好它。”小戰士指了一下安靜躺在陣地一角的野花,嘴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看到連長用力點了點頭,他的笑愈發的燦爛,有些戀戀不捨地最後看了一眼野花,接着義無返顧地衝了出去。
陣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靈巧地躲避着子彈,不斷向那輛橫行着的坦克衝去。忽然,身影打了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正當賈佔飆絕望地搖了下頭,想再派敢死隊員的時候,那個身子猛然又站了起來。
“機槍,機槍掩護!”賈佔飆嘶聲力竭地吼着。
在機槍的掩護下,小戰士不斷跳躍前進,時而打上幾個滾,時而猛衝幾步,沒有多少時候,終於衝到了坦克前。
陣地上爆發出了一陣歡呼,很快又陷於平靜……
他們看到小戰士斜躺下了身子,當坦克從他身上開過,每個人,都聽到了轟然巨響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一陣風吹過,那朵野花搖擺不定。
它好像有些奇怪,爲什麼自己的主人,纔剛剛把自己安置好,就已經看不到人了?
“打,打啊,給老子狠狠地打!”
賈佔飆暴怒地叫着,手裡的機槍像瘋了一樣吼叫着。兩個從坦克裡跳出來的鬼子,纔剛剛往回跑了幾步就被機槍掃倒在了地上。在這一刻,賈佔飆是真的瘋了……
自己這些人沒人怕死的,從踏上戰場開始,人人都把自己當成個死人了。
可那個小戰士的死,卻讓他傷心不已。他記得那個小戰士名字叫詹束龍,是江西人,今天才剛剛十九歲,不,好像是十八歲吧。
賈佔飆有些怪自己,這個連長居然連兄弟們的歲數都沒有記得。
胳膊被一顆流彈擦破了,可賈佔飆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手裡的機槍反而更加瘋狂猛烈的吼叫了起來。
抽空看了一眼,那朵野花根本沒有感受到戰場血腥的氛圍,居然在風中搖拽起舞……
沒心沒肺的東西,你的主人都已經戰死了,你倒好,居然在戰場上跳起舞來了,老子得罰你一天不喝水,看你還這麼沒心沒肺不……
賈佔飆忽然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一個堂堂國軍連長,和一朵野花置的哪門子氣。
鬼子的進攻被壓了回去。賈佔飆疲憊地躺在了陣地裡,胳膊上的傷好像並沒有怎麼嚴重,賈佔飆也沒有管它。
拿過水壺才放早嘴脣邊,想到什麼似的,把水壺湊到了野花上澆了一點。
喝吧,小東西,天知道等鬼子下一次進攻結束之後,自己還會不會活着,還有沒有人能幫你澆上水了,到時候就渴死你個小東西吧。
檢點了下陣地,全連傷亡不到一半,這結果倒是還能夠接受的。
就是彈藥不怎麼多了,估計着也就能再打上幾次了,到那時候怎麼辦?拼刺刀?不過說句良心話,自己這連裡大多是新兵,和鬼子拼刺刀的時候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賈佔飆搖了搖頭,決定不再想了,多想有什麼用?反正鬼子衝上來的時候,大傢伙玩命就是了,他就不相信那些該死天殺的鬼子就是刀槍不入的。
又是一陣風吹過,賈佔飆打了一個噴嚏。
那朵野花忽然就像是活了,好像在對賈佔飆微微點頭,賈佔飆看得有些癡了,要是小戰士現在還活着,能看到自己的花能這樣,不定有多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