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路是什麼滋味?
那時候太小,記憶早已經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再一次走路又是何種感覺?
宸墨無法表達,只是情不自禁流落的眼淚,便足以說明一切。
腳底踩在地面上的厚實感,腳趾碰撞傢俱的疼痛感,膝蓋彎曲的負重感,兩條腿走路的幸福感。
宸墨的軀體不再是植物人,所有感覺一併回到了他的身體,所有身體的部分,又全部被他掌控。
完整的一個人的感覺。
宸墨很不幸,癱瘓了那麼久,也很幸運,因爲癱瘓,沒有經歷重生的痛苦。
自始自終他都得感謝一個人,而這個人已經三天沒有出現。
宸墨來不及享受重獲新生的美好,他迫不及待地走到門前。
門外是什麼世界?
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宸墨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手掌,然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接着,他打開了房門,走到了這個久違的世界。 шшш▲ ttk an▲ ¢ ○
屋外是一棟棟綠色的高層樓房,佇立在風雨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人去樓空的高層,成了爬山虎的家園。
一棟棟佈滿爬山虎的高層,就像一個個綠色的植物巨人,不畏懼電閃雷鳴,不在乎風雨交加,靜靜地,昂首挺胸,注視着蒼穹。
小區的綠化帶豐富茂盛,將原本的石板路盡數淹沒,整個小區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洋。
風雨聲很大,小區很安靜。
宸墨走到雨中,任憑雨水落在身上,他閉上眼,感受着自然的滋味,沖洗着漫長日子沉澱下來的陰霾。
然後他轉身,看着自己躺過兩季的房間,接着他望向這棟高層的樓頂。
李青陽住在樓頂,據說那裡還有個樓頂平臺,平日裡沒事,李青陽會在那裡曬太陽,看風景,看看書。
宸墨拾階而上,沒有因爲半年不下牀而忘了走路,沒有因爲半年不運動,而疲憊不堪。
他走得輕快,爬樓沒有想象中那麼勞累,他便跑了起來。
高層有二十四樓,因爲沒有電力的緣故,只能走臺階。若是以前,別說二十四層,就算是爬個十層,也得氣喘吁吁,去掉個半條性命。
今時不同往日,宸墨的身體經過變異,又癱瘓重生,身體比癱瘓前更加茁壯,這一切都是李青陽捕獲來的肉的功勞。
宸墨這麼想着,心中更急,一路風風火火地衝上樓頂。
最高層的房門虛掩着,因爲下雨的緣故,裡面有些漆黑。
除了雨聲,宸墨能夠聽到從門縫處傳出來的微弱呼吸聲。
宸墨有些緊張起來,他不知道推開門見到的會是什麼,只希望李青陽安然無恙。
樓頂一層的裝修很高端,若是平時有電有水,那麼房間裡的美麗氣派程度會更上一層樓。
客廳很大,傢俱很新,可見李青陽每天都有打掃擦拭。
客廳無人,微弱的呼吸聲來自臥室的房門。
宸墨輕輕地打開了門。
一個人躺在牀上,這個人年紀在四十左右,想來應該是李青陽的父親。畢竟在宸墨來之前,李青陽便一直獨自一人照顧着他的父親。
中年男子的狀況並不好,他的雙眼睜大,但是瞳孔渙散。他的嘴也開着,嘴裡的牙齒還有多日未消散的肉屑。他的呼吸很微弱,看這情形,應該已經是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
這樣一個孱弱的將死之人,卻被兩根麻繩牢牢地綁在牀上,動彈不得。
宸墨不解爲何要如此,走得近了,他赫然發現,這個中年男子的指甲長而鋒利。再仔細看他衣物下面的皮肉,可謂是皮包骨頭,絲毫不過分。
宸墨環顧四周,沒有食慾,也沒有水,更沒有李青陽。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這個李青陽的父親,已經頻臨死亡,不是他宸墨能夠幫助的,他只能惋惜,卻無能爲力。
既然李青陽不在放屋裡,宸墨覺得他十有八九便是去了樓頂的露天陽臺。
樓道頂端,有一扇鐵門,這道鐵門之外,便是樓頂露天陽臺,具李青陽所說,這個露天陽臺當初在買房時,也算在平方內,而且價格比房價只高不低。
李青陽的父母花了大價錢買了樓頂,自然不會讓它荒廢。他們連同露天陽臺一起進行了高端裝修。只是如今整個地方被茂密的爬山虎佔據,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更別說看出以前裝修的格局。
宸墨小心翼翼地走在滿地的綠色之中,畢竟有許許多多的動物喜歡綠色,喜歡躲在綠色之中。
宸墨巡視了四周一番,並沒有發現李青陽的人影,不免更加擔憂。李青陽消失三天,不在房裡,也不在陽臺,宸墨回憶着他和李青陽的談話,心中一驚,莫非李青陽是去江裡灌水時,糟了危險?
宸墨迫不及待地跑到樓頂邊緣,站的高,望的遠。要觀江河風光,此刻宸墨所站的地方,自然是絕佳位置。
整個江岸被他收入眼底,風雨中的漕層江如龍一般,咆哮蠕動,奔流不息,滾滾而去。
哪裡有李青陽的影子?
宸墨失望而悲傷地轉過身,來到另一邊的樓頂,從這裡望過去,入眼的將是整個城市東部的小區住宅樓,還有住宅以西的城市中心區域。
不看不知道,宸墨一看,卻瞬間驚呆。
落入眼簾的是一片又一片殘破建築,有些地方還冒着火光,有些地方則火光被雨水撲滅,濃煙滾滾。
就像是發生了一場極其嚴重的戰爭,使得整個地區被炮火毀於一旦。
宸墨猶記得他在去北方工業園區時,整個城市都趨於穩定,變異人行動越來越少,軍隊保護起整個城市和人民的安危。可今日,當他再一次見到這座他熟悉的城市時,一切卻又變了。
究竟他癱瘓的這半年時間裡,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正在宸墨發愣之際,陽臺牆角的一處綠色圓球突然動了動。
宸墨收回目光,仔細看去。這個被爬山虎圍繞的圓球狀東西,十分古怪。如果說裡面是一個球形物體,那邊應該是不會發出之前那番動靜。
裡面應該是某一種生物。
宸墨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裡面是強大的變異生物,宸墨恐怕不是對手。
他這般想着,便走回到鐵門口,然後靜靜地坐了下來。他開始釋放精神力,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無人打擾的過程。他將精神力瀰漫開去,然後滲透進圓球中。朦朧之間,宸墨覺得那個東西像極了人形。
正在他猶豫之際,那個朦朧的身影,擡起了頭。
宸墨如遭雷擊。
儘管只是用精神力去感知那樣生物,但是那個生物他實在太過熟悉,李青陽。
半年多時間來,天天照顧他的李青陽。
宸墨又激動又欣喜,同時也很心痛。
李青陽被困在這裡足足三天,依然活着,但是卻也虛弱不已。
而且宸墨的精神力感知中,李青陽的身後有另一個生物,這纔是李青陽不能脫困的根本原因。換句話說,李青陽的半個身體,被身後的生物鉗制着,甚至是吞噬着。
宸墨大汗淋漓地站起身,精神力的釋放,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實在太過勞累。宸墨揮手,試圖用落在鐵門邊的一條鐵鏈去將那李青陽解救出來。
然後,宸墨再一次驚呆了。無論他如何揮動手臂,手指,地上的鐵鏈一動不動。
不受他的控制。
他無權控制其他東西,哪怕是非生物也不行。
“變異能力消失了?”宸墨捫心自問。
這一瞬間,他心灰意冷,若是沒有了超能力,他有什麼資格在這樣的末世中活下去?若是沒有了超能力,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找方曉?
大雨傾盆,淋得他身心疲憊,全身力氣,彷彿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不多久,他伸手拿起鐵鏈,然後看向那個圓球,那裡面是李青陽。
以後的人生如何,他無從知曉,但是這一刻,他要救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