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屠村

斷橋邊緣,一個身影孤零零地站着,那把黃色的雨傘與纏綿的春雨格格不入。春雨下了兩天,他站了兩天,眺望對面村子也已經兩天,而離任務結束的日子卻只剩了一天。

可有誰知道,他已經流了兩天的淚水。

他是個士兵,是名戰士,就算死,他也不會輕易流淚。可同時他也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他不忍這些村民就這樣在恐懼中死亡,死得不明不白。

但是他們又必須死,是爲了更多的人能夠生存。

他操縱的蛇羣在兩天前就已經離開了這片田野,遊過那條寬闊的大河,悄悄地遊走盤踞在了村子裡的每個角落。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毒蛇便會從各個角落,給人們帶去死亡。

他等了兩天,他給了村民們最後兩天的生活,這是他能夠爲他們做得,最後的事情。但是顯然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因爲村民們已經因爲身體上污染蔓延而開始恐懼慌張,亂了分寸。

他不想讓他們在死亡前是充滿恐懼的,所以他決定在今天便結束這一切。他轉身,撐着傘開始走下橋坡。斷橋那一頭,無數的蛇流開始在村子各個地方出沒。驚恐地吶喊聲,哭泣聲此起彼伏。籠罩村子的雨彷彿下得更加劇烈,彷彿要將死亡沖刷乾淨。

沒有任何生命能逃過這一劫,所有人包括動物都死在了蛇羣下。只是這些蛇羣並沒有吞食任何屍體,它們只是咬死每一個生命,然後便退走重新遊過河流,跟在那個孤獨的身影背後。

第三日,鋪天蓋地的新聞席捲全國甚至是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個瘋狂的變異人,做了這麼一件喪心病狂的事情。沒有一個人不在唾罵他,沒有一個人不在侮辱他。但是他卻彷彿從這個天地間消失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就算是調查了各個路口的監控依然沒有人發現他去了何處。只是在那一日起,軍隊裡多了一個烈士。

他是光榮的,同樣他也是遺臭萬年的,選擇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沒人能夠找到他,因爲那之後,他到了田野裡,然後給自己挖了個坑,讓許多蛇爬了進去,也包括他自己。他給蛇下了命令,讓每條蛇咬自己,卻不吞食自己。他讓一整個村子的人承受了被蛇咬死的恐懼,他自己讓自己承受被萬蛇撕咬,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來減輕自己的罪惡。

這場悲劇令人們紛紛議論,有人直言這個罪魁禍首應當是外星人領導的變異人,只有敵方的變異人,纔會這般心狠手辣,這般冷漠無情。可是也有人質疑,畢竟在那個村子裡,有不少外星人領導的變異人聚集,顯然不可能是外星人之內的彼此內訌。

也有人猜測應當是某些民間的變異人組織陣營,但是若是民間的變異人組織,也應該是一致對外,又爲何殺了同胞?他們覺得也有可能是這些民間的變異人組織太過極端,知道那個村子裡困着外星人變異者,便趕盡殺絕,秉着不放過的原則,索性一併殺了。

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除了軍方還有便是宸墨和宋雨涵。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個與他們見過面的男子,竟然會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來。若他本就是這樣冠冕堂皇的人,那日又爲何放他們離開,將他們一併殺了豈不是更好?

“爲什麼要這麼做?究竟是爲什麼?”站在斷橋邊緣的宸墨眺望着河對面熊熊燃燒的村子,流着淚痛苦地問着。有人以爲他問的是爲什麼要將整個村子燃燒,而並非是將屍體認領走,便解釋道:“你知道那裡的人都是被毒蛇咬死,所以爲了防止體內的毒素擴散,選擇了大火燃燒。”

見宸墨沒有反應,那人也識相的走了開去,與斷橋邊其他許許多多人一樣,眺望,悲傷。

良久,宸墨又道:“你爲什麼要殺死他們?爲什麼?”顯然他是在問那個曾經見過一次的人,在問這個殺人的兇手。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因爲沒有人能夠將他找到。彷彿自事發那日起,他便人間蒸發了一般。

雖然事實如此,卻無人知曉。

“宸墨,接下來做什麼?”宋雨涵一樣流淚,同樣痛苦悲傷。他是被宸墨所救,是被宸墨一家人收留。儘管只是相處了幾個月,但是這幾個月讓她走出了失去親人的悲痛,讓她從新面對人生,讓她從新感受家的溫暖。如今一切付之一炬,她如何不悲傷痛苦?

“我要找到他,然後殺了他。”宸墨憤怒地道,然後一抹眼淚,轉身便走。宋雨涵連忙跟上,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猙獰的宸墨,她有些擔心,擔心宸墨走極端。因爲在她看來,宸墨可以悲傷,可以痛苦,可以憤怒,可以選擇報仇,但是他的心不能扭曲。

可是她從宸墨轉身的那一刻,看到了宸墨無情的眼神,看到了他臉上異常的猙獰,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宸墨,她認爲宸墨被憤怒佔據的心靈,已經處在了奔潰的邊緣,所以她一定要幫助他。

宋雨涵一把抓住宸墨,但見宸墨猙獰的臉對着她,無情的眼望着她。令她心驚畏懼,不敢直視。這不是她認識的宸墨,儘管有些恐懼,她卻忽然抱住他。然後流淚道:“宸墨,你去哪裡找他?找到他你又如何是他的對手?若是你再有個萬一怎麼辦?你父母在天之靈,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爲了他們好好活下去。”

宸墨卻不爲所動,依然一片猙獰冷漠,宋雨涵接着道:“你若出了事,我怎麼辦,這個世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若出了事,你的方曉怎麼辦,她如今可能承受着痛苦。”

至此,宸墨終於漸漸醒轉過來,面目重新平靜,眼神中又有了感情。顯然宋雨涵的一番話,還是打動了他,讓他明白,他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要去做。

“走吧。”宸墨摸了摸宋雨涵的頭,然後拉起了她的手,艱難地擠出人羣。此刻的斷橋上,擠滿了人,有死去人的親戚,有媒體,有警察,還有其他形形**的人。但是這些人都與宸墨無關了,他這般想着。

就讓那場火燒掉過去,燒掉痛苦,讓生活繼續,從心開始,宸墨在心裡默默地告誡着自己。

道路兩邊是站崗的警察,而且警力衆多,或許其中不乏有變異者的警察。畢竟如今橋上擠滿了人,安全變成了首要任務。

宸墨如今看了警察便心裡會騰起一股憤怒,所以他並不想看到警察,便帶着宋雨涵往一邊的田野走去。他知道如今的田野其實十分安全,不會有變異的動物來構成威脅,甚至連普通的都不會出現,因爲這裡的動物已經全被那個人手下的蛇羣吞食了。

“宸墨你看,這塊地方的雜草比其他地方都要來得短,而且顯然也來得新。”宋雨涵有些慌張地指着面前的一塊地方,說道:“這塊草叢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變異動物?”

宸墨聽後,才認真看去,一路上他都有些恍恍惚惚,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如今仔細觀察,才發現卻如宋雨涵所言,這一塊地方的雜草短了很多,而且新了很多。如今這片田野的雜草已經變異,生長何其之快,不然也不會長那麼高,但是偏偏這一塊地方的雜草是新的,說明其中肯定有古怪。

宸墨控制不了有生命的雜草,但是他能夠控制沒有生命的泥土和石頭。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那塊土地被掀開了一角,透過這一角,兩人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其中密密麻麻,全是互相纏繞的蛇。隱隱約約能夠看到蛇流中,起伏不定的一個屍體,仔細辨別,能夠發現,正是他們先前見過的那人,也正是屠殺了整個村子的那個罪魁禍首。

“連報仇的機會也不給我麼?”宸墨淒涼地哀怨道。然後一塊塊石頭泥土重重地砸落進這塊土地中,他沒能再報仇,但是他可以乘此發泄一番。

待到筋疲力盡,宸墨忽然覺得這番舉動好生無趣,便離開了這片田野,從此以後,再也沒人知曉那個兇手究竟去了何處,就像沒人知曉這個兇手是誰。除了軍方,也只有宸墨和宋雨涵,這兩個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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