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年無意中的一句話,所以往後每年冬季的第一場雪,宸墨必然會回到大學。
因爲那年的人已經離開這個城市,所以這條積了雪的青石板路只剩了宸墨一人走過。
那年夏天他們與所有即將畢業的男女都一樣。
一樣的四年,一樣的戀愛,一樣的面臨擺在眼前的抉擇。
在一起,還是從此分隔兩地?
就在這同一條青石板路上,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兩個人有了抉擇。
一個哭着想留下來,想一起看每年的初雪,想一起過每年的生活;另一個卻在哭聲中越走越遠,只留下風雪中那無情的背影,還有漸漸遠去的抽泣聲。
對於宸墨這一生而言,喜歡可以是對明星的崇拜,對親人的想念,對朋友的關懷;但是愛卻是一個人一輩子的事情。
宸墨這一生只愛她一個人,也只會愛她一個人。因爲太愛,縱然失去她,也不能讓她不幸福。所以他纔會在那年夏天選擇留下孤獨的她,傷心的她,也要決然離開。
畢竟他這一生也沒有多少時候可以再想念她,再來看雪,再來回憶。
彷彿這方天地也被這份回憶的思緒影響了一般,風雪漸漸地大了起來,從初時的零星飛雪,到這時候的鵝毛大雪。
宸墨撐起了手裡的黑色雨傘,戴上了帽子,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眼裡帶着些溼潤,緩緩地走過整條青石板路。
路邊的石凳依舊,偶爾還有撐着傘的情侶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冬日裡風雪的甜蜜。以至於他們在的那一片小地方,猶如春風一般溫暖,不被風雪掩埋。
石凳邊的湖水依舊,白雪落入湖中,便無聲無息的融化,彷彿從未出現,只是白雪也未曾斷過,很是美麗。
湖盡頭的教學樓依舊,因了上下課時間,來往進出的青澀面孔很多。積雪在腳步聲中減少,歡鬧卻更加茂盛。只是等人影消散,這地方也定然是白茫茫一片。
物是人非,便是如此。所有一切都與那年一樣,只是沒有那年的人,沒有那年的事。便只有深深的嘆息,濃濃的思念,便是雪再大,也擋不了對一個人的想念,畢竟那是整個青春。
“每年你都來這裡看雪,既然念着她,又爲何不聯繫她?”那年的舍友,如今的朋友張輕風出現在宸墨的身邊,望着漫天的風雪,望着風雪裡熟悉的教學樓,淡淡地問。
宸墨沉默了,他並不是沒有想過再聯繫聯繫,可是五年過去,當初冷酷無情離開她的那一幕幕還在眼前,他又有何資格去聯繫她?
畢竟是他負了她。
在些許的掙扎後,宸墨的眼神重新清澈了起來,不再猶豫彷徨:“那年便做了決定,就讓她徹底的忘了我吧,這樣我離開了,也少些內疚。”
張輕風轉過身,注視着宸墨,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但是那風雪後清澈的眼神,讓他無可奈何,只能嘆氣。
“五年前的夏天你便檢查出了問題,但是五年來,你並沒有。。。。。。”張輕風停頓了一會,覺得這般說話,會另對方難過,但隨即又道,“或許你的病漸漸好轉了也不一定。”
宸墨苦笑起來:“我可不是隻在大冷天才戴的帽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帽子,然後拿了下來,沒有頭髮,“你知道我向來覺得自己形象不錯,又怎麼會讓光頭的形象暴露在別人面前,所以最近基本天天都戴了帽子。”
沒有頭髮是因爲宸墨接受了治療,但是治療的副作用便是身體越來越孱弱,以及那一頭的頭髮都掉落殆盡。只是接受治療這兩年,也已經把家裡的積蓄都快花光了,所以宸墨決定放棄治療,難聽點,便是聽天由命,自生自滅。
畢竟父母還健在,還需要好好生活,而他自己已經半隻腳踏進了鬼門,只是在苟延殘喘,又何必再去浪費父母的心血。
“都這樣了,居然還這麼自戀。”張輕風被宸墨逗笑,便輕輕地笑了起來。宸墨也隨着張輕風笑了起來,好像天地間的風雪被他們的笑聲融化了一般,風雪又小了起來。
只是笑着笑着,兩個人的聲音便沉寂了下去,甚至笑聲裡說不出的悲哀情緒慢慢盪漾開來。張輕風望着曾經走過多年的青石板路,望着漫天的風雪,冷靜地問:“你確定不需要我告訴任何人?或者告訴她?”
“是的,我確定。”宸墨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年若非他吐了點血,張輕風陪着他去醫院做了檢查,便是連他也不會知道宸墨的這個病。但是張輕風確實也履行了承諾,五年來,從未向其他任何人提起過這個事。甚至同宿舍的另外兩個朋友,他們也隻字未提,至於她,更不會提。既然決定了讓她忘掉忘恩負義的自己,自然不會再需要讓她知曉這些事。
“我真的也不想知道這個事。”張輕風無奈地說着,“走吧,你應該還有不少地方要去吧。”
宸墨當然有地方要去,跟她在一起的四年,他們可不僅僅只是走過學校的每一寸土地。
學校對面的小吃街依舊火熱,並沒有因爲這場風雪而凋零,相反因爲風雪,使得這裡熱氣騰騰,人來人往,生意紅火。
若是學校附近沒有一條小吃街,大概這個學校也就不再完美了,曾經他們如是想。
穿過小吃街便是古色的廊橋,廊橋橫跨風則江,與江水倒影交相輝映。橋上前後左右建了四個亭子,亭子四沿分別有燈籠點綴,橋沿邊角又有燈管輔助,若是待到晚上,燈光開啓,分外迷人美麗。
不過就像學校大門口那一口音樂噴泉一般,若非到了節假日或者來了特殊人物,這些風景都是不會出現的。
過了廊橋,便是一個廣場,那時晚上音樂熱鬧,人聲鼎沸,廣場舞佔據了夜色。也有高手展現書法,更有孩子用羽毛球鍛鍊,一派祥和快樂。
“現在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那些場景只在腦中,只在回憶中了。”沉默輕聲說着,他在說給自己聽,也在說給五年前的她聽。
張輕風看了他一會,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告知他,躊躇之後,悠悠道:“你們斷了聯繫5年了,但是身爲她的同學,我也偶爾與她聯繫過,當然這些也是因爲你想知道她的境況,她的生活,我纔去爲你打探。昨日裡她說她要結婚了。”
原來時間並不能沖淡一份感情,原來愛上一個人,便真的一生都忘不掉了。不然爲何聽到這個消息,心還會莫名的痠痛,鼻子也很酸,眼睛也很酸,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能幸福真好。”宸墨有些哽咽地自言自語。
張輕風知道這個消息說出來,必然會對他有些影響,只是沒想到,他竟用情至深,五年過去還會流下眼淚。他有些後悔,想着這番打擊,或許會加重宸墨的病情,真是不該說出來。
好像上天洞悉了張輕風的想法一般,片刻之後,宸墨當真緩緩倒地,倒在雪地裡,任由風雪落在了身上,旁邊一把黑傘翻倒,甚是淒涼。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暫時的安靜,又漸漸去向遠方,直至消失。
而此時此刻,在那遙遠的天空之上,世界五大國合力研發,共同建造的火箭,正承載着全人類的激動和興奮,載着人類最高科技和希望衝向太空,衝向未知,衝向一個嶄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