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獨屬的信仰(求訂閱)
吳國南這個主任被自己的下級軍訓,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李俊峰很難地感受,但他這個關節外科的主任,是不喜歡被軍訓的,他只想搞關節。
四肢都受了傷,而且下肢更重,如果最後是下肢保住了,上肢若是截肢了。
這就難受鳥。
不患寡而患不均,雖然可以強行解釋,每個科室的症狀和損傷程度不一樣,解釋得過去,打官司也不怕,主要是臉面上不好看啊。
而且就算是有責任,那也是吳國南揹着責任。
與其當着病人家屬的臉面不好看,倒不如先把臉面放下來,先走爲敬。
“辛苦了,李主任。”吳國南沒辦法再留下李俊峰,就算讓他們留下,也不過多了兩個人手幫忙,而不會有關鍵性的作用。
……
李俊峰與王良安二人下臺離開後。
方子業緊接着就來到了右側,與還在做清創的大鬍子王忠興,配合着做右下肢的血管切開血栓取出術,同樣的,方子業也是發現了,脛後動脈的血栓,會比脛骨前動脈的血栓更多,且更細長。
且右側的血栓數量比左下肢更多——
方子業再次用注射器的針頭,把遠端血運確定好後,就才說:“聶老師,應該是差不多了。”
聶明賢沒說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參與臨牀醫生的手術指導,並不是很好。
只是眼看着方子業要轉戰去到上肢方向時。
才又問:“你對上肢,有了解麼?”
這話頓時讓吳國南以及薛濤二人的神色一緊!
要說創傷的手術類型是一樣的,這沒錯,只是,位置不一樣,那解剖走形就不一樣啊。
誰要是敢說上肢的手術和下肢的手術完全一樣,絕對會被罵死去。
那上肢的肌肉和下肢的肌肉能一樣?
血管走形,有類比性?
方子業能拿得下來不?
方子業聞言,也沒賣弄,低聲說:“可以試一試。”
“王忠興,你跟着子業走,清創的事情後面再說,先止血,保證肢體血運。”吳國南繼續給方子業找了一個小幫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王忠興此時只能當一個工具人,跟着方子業一路轉戰到上肢。
雖然肱動脈在上臂處沒有分支,但是要這麼容易地將肱動脈給找出來,這可不容易的。
肱動脈是沒有分支,這沒錯!
但是它的走形騷啊。
它會旋轉啊……
李俊峰和王良安,只爲做截肢術準備,所以只找到了鎖骨下部位,予以夾閉止血。
而且,因爲解剖結構的原因,僅僅肱動脈與腋動脈的移行處,就有三段,必須各自分離而開。
不過,這些都沒有難住嘴裡說只是試試的方子業。
基礎解剖學以及手術解剖學方子業都是蠻熟悉的,且肱動脈等結構,也是骨科非常重要的重點結構之一,要記住解剖學位置,不是很難。
且方子業的切開術水平以及血管切開術的水平足夠高。
因此即便是繞來繞去的,都能被方子業準確地找出來。
聶明賢一路都看着,偶爾欲言又止,但還是沒多插話。
不是自己操作,就不需要多說話干擾主刀的思路。
只是聶明賢在思忖自己的手術節奏可不可以跟得上方子業時,他發現,可能啊,自己因爲技能的生疏,還不一定能夠達到方子業這樣的熟練度了。
“上臂動脈,即便是尺橈動脈內有小型血栓,術中也可以不予直接理會,術後衝擊即可。”
“因爲尺橈動脈是左右走行,不是前後走行,而且遠端相通,你只要把肱動脈內的血栓取出,看到遠端血運是好的,就可以不管。”聶明賢自忖操作時,無法給方子業什麼指點,就只能是在方向上把控方子業了。
“好的!”方子業點頭稱是。
只是,方子業一路把肱動脈的血管走行攻克到肱骨中段,且感覺到肘動脈有搏動後,再行手指部位的針刺取血,效果不是很明顯。
所以,方子業還是開始了對尺橈動脈的切開探查術。
這手術的口子,就開的有點大了。
但沒辦法,既然有血栓,血運不通暢,就證明兩條動脈都堵住了,還是得取出來。
而這時候,吳國南的右下肢那邊已經縫合完了,也不太放心方子業這邊,就跑到一旁來壓陣。
靜靜地看着方子業格外繁瑣地完成着找血管,縫合血管,然後觸摸動脈的搏動……
這如同流水線的工作,以及看到方子業額頭上的細汗!
吳國南也是有點心疼了,轉身喊了一下:“巡迴,幫方醫生擦一下汗!~”
“小方伱要說啊。”
其實啊,這個時候,不管是方子業還是聶明賢,都沒空管理額頭上的汗,只想着手術快點結束。
巡迴護士這才趕緊跑來幫忙。
彭遠明此刻聽到聲音也擡起了頭,他肝臟的清創術與肝葉切除術,可還沒完全着落的,倒是方子業這邊,保肢術都快做完了。
看了看手術時間,這才三個多小時!
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三條肢體的保肢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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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頗爲佩服方子業。
一是佩服方子業的速度,二是佩服他的敬業。
這可是馬不停蹄啊,真正的馬不停蹄啊!
沒有任何人幫忙的那種馬不停蹄。
左上肢的血運大抵恢復後,時間已經來到了六點多,接近七點鐘。王忠興就地開始縫合左上肢的口子。
因爲左上肢的損傷比較小,只需要小清創縫合即可,不必像下肢那麼大搞猛搞,所以簡單。
吳國南打發薛濤去處理右下肢,自己跟着方子業一起走:“子業,節奏可以稍微放慢點。”
“累了的話,休息一下都沒關係。我們畢竟已經保住三條肢體了。已經是超額完成了任務。”
方子業則擡頭說:“吳主任,還剩下最後一哆嗦,我把左上肢的血栓取出後,再休息一陣吧?”
“吳主任,薛老師,你們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
方子業還反問。
手術的關鍵其實就是止血和保肢,最主要的就是止血,然後是保肢中的血管通暢。
任務明確之後,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暫緩一個小時然後再清創縫合,結尾手術,對患者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薛濤搖頭,笑道:“沒事兒,我還扛得住。”
吳國南則是根本沒有要下臺的意思,一直跟陪在方子業的旁邊。
估計是覺得聶明賢沒什麼話可以指點方子業了,旁邊的彭遠明則問:“聶醫生,你說我這裡的這膽囊動脈怎麼處理啊?直接扎掉好,還是縫合起來?膽囊是否需要直接切除?”
“膽囊切除的手術適應徵,我不特別清楚,我之前在急診外科,主要的手術方向是血管外科方向還有創傷外科的方向。”
“膽囊動脈的話,是單條,要保膽治療,就必須通暢提供血運,如果直接切膽囊的話,則無所謂了。”聶明賢說了相當於沒說,完全秉持着的是不懂就是不懂的原則。
另一位普外科的醫生則又問,“那腸繫膜動脈呢?”
“一般袢切除,腸繫膜動脈,是扇形的。扇段切除即可。”這個貌似聶明賢還知道一些。
“周主任,你已經做得極好了,我給不了什麼意見。”聶明賢說完,慢慢地走向了麻醉的位置。
只這時,手術室的門,被一腳踩開,然後有人回說:“黃主任,聶主任,對面病人的血壓又不穩了。”
“聶主任要不要過來看一下?”他叫了兩個人,卻只是喊聶明賢過去,很明顯誰的技術更加讓他可信。
“怎麼回事?”
“這個病人的情況其實並不算特別複雜,是四肢的刀砍傷,也沒傷及到重要的血管神經,但就是血壓很不穩定,考慮可能有隱性的出血。”
“那邊骨科的黃主任考慮可能有骨盆的血腫。洪都主任正在趕來醫院的路上。”麻醉醫生彙報着情況。
“患者的家屬還是外面那個人。”
“但他問詢的救治關鍵,還是這個手術室的人。”對面的矮個子麻醉醫生回。
聽到這裡的時候,方子業擡頭補了一句:“黃主任,聶老師,外面的那個劉局長,是隔壁那個手術室病人的真正家屬,是家人的那種家屬,而不是上級家屬。”
嗡嗡嗡。
聽到這話,幾乎手術室裡的所有人,都是一陣激靈,彷彿是靈魂一瞬間都被一股清涼之意狠狠震盪了一下。
黃嶠山和聶明賢同時回頭,聶明賢更是不解地問:“你確定嗎?”
“之前對面手術室的病人都休克沒有心跳了,外面的那個什麼領導,讓我們絕對搶救的都是這個人啊?”
雖然說,在華國,有一種說法叫做大義凜然。
義字當先。
但真正遇到了,放着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救,去做正義事情的,多是在電視劇中,而且一般情況下,舍小家爲大家的情況,都是舍小家是雞毛蒜皮之事。
真的遇到了生死攸關,人都是自私的。
“我去談話簽字的時候,如果對方沒有騙人的話,我還是可以確定的。”
“不過就算是知道了這一點,我們能做的還是隻有盡力。”方子業解釋完,就埋頭開始繼續苦幹起來。 他的雙手有點乏力,另外還有點頭昏腦漲的。
說實話,短時間內,高強度地做這麼大型的手術,方子業還是覺得,有點力不從心。
主要是沒人可以接替自己的工作。
最後一個肢體的小保肢術,必須要有條不紊地慢慢往下走,速度慢一點都沒關係,但一定要保證好質量。
……
聶明賢和黃嶠山主任兩人同時趕往了對面。
不管怎麼樣,外面那位父親做好了捨己爲人的準備,就算是逢場作戲,他們也要做好讓他的逢場作戲不成功的準備。
盡力而爲。
其實查一下名字,也能知道。
劉林傑,劉朝東,再加上方子業的提點,身份不難猜!
不是兒子,即便是侄子。
那這位劉朝東的心性,也是夠狠的。
與此同時,吳國南則舒了一口氣,對薛濤說:“薛濤,你先出去一趟吧,現在患者雙下肢以及左上肢的血運仍然良好,可以稍微放心地去給家屬彙報,可以期待保肢的結論了。”
薛濤就點頭說好。
“問一下他,那位劉林傑的具體身份,如果是真的的話,我們爭取也不要讓他‘沽名釣譽’成功,好歹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吳國南交代。
薛濤一下子沉默了,轉身往手術室外走。
聽到這話,麻醉科的另外一位副主任就忙說:“欸,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我這邊,生命體徵也基本平穩了下來。這個病人的家屬不是真家屬,也年紀大了,喊他早點去休息。”曾凡義故意找了個理由,與薛濤一起往外走。
出了手術室,曾凡義就問:“薛主任,你們科這個方子業,很有些意思啊?”
薛濤點頭,突然又想起了聶明賢。
笑着道:“曾主任也這麼覺得吧?我覺得可能和你們科室的聶明賢主任,有異曲同工之妙。”
曾凡義也是副主任醫師,與聶明賢的職稱是一樣的。
只是如果要比誰更牛的話,曾凡義也知道自己與聶明賢有一定的距離差距。
只是曾凡義知道,聶明賢但凡是有機會,也還是會到外科去,而不會一直待在麻醉科。
曾凡義沒看穿薛濤深層的想法,只是笑了笑道:“是吧,吳主任也是這麼說的。我想向你掃聽一下,這個方子業,他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其實是這樣的,薛主任,我有個表妹……”曾凡義竟然開始旁敲側擊方子業這個人怎麼樣起來。
估計啊,也是覺得方子業以後前途無量。
這問題就把薛濤問住了,因爲他之前都沒怎麼關注過方子業,哪裡知道這些?
便回道:“這個不太清楚,可能有吧,也可能沒有。我覺得有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看,長得帥,文章寫得多,手術又好,而且說話辦事也挺成熟的。估計有些大膽的女孩子早就出手了。”
“所以你問的這個問題?”
曾凡義便明白了,方子業啊,與薛濤壓根兒就不熟,看來自己還是得去和吳國南多掃聽掃聽。
……
曾凡義在薛濤面前充當了短暫的媒婆身份後,纔來到了手術室的溝通室,再次見到了劉朝東等人。
不過這回,還多了個親戚,一打聽身份,才知道來的人張宇的奶奶。
剛從鄉下趕來的。
張宇是他們進行了保肢術的病人的名字。
他們神色皆是頗爲沉重,在薛濤到來之後。
那老奶奶,全程是被劉朝東扶着,才趔趄地走到了薛濤與曾凡義兩人的面前。
她此刻的面色痛苦不已,沒有任何的風度,就哭了起來:“我家小宇他就是不聽話,就是不聽話啊。”
“他爸,死了,他叔,死了。”
“他如今若是也活不成了,我就算是死了,我又怎麼去和他爺爺交待啊!”
“小宇啊,你怎麼就是不聽話啊。”
“我們老張家就他一個根了啊。”
她的淚水滑過滿臉的褶皺,銀絲一般的白髮亂糟糟,滿臉因爲皺紋,因此都看不到究竟是痛苦而起,還是年邁本生。
但這些話,卻讓所有人都不禁爲之動容。
彭遠明說外面的劉朝東說過。
躺着的病人張宇,沒有姑姑。
父親和叔叔都死在了崗位上,家裡的牌匾都得到了好幾塊……
可謂是一門忠烈。
劉朝東此刻則是看向薛濤,解釋說:“兩位醫生,我伯母的情緒頗爲激動,希望你們能夠體諒一下。”
“我大伯,也就是張宇他爺爺,過了江便再也沒回來……”
薛濤和曾凡義二人立刻身子站正,更加肅然起敬起來。
薛濤立刻伸出手拍了拍老奶奶的手,她今年估計至少也有九十多了,這算是高齡,就是這樣的高齡,對她而言,可能每多一天都是一種折磨。
如果不是因爲孫子還在的話,再沒任何可以支撐她活下去的勇氣。
不敢再賣什麼關子,趕緊說:“婆婆(奶奶),這個家屬,你們兩個都收拾下情緒,病人現在的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
“而且也沒截肢,雙手和雙腳,我們都想辦法都保住了。”
“一根手指頭,都沒少。”
薛濤一邊說,一邊揉着眼睛。
薛濤話畢,老奶奶瞬間止住哭聲,然後看向薛濤,雙手捉來。
抓住薛濤的手格外用力,手上的青筋暴露,如同一把鐵鉗,像是要把薛濤的手骨抓破一般,也不知這老人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
她抖了抖雙手,說:“醫生,你可別騙我老人家啊。手和腳都還在?”
“那那那?那手術呢?”
老人嘴角還有淡淡的白色分泌物,唾沫濺出……
薛濤沒縮手,更沒嫌棄手上被吐了口水。
點頭。
但仍保持着一些理智,說:“暫時是盡力保住了,如果後面沒有意外情況的話,應該是可以期待不截肢的。但若是又有什麼特殊情況,到時候我們再仔細地調整和琢磨治療方案。”
保肢術,是一種期待手術,具體能不能保住,任何人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如今雖然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可能性是不用截肢了,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那剩下的意外情況。
就比如,後面動脈又栓了,那就不好給病人家屬太多的期待感了。
但!
這就夠了。
就連劉朝東此刻都眼睛眨巴眨巴的,眼睛裡開始晶瑩起來。
如此的話,他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老戰友,老朋友了。
也到了這時候,他纔有心思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釋放出來,哭着笑了出來,滿臉的情緒難言……
老奶奶也聽懂了薛濤的話,就說:“現在這一關闖過去了就好,闖過去了就好啊。”
“醫生,你放心,我看得開的。”
“老婆子我等我丈夫,等了十年沒等到他回來。我接受了。”
“後來,我等我小兒子從鐵列克提回來,也沒等到他回來,最後回來了一塊牌匾。”
“我兒子結婚晚,我和小宇一起在手術室外,等他爹,等我最後一個兒子,也沒等到他出來。”
“後來我抱着小宇,等他媽,也沒等回來。”
“但能等回來一個人……”
“肯定是我家老頭子不忍心看他家絕後,張家的列祖列宗祖上顯靈了……”
老奶奶收回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薛濤此刻很想說,滿天神佛顯靈沒有,他不知道,但今天要是方子業不在的話,那麼截肢術早就做完了。
但是,他也沒去打破老人家內心的信仰,那是獨屬於她的一輩子,不貪心的一輩子……